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六十章

    第60章

    姜晚还是上次出差时去过这家店。

    当时她住在附近的另一家酒店, 印象中饭店的位置应该离逸星也不远。

    姜晚打开地图app，低头看了下路线。

    陈遇看她盯着手机看了许久：“怎么了？”

    “我看地图说是开车过去3公里。”姜晚抬头瞥他一眼，“走路过去就1.5公里。”

    陈遇看着她瓷白的侧脸：“那走路？”

    姜晚又低下头看步行路线。

    一会儿左拐走90米, 一会儿右拐走50米, 跟走迷宫似的, 太挑战她这种路痴了。

    “我不记得路，不然我们还是坐车去。”

    “我看看。”

    听见他这句话, 姜晚正想把手机递过去, 男生却忽然走近一步, 倾身过来。

    姜晚本来跟他面对面站着, 他跨一步过来就站到了她身侧，再一倾身, 距离一瞬间就拉得非常近。

    她手上动作倏地一顿。

    陈遇闻到她头发上相同的香味, 也稍稍怔了下。

    顶层私密性相当好，没有房卡, 一般人根本上不来。

    两个人一不说话，走廊上就静得落针可闻。

    姜晚垂着头，分不出闻见的到底是自己身上的香味, 还是他身上的。

    两股相同的味道交杂在一起, 有种难分彼此的亲密感。

    姜晚心跳莫名加速, 她抿了抿唇, 把手机往他那边一递：“你拿过去看。”

    陈遇回过神, 目光在她指尖上落了落，沉默地接过了手机。

    姜晚抬手借着调整耳钉的动作摸了摸有些发热的耳朵, 正想找点什么话题来打破这种让人心慌的暧昧感, 就见他忽然又把手机递了回来。

    她愣了下：“你就看好了？”

    陈遇点头：“嗯。”

    姜晚想起那迷宫似的路线, 有点不可置信：“路线这么复杂, 你真记住啦？等下不会走错？”

    “错了就错了。”陈遇说。

    姜晚眨眨眼。

    陈遇慢慢看她一眼：“错了就当多散下步。”

    姜晚：“……？”

    因为他这句话，去饭店的这一路，姜晚都没怎么开口说话。

    他向来话少，只要不进入吃醋模式，即便跟她独处，大多时候也都是安静的。

    两人沉默着一路往前走。

    姜晚有点心不在焉，也没太注意周围建筑的变化。

    直到陈遇忽然停下来，姜晚刚刚落后了他一小步，差点撞到他身上。

    她及时停下来：“怎么了？”

    陈遇抬抬下巴：“是这家吗？”

    姜晚这才发现前面是一栋灯火通明的两层小楼。

    这一片是H市中心的一小片老城区，因为地段好，多是本地人在自家门面做生意，夜晚也很热闹，不同于数百米外的冰冷高楼大厦，处处透着一股人间烟火气。

    “你还真记住啦？”姜晚还是有些惊奇。

    路上他好像一次都没看过手机的。

    路灯下，男生眉梢轻轻一扬，被斜照下来的灯光，和身上那个跟她衣服同色的白T恤映衬得少年气十足。

    “姐姐这么不相信我？”

    可能是路灯太亮，姜晚觉得她心跳好像莫名又快了一拍。

    她慢吞吞移开视线，眼睛却不知怎么忽然又弯了起来，她也没接他这句话，只一边继续往前走，一边轻声道：“进去。”

    陈遇视线在她略略下弯的眼角落了一秒，抬脚跟了上去。

    这家夜宵店是家二十多年的老店子，生意向来很好。

    今天可能是他们来的时间正好，晚饭刚过，夜宵又还稍稍有点早，进店的时候，靠门的位置恰好有一张四人座的桌子空了下来。

    餐厅座位是半长不短的沙发，有高高的靠背，姜晚跟他各坐一边。

    服务员忙得只来得及把菜谱递过来让他们先看看，就又被其他桌的客人叫走了。

    “想吃什么？”姜晚把菜谱往他面前递了递。

    陈遇：“你定就好。”

