断壁残垣。
这种时候, 这种景象, 也唯有这样的词才足够形容吧,若战场之上的一片狼藉, 残存的尸骨处处,箭矢处处,破损的机关部件零落在地上。街道, 墙壁, 城池,似乎还能看到原貌,却也已经大部分损毁了。
这座城,几乎倾倒。
这本来就不是完整的城, 山腹之中哪里有那样大的位置, 若是那样大的城再来二十年恐怕也不能造就, 缩小了很多的城被一次又一次破坏, 暴力摧毁的机关占据了多数, 多少精妙都未曾展现, 便已经损毁。
机关这种存在, 本来就是越复杂越精细, 稍微差了一点儿, 就好像是那崩断的弦一样, 前后再无法存续,也无法首尾兼顾。
那位擅长长机关的机关师所制作的机关, 没有几个发挥作用, 因为太长了, 布置的前奏就要那么长的延续,稍微碰上一个不按牌理出牌,胡乱掀桌的人,就完全白费了。
好些机关,不可能存有两种开启方法,那都是以牺牲机关的威力为代价的,而这也就意味着,一旦损毁,连备用方案都没有的直接废了。
相当于繁杂的机关图之上多了一处空白之地,让那些人如入无人之境,直达中心。
无论多么密集的机关,也挡不住不停的损耗,这次再看的时候,中间那个黄金棺椁已经不在了,剩下的断裂的木板之类的散落在高台之上,他们没有发现台下的秘密,这大概是唯一值得庆幸的了。
山脚下的道观也一并荒废了,那曾经的白墙上,不知道留下了多少文人墨客的笔墨,也因为没人打理,在一场又一场的雨水冲刷之下变成了层叠的脏污。
纪墨轻轻一叹,这种结尾,这种… …罢了,也算是一百分了,人像群机关果然如同他最初选择时判断的那样,因为足够多,所以并没有完全毁掉,而因为大部分都有一两个机关在身,哪怕是小机关,独个也算是作品了,所以,考试还在继续。
选择还在继续。
【请选择时间,一千年,两千年,三千年,四千年… …】
“一千年。”
纪墨做出了选择,再去看,哪里还有什么高山,曾经的龙首也塌了,里面的碎石之下还压着那些残存的机关,彻底没有了,几根铜柱无法支撑整座山的压力,一并压在了下方,铜这种金属本身的硬度恐怕就有些弱吧。
情理之中,意料之中,让人为之怅然。
画面只是一转,很快就消散了,纪墨知道,这是因为考试作品已经不在,这个时间段无法完全演化——失败了。
从那种未来预演的状态之中回归到现在,回归到眼前,纪墨走出暂居的房屋,这山中陵墓之中,他们居住的房子就是那城市之中的住房,机关未曾启动,这些房间都是很适宜的民居,即便是在外面,很多工匠都未必能有这样宽敞的房子居住。
这种居家型,也使更多的机关师有了灵感,做出了更为居家的机关,极具隐蔽性。
街道上,来往的都是人,真人混着假人,他们布置这些假人也是按照一定的叙事性,这一对儿夫妻是干什么的,那一对儿夫妻是干什么的,总不能所有人都是一样的,不仔细看去,就像是街面上偶然一瞥的缩影,做什么的都有,各行其是,忙碌热闹。
他们偶尔也会交流,为自己做出的假人取名,有的人甚至会把为他们取的名字刻在假人脚下或者背后隐蔽的地方,如此一来,便是那假人很假,也像是有血有肉了。
不约而同地,机关师们的选材都是自己记忆中深刻的那些,曾经的邻居,曾经的友人,在战争之中死去的那些,把他们制作成假人,做出来,放在这里,似乎也是一种祭奠了。
与新君的陵墓同葬,好还是不好,总之那种规格都能让人心中安慰。
这些假人所代表的那些死去的人,很多都已经在战乱之中尸骨无存,也没人会给他们立个衣冠冢,这般有个假人作为代表,哪怕他们的名字都不清楚,什么莲婶子之类的,从制作者角度出发的称呼,代表的何尝不是对那份旧日的美好回忆。
“何娘做的桂花糕最好吃了,她做梦都想要一个卖桂花糕的小铺子。”
一个机关师正在为一位梳着妇人髻的女子妆点铺面,那是一个简单的铺子延伸出来的一个台面,上面摆放着一些桂花糕模样的木制模型,每一块儿桂花糕下面都牵扯着丝线,拿起一个,就会牵动那布巾包头,笑意盈盈的女子,她张开的小口之中就会有暗箭射出,很小的暗箭,却浸了毒,见血封喉。
“李老头总想进城逛逛,他的腿不好,走不了远路… …”
拄着拐杖的老汉在街上往侧面张望,他的目中似有光,孩子一般纯真,看向哪里都透着好奇的感觉,他的一条腿不自然地歪着,身上雕刻出来的衣服仿佛真的一样,似乎能够让人感受到那来自乡下的乡土气,如同他腿上刻意留下的泥巴污点。
