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蓁自认自己不是良善之辈,行事也向来心狠手辣,但比起赵承瑾和官府做的那些事,她还是觉得自己太心软了。
秦蓁只活了不到十五年就被自己的夫君害死了,但她觉得自己虽然英年早逝,但却走到了许多人一生也达不到的高度,心中多少也算有些安慰。
十四岁时,她的名声响彻天下,官府对她恨之入骨,江湖人士视她为偶像,老百姓对她褒贬不一,有人敬,有人恨。
美名远扬也好,恶名昭彰也罢,其实这些秦蓁都不在乎。行走江湖,讲究的就是一个爽字,只要自己爽,管他别人怎么看。
唯独让她不爽的就是十五岁那年,她救下了一个奄奄一息的男子。
那男子长得清逸俊秀,简直是人比花娇,她每天将他宠着护着,生怕怠慢了他,委屈了他,还嫌自己手掌不够大,不能将他捧在手心随时呵护。
然而他却嫌弃她是个山贼,还一心想着如何弄死她。
最后,他终于如愿以偿,把她弄死了。
但谁也没想到,她还能死而重生。
重生后,秦蓁总结了一下上辈子的成就,什么都好,就是不够心狠手辣,还有就是过于好色了些。
她要是够心狠手辣,当初就不会救下快死的赵承瑾,说不定还会补上一刀。
她要是不那么好色,也不会被美色迷惑,更不会因为他的几句甜言蜜语就放下戒心,让整个龙虎山疏于防范,最后白白被他害了性命……
此等大仇,纵然她死过一次,这滔天的恨意也不能消减半分。
当然,如果她没有来京城,没有再遇到赵承瑾,或许这段记忆会永远尘封在她心底,但是……
脑海中的种种在旁人看来不过是短短几瞬。
秦蓁极力压着喷薄欲出的滔天怒火,极力维持着面上的镇定,泪眼朦胧地看着赵承瑾,抽噎道:;请太子殿下为小女子做主。
赵承瑾眉头轻轻皱了一下又展开,他侧目看了一眼旁边的侍卫,侍卫立刻会意地搬来矮凳。
在侍卫的搀扶下走下马车,然后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眼神像是结了冰似的,竟比这凛冽的寒风还要让人冷上几分。
秦蓁默然垂下眼,袖子下的拳头捏得指节泛白,随即又松开,在无人注意时,藏在袖子里的银针悄然落入她手中。
她的视线从赵承瑾脚尖慢慢地往上移,最后停在他胸口的位置,嘴角小弧度地上扬了一下,只有他再靠近一点,她手中的银针就可以避开所有人的目光,然后穿进他的心脏,让他瞬间毙命。
然而,就在她准备射出手里的银针时,眼里忽然晃入一道剑影。
双眸微微一眯,秦蓁猛然惊醒。
眼睛往剑影晃过的地方扫了一眼,只见旁边高楼上坐着几个高大威猛的黑衣男子,个个手中都拿着剑,眼神十分犀利地看着赵承瑾所在的方向。
那些人?
他们都是暗中保护太子的暗卫。
大意了,一国太子身边怎么可能没有暗卫呢?
秦蓁迅速收了手中的银针,抬起袖子抹了抹眼泪,委屈至极的审视着赵承瑾。
他凤眸微垂,墨色的瞳孔平静得好像一方深不可测的古井,寂静得激不起半丝波澜。头竖宝石金冠,雪白的狐裘下一袭玄色的锦袍,金丝滚边,缎面上绣着蛟龙模样的暗纹,腰间系一条白玉金腰带。
整个人尊贵得让人不敢肖想半分。
秦蓁想起了在龙虎山时,他和他们一样,穿的也是麻布粗衣,但那些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衣裳穿在他身上后,瞬间就上了一个档次。
原来人靠衣装这话也有行不通的时候,有的人天生贵气,就算穿了一身破烂衣服,也掩不住他贵气逼人的气质,苏宁之就是这样的人。
秦蓁知道苏宁之不喜欢山上的兄弟们粗犷喧闹的模样,便为他在后山搭了一个竹屋,四周种满了翠竹,环境清幽宁静,处处都透着风雅。
那时她每日让厨房烧各种美食,然后亲自给他送过去,虽然他不曾正眼看过她一次,但对她来说,能日日看着他就已经很知足了。
曾经有多喜欢,后来就有多恨。
什么清风霁月,温文尔雅,都是假象,别看他一脸正气的样子,指不定背地里做了不少肮脏卑鄙之事。
秦蓁有些庆幸当初自己在死之前知道了他的真面目,如今再见才不会被他外表所迷惑……
;怎么回事?