    姜晚知道他确实不挑。

    他要是挑，她也不好带他来这种味道很好，但环境确实一般的小店面。

    姜晚点点头，拿回菜谱，把上次觉得好吃的几个菜全勾了一遍，正要叫服务员，就见男生忽然抬眸看向了门口，黑眯轻轻眯了下。

    “你还约了别人？”

    姜晚一愣。

    她是背对着门口的，闻言不由回过头也往门口看了眼。

    齐博扬和史凯正从门口走进来。

    这么巧？

    应该也是看见了他们，走在前面的齐博扬脚步停了停。

    姜晚冲他们弯了弯眼，又转回来，毫不意外看见对面的男生又开始散发冷气。

    她无奈失笑：“我没约别人。”

    陈遇朝门口抬抬下巴：“他们过来了。”

    “看见了肯定要过来打个招呼啊。”姜晚说。

    他们座位离门口近，齐博扬和史凯很快走了过来。

    “晚姐，你们也来这边吃夜宵啊？”齐博扬跟她说着话，目光又朝陈遇瞥了过去。

    姜晚点点头：“怎么就你们两个？”

    “这家店不送外卖，我们俩猜拳输了就过来给他们打包。”

    姜晚看他说话间，又欲言又止地朝陈遇看了一眼，不由眨了眨眼。

    齐博扬向来是个藏不住话的性格，在第三次朝陈遇看过去的时候，还是没憋住：“陈遇你没走啊？”

    姜晚一愣，转头看向对面的男生：“你要去哪？”

    陈遇只看着她：“你在这儿，我能去哪。”

    姜晚：“……”

    她不禁又打量了下齐博扬和史凯。

    平日神经大条的齐博扬难得吞吞吐吐。

    史凯也看着像是有点面带愧意。

    明明下午比赛的时候，气氛看着还好好的，他要真的没把他们当队友，第二个加时那个关键球绝不会传给金波去投。

    因为输球？还是又闹了什么别的不愉快？

    虽然他场下向来没空也没心思去维系什么人际关系，下个赛季应该也会直接进乘风，也许和这些并肩作战过的男孩子们不会再有多少交集，但她还是不希望，他们以后想起他时，是带着种种误解的。

    姜晚在心里叹了口气：“坐下说，等下顺便一起吃点东西。”

    话音一落，或坐或站的另外三个人反应各异。

    对面男生一身冷气又明显了点。

    齐博扬看了眼陈遇，忙摆手：“不不不用了，我们等等就好了。”

    史凯仍然没说话。

    “我仰着头和你们说话还挺累的。”姜晚站起来，“而且正好我也有点事要问你们。”

    说完她也没等齐博扬他们回答，径直走到桌对面，冲某个一身冷气的小朋友抬抬下巴：“愣着做什么，不让个位置给我啊？”

    陈遇仍看着她，隔了几秒，才往里挪了挪。

    一身冷气倒是稍稍收敛了些。

    姜晚在他边上坐下。

    沙发其实有点窄，男生又高大，她手臂几乎快贴着他手臂。

    姜晚顿了顿，才又抬起头，看向仍站着的两个人，弯了弯眼睛：“这么不想跟我们一起坐啊？”

    齐博扬到底不是个扭捏的性格，他拉了史凯一把，两人在对面落座，然后看着陈遇问：“你没走，那行李怎么都不见了，我们打你电话你也没接。”

    姜晚怔了下，心里隐约有个猜测。

    她偏过头，目光正好和他的视线撞上。

    然后姜晚听见他说：“我搬到你那层了。”

    姜晚余光瞥见对面两人一瞬间就从一脸疑惑齐齐变成了一脸八卦：“……”

