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墨手上的伤口有点儿深, 被包了起来, 还要养几天才能好,这几天,阿家不许他再摸刻刀和玉石,纪墨也没强拧着, 只每天带着洪畴出去,到族长夫人的帐篷附近,一边等纪母过来,一边, 洪畴就开始给他讲解一些雕刻上的知识。
没有实物,甚至因为人来人往, 不时要中断,但因为是初期, 专业知识点的增加还比较容易, 一点两点的, 总能够让人感觉到一些成就感。
就是断断续续地总是让人烦, 好像那种听到喜欢的课,就希望课堂时间能够更长些一样。
与此同时,纪母所讲述的内容也真的见底了, 她对洪畴没什么偏见, 十多年过去, 这位跟在族长夫人身边儿得到重用的女奴也如奴隶主一样,对所有的奴隶处之泰然,哪怕纪墨说洪畴可能跟她是一个国家来的, 也只换得她温柔一笑,摸了摸纪墨的脸颊,完全没有跟洪畴这个老乡攀谈的意思。
一旁的洪畴也是同样的态度,不是说一个国家来的就是亲戚,那种老乡见老乡的感情对他们一点儿都不适用。
连续几日,纪墨每天都要出来在这附近等着,还碰见过几次朗阁,同样也见过苍风,那是个留着络腮胡子的男人,看起来就粗犷的风格极为肖像族长,可能是相貌原因,纪墨觉得他有点儿凶,还有身高什么的,看着就像熊一样,那种压过来都能压死人的感觉。
他的声音洪亮,在帐篷里说话,声音都能传到外面,像是打雷一样,说什么纪墨隔着一段距离都能听清楚,冷不丁听到,还真是要让人吓一跳。
“母亲,这些我都知道了,你都重复两遍了。”
纪墨拉长了音调,似有几分撒娇的意味,表示不想再听重复的了。
“你听到了,你记住了吗?”纪母笑着问,小孩子么,常常会有些耐不住性子,很正常。
“记住了,记住了。”纪墨连忙应着,在纪母考较的时候,快速说出了对方所讲,还在手掌上比划着给她写字,跟她教的都是一模一样,笔画顺序,没有一处错误,连续几个字都是如此,纪母惊讶了,自己这个小儿子,似乎很聪明啊!
“纪墨学得真快,纪墨想要什么奖励?要不要骑大马?”纪母柔声哄着,问这句话的时候都想好了,要是对方要,她就让阿列带纪墨去骑,小孩子嘛,就是放在马背上坐一坐,也会很满足了。
纪墨摇摇头,准备给纪母透露一下自己对今后的安排,“我不喜欢骑大马,看上去太危险了。”
他似是怕人责怪一样,声音都不大,说话的时候不时掀起眼帘看一看纪母的表情,那小心翼翼的样子,看起来颇为可爱,纪母愈发柔了音调,“那纪墨喜欢什么呢?”
“雕刻,我喜欢雕刻。”
略微上扬的音调,似是真心喜爱一样,纪墨眨巴着眼睛看向纪母,“我的刻刀不够多,我还能有几把不一样的刻刀吗?或者,其他的,方便雕刻用的工具?”
雕刻可从来不是一把刀就能成事儿的,少不得还需要一些其他的工具,这些洪畴都给纪墨讲过,但纪墨不可能一下子就说出那些专业名词来,如此纪母就会知道他有别的师父了,还不知道纪母的态度是怎样的,他不好把这件事暴露出来,若是遭到反对,纪母能做的可比纪辛多多了。
“雕刻?”纪母怔住了,怎么会是雕刻,她听说过之前纪墨和阿桑之间的事情,还知道朗阁因此给了纪墨一块儿玉石和一把刻刀,也知道纪墨贸然下刀伤了手,让她看,吃一堑长一智,怎么也不可能再喜欢这东西了,竟然还喜欢吗?