赵承瑾清冷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飘缈无根,仿佛是在九天之上飘下来的,很轻,很冷,但却让其他声音都消失了。
好像这世上只剩下这一道声音。
秦蓁身子猛地一僵,抬起头,才发现赵承瑾不知何时走到她跟前,两人之间的距离触手可碰。
她觉得自己的心脏忽然停顿了一下,除了大婚那日,她从未离他这么近过,近到都能听到到他微微起伏的呼吸声。
他不是有洁癖,不是不喜欢别人靠近他吗?
为什么要离自己这么近,难道是认出她了吗?
秦蓁心虚地看着他,发现他的视线正好落在她的身上,眉头还不可置否地皱了皱。
苏子谦闻言,耸了耸肩,颇有几分无奈道:;我只是想问一下这丫头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的杀死杜小姐的马的,谁知反被她倒咬一口。
赵承瑾听苏子谦说完这话,刚展开的眉头又皱了起来,难以置信地看着秦蓁,显然也不相信她这般柔弱女子能在顷刻之间杀死一匹强壮的骏马。
秦蓁被他看得心里发慌,赵承瑾知道她惯用银针做暗器,要是被他看出什么破绽,那可就遭了。
眼珠子一转,秦蓁暗暗地在自己大腿上使劲掐了一把,鼻子一吸,眼睛再次一红,委屈巴巴地开口道:;请太子殿下明查,民女一介弱女子如何能杀得了这么强壮的马,这位公子不分青红皂白就对民女动手动脚,分明就是想趁机轻薄民女,殿下若不换民女一个公道,今日民女就血溅当场,以死明志。
坚决的声音从她嘴里一字一句地吐出,让在场所有人都听了个清清楚楚。
好一个忠烈的女子,不畏强权,勇于捍卫自己的尊严,今日太子殿下若是不还她一个公道,只怕这姑娘就真的要血溅大街了。
;你……你休要胡说,谁轻薄你了,你不要含血喷人。苏子谦气得咬牙切齿,他什么的女子没见过,但像眼前这位演技高超,颠倒黑白的人还真是第一次碰到。
要不是他有良好的风度不和女子一般见识,不然他定要好好教训教训这满口胡言乱语的女子。
他铁青着脸侧目瞟了一眼赵承瑾,见他脸色阴沉,视线紧盯着秦蓁不放,心中以为他是信了这女子的话,忙道:;宁之,你别信她的话,她分明就是胡言乱语,成心污蔑我。
;对啊,太子哥哥,你可千万不要被她骗了。杜若若走了过来,站在赵承瑾身边,神色倨傲地睥睨着秦蓁,下巴微微高抬,;这女子不仅杀了我的马,还害我摔下来,太子哥哥,你可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赵承瑾不动声色的往旁边挪了一步,拉开与杜若若之间的距离,一双墨眸冰冷如霜的看着秦蓁,似要从她脸上看出什么来。
良久,他平淡的毫无波澜的声音突然响起:;你叫什么名字?
秦蓁微微一怔,瞪大眼睛愕然地看着他。
当初他在龙虎山待了大半个月都不曾主动问过她名字,最后还是自己受不了他每次都是姑娘姑娘的称呼她,主动告诉他自己的名字。
现在他不过只见了自己一面,不,应该是顾清澜一面,就主动问起她的名字,难道是她以前的容貌不如顾清澜,所以打动不了他的铁石心肠。
亦或者说,他喜欢的其实是顾清澜这样娇柔得让人想时时保护的柔弱美人?
若是这样,这副身子也不是没有用处。
嘴角微微勾起,秦蓁立刻放柔了表情,眨巴着眼正要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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