    虽然现在比赛都结束了，他换房间也没什么问题，但赛季提前结束，他们肯定不会再在H市多留，就这一个晚上，也不知道他有什么好换的。

    可她不知怎么，忽然又想起停电那晚他那句“好像就是想离你近一点”。

    姜晚心里像是有什么地方软了一下，隔了几秒才低声问他：“你换房间都没和他们说一声吗？”

    陈遇：“和宆哥说了。”

    姜晚眨眨眼：“那瞿海洋呢，你没和他也说一声？”

    “忘了。”陈遇说。

    姜晚：“……”

    瞿海洋是队长，也是他室友，这都能忘……

    那被误会也是活该。

    可姜晚默了默，还是又转向齐博扬他们：“你们什么时候给他打的电话啊？”

    “晚上大家都在我们房间玩，遇哥没去，后来队长说还是想再去叫他一次试试，回去房间才发现他行李都空了。”齐博扬想了想，“应该就是我们出发前，九点多一点。”

    “那会儿我们俩正在路上，可能是没听见。”姜晚说着又看向陈遇，“你看看手机？”

    男生拿起手机。

    齐博扬摆摆手：“那倒不用了，只要遇哥没生我们的气就行。”

    史凯神情也轻松下来，不再是一脸愧疚：“对了晚姐，你刚刚不是说有什么事要和我们说？”

    姜晚刚刚就是看他们可能有误会，随便找了个借口让他们坐下来聊聊，闻言顿了顿：“上次不是说好了，等你们打完全国赛，要请你们吃饭的吗，就是问问你们哪天有时间，想吃点什么。”

    “时间我们还得一起再商量下，吃什么啊——”齐博扬想了想，“小龙虾行吗？我前几天看到少宁的朋友圈了。”

    “行啊。”姜晚点点头，“史凯呢，你想吃什么？”

    史凯：“晚姐厨艺这么好，做什么应该都好吃，你看着做就行了，我不挑的。”

    齐博扬立即翻了个白眼：“靠，死胖子你这个马屁精，你都念叨卤牛肉多久了。”

    姜晚弯起眼：“那你们再问问其他人，想吃什么都可以提前说，商量好时间也提前告诉我就行。”

    齐博扬点点头：“行，那晚姐、遇哥我们就先走了。”

    “你们不是来买夜宵的吗？”姜晚眨了眨眼，顺便把菜单往他们那边推了推，“现在也没位置了，要不先跟我们一起边吃边等？”

    “不用了，不用了。”齐博扬感受到来自对面的一阵熟悉冷气，忙站起身，“我和胖子跟服务员点完单，还打算在附近逛个街。”

    两个大男人逛什么街啊。

    史凯忍着鸡皮疙瘩，也站起来：“对，我们要去逛街。”

    姜晚：“……”

    两个男孩子走后，姜晚叫住服务员，把已经点好的菜单递过去，然后指了指对面空下来的位置。

    “那我坐回对面去了？”

    “他们一走。”陈遇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她，“就不用我让位了？”

    姜晚无奈又好笑，也偏头看他：“这座位又不宽，你也不嫌挤啊。”

    座位确实不宽。

    距离近到陈遇能看清她脸上细细小小的绒毛，略略下弯的眼尾下那一颗小泪痣的形状他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他喉结滚了滚：“不嫌。”

    姜晚：“……”

    姜晚和他对视了一秒，心跳又莫名加速。

    她慢吞吞挪开视线：“那随你。”

    因为某人这一句“不嫌”，这一顿夜宵吃完，姜晚手臂和他手臂意外碰到的次数一只手都数不完。

    出了饭店，凉爽的夜风吹过来，她脸上和手臂上的热意才稍稍褪去。

    姜晚正要跨下阶梯，忽然瞥见对面有一家点心铺子。

    上次来的时候比较匆忙，她也没仔细观察过的对面的店铺。

    她脚步顿了顿，抬手指了指那家店：“要不要去给少宁买点玫瑰饼？”

    陈遇顺着她指的方向望过去，又很快收回，低眸直直看着她，表情很淡：“你都没给我买过东西，倒是惦记给他买。”