“是啊,朗阁只给了我一把刻刀,那是不够的,我还要更多的工具,起码也要有些解玉砂,不然没办法雕琢。”
现在的玉雕工艺还是比较古老的,尤其洪畴所说的一些工具,什么琢玉机之类的专用工具,不用想也知道部族里不可能有,更不要说扎砣和磨砣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仅凭着一把刻刀就想要完成玉雕,也就比开天容易吧,幸好那块儿玉石是已经去了石壳外皮,算是半成形的玉料了,否则还要有个给玉石开壳的过程。
想想看,没有现代机械,什么电机磨机切割机的,古代是怎样给玉石开壳的呢?肯定不是一刀切的那种,而是用水磨法,慢慢研磨,这里面就是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了,用的就是解玉砂,先把其他的硬度高的石头打碎,捣烂,跟捣蒜差不多的那种,让石头烂成细砂,再用这些细砂加水去磨玉石的外壳,这些细砂就是解玉砂了。
这个前期的准备工作就是部族里绝对不可能完成的,指望别人交易都不现实,一年之中,能够有一支商队经过部族,那肯定是卖奴隶的商队,其他的东西,可能他们处在草原深处吧,其他的商品根本不等到这里就没了,而且商品还大都是大众商品,如解玉砂这种小众的,可能也不会很值钱的东西,还真的没人会捎带过来。
用羊皮羊肉什么的,换这种不当吃不当喝甚至也不怎么当用的东西,肯定不会有人愿意的。
纪墨若非要在这种情况下雕琢玉石,就真的要用非常原始的手段了,刻刀必然要有,还要有凿子之类的小工具,此外必不可少的就是解玉砂了,无论是一开始的打磨,还是后来的抛光,都要有这种不起眼的砂。
好在这个也不是不能被取代的,比如说纪墨可以找块儿坚硬的石头,自己不厌其烦地制作,但,石头打碎什么的,想想这个过程就是个力气活,还是个必须要持之以恒的力气活。
把制作玉雕的整个流程了解了一遍,纪墨就知道玉器贵重也不是没有道理,不管硬玉软玉,都要经过这样漫长的流程,可能一个流程下来就是几年过去了,这其中的手工也是需要费力气的,而这样精心制作出来的玉器,硬玉可能还好些,软玉怕摔啊,一不小心就碎了什么的。
传国玉玺都不能重新制作,只能镶嵌金子弥补,可想而知,玉料难得,玉雕更难得,想要精美如初,完全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还仅仅是针对玉器,洪畴所学的雕刻,针对的材料还有其他,玉雕是石雕之中的一种,还有木雕,核雕之类的,核雕又算是微雕的一种吧,在洪畴的讲述之中算是雕刻的小艺,让纪墨听得只想仰望,这就是大佬啊!
当然,因为古代还没放大镜,微雕还不到米雕的程度,而洪畴年龄大了,视力衰减,不如年轻时候好了,不可能给纪墨现场制作核雕什么的,只能告诉他相应的技法,按照洪畴所说,学会了在大物件之上雕刻,在小物件上雕刻也是同样的,只不过是需要眼神儿更好,更细心而已。
这就有点儿像学射箭那个看虱如轮的典故,若是能够把很小的东西盯着看,看到很大,其上的所有技巧也不过是在大的东西上雕琢一样的技巧罢了。
好像某些制作粗糙的东西看起来就不讨巧,但若是把同样粗糙的东西缩小百倍,可能就是让人惊叹的精致无比的杰作了。
听洪畴如此说来,微雕的神奇,也不过是在细微之处做到精致雕琢而已,倒真是没那么稀罕了。
如果古代的雕刻匠们都是这样的看法,也难怪他们不会制作很多微雕工艺的作品,在他们看来这等都是小道,还费眼神儿,且雕刻的东西还容易损坏,不易于保存,看着新鲜却难得高价,反而不如那些大件更为值钱,最终导致物以稀为贵,后世以之为奇。
端正了思想之后,纪墨也不再琢磨那些于当世可能哗众取宠的小道了,先学好正道,以后是不是做微雕流传后世,那就是以后的事情了。
“雕刻工具… …”
纪母还真是被这样的要求给难住了,这可怎么找呢?她敷衍了纪墨两句,打发他回去,自己也去忙碌了。
在后来跟夫人说话的时候,她似无意之中说出纪墨的痴傻念头来,“如今竟是一门心思琢磨着雕刻,还跟我说雕刻的工具不够,仅仅一把刻刀是不行的呐。”
夫人听得一笑:“那就多给他些工具,多找找,可别最后雕不好,说是朗阁给的工具不够多。”
她对纪墨是没什么恶感的,小孩子么,阿桑那么小,以后肯定是要嫁给草原上的大英雄的,一个纪墨,算得什么?也许能够当做陪嫁的族人?
“是。”纪母脸上带笑地应下,目光看到一旁专注在听的阿桑,笑意愈发柔和起来,比起时常见不到,没办法照料的纪墨,阿桑反而是她一手养大的,对阿桑,她也有一片慈母心肠。
只是,她绝对不会在阿桑面前说什么有的没的,这点儿分寸也是她在一众女奴之中格外得夫人器重的原因。
作者有话要说: 历史上,不乏国内待着不受重用,就到外头寻求高位,然后反过来欺压国内的人物,而在那些著名人物之后,肯定不会是没有其他的同样效力但不那么出名的卖国人选的。
洪畴的想法绝非个例,就像一个人如果遭遇难处,可能他更怨恨的不是给他这些难的人,而是不能够提供帮助,伸出援手的亲人。感谢在2020-01-19 12:19:17~2020-01-20 12:23: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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