交流着对这些假人的记忆,机关师们的脸上带着些回忆的微笑,纪墨看了一会儿,转身回屋,他居住的屋子里摆放了两张床,一张是他自己睡的,另一张却是空着的,表面是空着的,打开床板就能看到里面如同一个棺材,正躺着一个人,是纪墨亲手雕刻的王达模样,这也是机关,跟那些暗箭伤人的机关不同,这个机关是会眨眼的,特意制作的眼皮会随着高度的变化而出现开合,就好像人在眨眼一样。
平躺的时候,眼皮是合拢的,扶起的时候,随着假人坐起,眼皮便会打开,像是睁开了眼看人的样子。
这是一个多层拼接的假人,腰部位置,特意用了一种球形结构来连接,这样,起立坐卧从外表上看就好像是真人一样了,纪墨特意为假人穿上了自己的衣裳,如此一来,看着就更像了。
“师父,我也该走了,留您在这里,实在是迫不得已,我也没有想到,竟然那么短暂。”
【主线任务:机关师。】
【当前进度:第一阶段考试——已通过(成绩:优秀)。】
才“五百年”就宣告终止,纪墨苦涩一笑,他还以为时间能够更长一些,也让后人惊艳一把陵墓之中的机关布置呐,哪里想到… …
放走的人太多了,这么多人,就算他们都不生二心,总还是会走漏消息,连他们的后代都会对这里起心思,那些肆意破坏机关,暴力损毁这些街道这些人像的人,恐怕根本不会想到机关师在制作这里的时候倾注了怎样的感情吧。
他们希望这一处地方能够留下记忆中那一段美好的过往,这座城是假的,城中的人是假的,但其上寄托的感情是真的,那些机关暗箭之类,藏在假人的身上,是为了让他们害人吗?
不,只是想,若是当时,若是那些人在面临死亡前,能够有这样一种手段来防身就更好了,说不定就不会死了呢?
他们希望这些机关能够保护这些假人,而不是希望假人身上的机关去杀死多少外来者,若是秋毫无犯,就此相安无事,难道不好吗?
也许,他们还希望有这样一座城,真的能够让那些已经死了的人在此得到安宁,生前的所有心愿都能在这座城中得到满足。
这或许也是一些人死也不告诉别人这里机关的缘故吧,他们不希望这些假人被破坏,不希望他们再次面临“战火”,不希望外面的事情打搅这里的安宁。
也许,他们还曾为新君祝祷,相信了纪墨那所谓的升仙谎话,希望在那位新君飞升之后,连带着惠及鸡犬,把城中这些已经死了的人也一并带到天上去,让他们享受更美好的未来。
【是否进行第二阶段学习?】
“… …否。”
几经犹豫,纪墨还是选择了“否”,心累了,继续学下去,效率也不会太高,不如先换一个,从小孩子再来一遍,调解一下心情。
如果说前两次从投胎开始新的世界,心中多有吐槽,那么,不知道从何时起,心中竟然是安慰更多,小孩子的世界,无论怎样,起码那三四年,算得上是无忧无虑,太小了,什么都做不了,反而能够随意放松自己,很好地调解了心情,做好重新开始的准备。
还不知道第二阶段是否也会从小孩子开始,是否会面临更多的挑战,先选择熟悉且保险的流程,才能让纪墨感觉到安全。
是心理上的安全感。
【将于一日后离开当前世界,请妥善处理私人物品,禁止夹带。可选择继承人传承当前学习成果。】
纪墨找来了张楚,把后续的事情,已经说过的那些,再跟他说了一遍,多余的叮嘱其实没有必要,有些事,人力无法预防。
“这么多人,不是你的责任,之前说的那些,你若是有能力,做了就做了,帮了就帮了,不要让他们绑住你的腿,我只希望你逃出去就好,你出去了,安安稳稳地活着,若能把机关术传下去,那就传下去,若不能,也不要强求,总要人活着,才有希望。”
纪墨从不把这里当做困局,他离开的方式可谓是金蝉脱壳,总不至于被束缚住,但对张楚来说,就不一样,他能舍下所有陪着自己过来,自己却不能让他没了下场,好在,二十年,无论对他还是对张楚来说,也都算耽误得起。
“师父,你——”张楚不解这样的悲意何来,怎么好好的,就像是交代后事一样了。
一日后,为纪墨收敛了尸身的张楚红了眼,怎么,怎么这么突然… …他心中怀疑是有人怕陵墓机关总布局暴露,暗杀了师父,却又毫无证据,时间不容耽误,最终一咬牙还是按照原定计划带着人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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