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沉沉，天边乌云堆积，因为大部分下人都回去过年了，府中静谧无声。
秦蓁站在窗前，看着梅花树上那一层还没融化完的积雪，想起了以前在龙虎山时，过年这天，大家都会聚在正义堂，把所有桌子接拼起来，摆长一张大长桌，然后大家一起动手准备丰富的年夜饭。一顿年夜饭，可以从晌午吃到半夜，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可是如今，那样欢快的日子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那么多兄弟姐妹啊，除了她和小八，全都不在了。
今日，小八是不是也和她一样，在想念着以前那欢快肆意的日子？
秦蓁闭了眼，踌躇了片刻，睁开眼，拿上披风就要往外走。
;天色这么晚了，想去哪里？
顾清源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她的院子里，慢慢走到她身边，轻声问。
;大哥，你怎么来了？秦蓁被他抓了个正着，面上略显一丝尴尬。
;坐着也没什么事，就想过来看看你。他仰头看了一眼阴沉沉的天空，俊逸的眉眼微蹙了一下，看着秦蓁道，;这天只怕还有一场暴风雪，你要去哪里？
其实他心中已经隐隐猜到她想去哪里，可是人就是这样，总是喜欢自欺欺人。
秦蓁道：;我想出去走走。
顾清源问：;是去东宫吗？
秦蓁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
;你和太子还未成婚，你一个姑娘家就这么跑去东宫，澜儿，你会被人非议的。顾清源双拳暗自攥紧，尽量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秦蓁回头看着他，微微笑了笑，眼里却无半分温度：;大哥，我从来都不怕什么非议。
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她被非议的还少吗？别人怎么说，她从来都不会在乎。
顾清源身子一僵，艰难的开口，道：;澜儿，你是个姑娘家，你知不知道一个姑娘家的名誉有多重要，你怎么可以不在乎呢？
秦蓁淡道：;我不是大哥，不会把名誉看得这么重，更不会因此放弃自己的所爱。对我来说，名誉就和钱财一样，不过是身外之物，别人想怎么议论那是他们的事，我想怎么做那是我的事。
自从知道顾清源对顾清澜的心思之后，秦蓁就对他生出了莫名的敌意。许是用着顾清澜身体的缘故，她能深刻的体会到在顾清源离开南阳后，顾清澜内心的无助与孤寂。明知道她依赖他，却还是为了所谓的名利抛下了她。
;澜儿你……顾清源藏了这么多年的心思被她一语击中，脸色血色瞬间褪尽，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澜儿从来没有用这样的眼神看过他，从前她看他的眼神盛满了亲近，温柔，信赖，依恋，欢喜，柔情满满几乎快要溢出来。
可现在，除了冷淡，再无其他。
她是知道了什么吗？
他忽然想起父亲说过她和太子的婚事有可能是仪安公主和昭仁皇后一手促成的。月儿说过，她们曾在济佛寺见过昭仁皇后，澜儿是不是知道自己不是顾家的女儿了，所以才会对他如此冷淡？
果然，他这个想法刚在脑中浮现出来，就听见秦蓁道：;大哥，其实你早就知道我不是你妹妹了对吧！所以他才会忍不住的对顾清澜起了超出兄妹之外的心思。
顾清源瞳孔骤然放大，他惊诧道：;你都知道了？
秦蓁苦笑一下，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大哥早该知道，这件事不可能瞒一辈子。就算没有遇见昭仁皇后，就凭这张与顾家人相差甚远的容貌，时间久了，也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既然她都已经知道了，顾清源也没必要再继续隐瞒下去，他说：;我没有想过要一直瞒着你们，我只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机会。
可惜机会没等到，就先让澜儿自己发现了。
秦蓁蹙眉，目光紧紧的盯着他的眼睛，见他并不是在说谎，低头轻笑了笑：;大哥既然知道真相，为社么不把她找回来，她身上流着的可是和你一样的血，她才是你的妹妹，为什么不去找她？
她口中的她就是被顾家遗忘的秦蓁，如果她早一些回到顾家，这一切或许都不会发生。
她闭上眼，眼角划过一滴泪。
或许至始至终，从来都没有人记得她。
顾清源明知道她被人调换了，却仍让把那个取代她的人当成自己的妹妹。秦阳明知道她是无辜的，却还要将她带入他精心谋划的阴谋之中。就连顾侯爷和顾清月对她的好，也是因为她占了顾清澜的身体，他们把她当成了顾清澜。
原来从一开始她就被人放弃了，没有谁会在乎她。
顾清源看着秦蓁悲切的神情，不知怎得，心口一阵抽痛，心里面空荡荡的，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从他生命里离开。他慌了，一把抓住秦蓁的手，嘶哑着声音道：;澜儿，你是在生大哥的气吗？对不起，大哥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
他的声音颤抖，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满眼愧疚。
秦蓁冷冷的看着他，心中无限悲凉：;大哥这话如果是对顾清澜说，她或许会原谅你，可惜我不是她，更不会原谅你。她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往后退了一步，看着他的眼神冷如寒霜。
顾清源闻言，满脸疑问：;澜儿你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你不是顾清澜，你就算生气也不能说这话。
秦蓁挑眉冷笑：;难道不是吗？真正的顾清澜早被人带走了，我不过是个冒名顶替的假货。说完，她转过身，抬步向外走去。
;澜儿你要去哪里？天快黑了，你带上张云景吧！他心中已知自己再也留不住她，手慢慢抚上心口，双眼微红，身子微微颤抖着。
秦蓁身子顿了一下，却没有回头，她道：;多谢大哥提醒。
顾清源僵在原地，目送着他离去。
很快，她的身影就消失在顾清源的视线里。
顾清源控制不住表情，拳头捏得咯咯作响，踉跄的往后退了几步，忽然仰天大笑。
;是我，是我先抛下了你，是我怯懦胆小，所以这就是老天对我的惩罚吗？
;澜儿，对不起，是大哥错了。
……
绛雪松枝听见声音，匆匆的赶到院中，目瞪口呆的看着发狂的顾清源，谁都不敢上前。
已经走出静思居的秦蓁在听到顾清源自言自语的话时，脚下的步伐微顿，眼神悲悯。
他不仅毁了自己，还毁了她，更毁了顾清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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