    姜晚：“……？”

    ……翟少宁的醋他也吃？

    姜晚默了一秒，一边抬脚往对面走，一边反问：“你也有什么小时候帮过你的姐姐要找吗？”

    “小时候帮过的没有。”男生清冷的声音她身后幽幽响起，“两年前没能见成面的倒有一个。”

    姜晚：“……”

    姜晚懒得理他。

    时间太晚，点心铺子里只剩下一个阿姨，正在收工。

    柜台里都是空空荡荡的。

    “你们这还有玫瑰饼卖吗？”姜晚问她。

    阿姨：“你们是外地来的？我们店里的玫瑰饼每天都是上午就早早卖光了，这时候来肯定是买不到的。”

    这个点心铺看着普普通通的，姜晚有点意外：“这么受欢迎啊？”

    阿姨一脸骄傲：“那当然，我们家祖传的手艺。”

    姜晚弯了下眼睛：“那阿姨你们这接受预定吗？”

    阿姨：“那倒是接受的，一盒十块钱订金。”

    “那我订两盒。”姜晚问。

    阿姨：“两盒二十。”

    姜晚看了眼面前的二维码，指尖动了动，正准备付款，忽又转过头，看着身后的人：“你来付？”

    陈遇眯了下眼：“你想给他买东西，还要我付钱？”

    姜晚转回头：“那我付了啊。”

    她抬起手机，正要扫码，身后一只修长白皙的手忽然伸过来，把她手机往下一摁。

    阿姨从柜台后面扫了陈遇一眼：“小伙子长得这么俊，人也该灵泛点才是，付钱这种事怎么能让女朋友提醒呢。”

    姜晚：“……”

    她抿了抿唇：“……我不是他女朋友。”

    阿姨一愣：“不是吗？怎么可能，我这方面一向看得很准的。”

    姜晚看这阿姨一副怀疑人生的模样，一时有点不好接话。

    哪知旁边男生扫码付完款，这时悠悠接了句：“还没追上。”

    阿姨迅速松了口气：“我就说嘛！”

    姜晚：“……？”

    见阿姨似乎还有要八卦下去的意思，她忙轻咳了一声：“您是不是得给我们张订金单子？”

    “对哦。”阿姨轻轻一拍脑门，忙低头给他们写了张单子，“我们八点开店，你们记得早点来拿，现烤好的才好吃。”

    出了点心铺子，姜晚跟他沿着原路往回走。

    大概是醋吃完了，男生一路上又恢复了安静。

    姜晚犹豫了一路，直到远远看见了逸星那栋高楼，她才停了停脚步，还是开口道：“下午的比赛……”

    陈遇也停下来。

    姜晚想了下措辞：“你失望吗？”

    陈遇沉默了下，垂着眼：“我今天也尽力了，我哥七年都没做到的事情——”

    他微微停顿了下。

    在今年之前，姜晚虽没怎么看过乘风的比赛，但因为乐遥的关系，对乘风队史也算熟悉。

    其实不止七年。

    七年只是陆程骁进入一队的时间，加上前面三年球队易主及管理层交替的调整时间，距离乘风上一次夺冠，已经整整过去了十年。

    这期间，有新人加入，有老将转会。

    有人抱着遗憾退役，也有球员始终坚守。

    CUBA某种意义上更为残酷。

    大学生球员甚至没有十年，他们最多只能打五届，然后就要面临毕业和退役，能加入职业战队继续追梦的，却寥寥无几。

    又沉默了一小片刻，陈遇才缓声接道：“……虽然是不同层级的比赛，我也不该想得太轻易。”

    他说完重新抬眼：“你呢，你失望吗？”

    姜晚摇摇头，认真道：“你们今天打得很好。”

    不停有汽车从旁边马路上呼啸而过。

    车灯由远至近照过来，又慢慢拉远。

    陈遇定定望着她，

    路灯映照下，男生那双黑眸像是比刚才亮了少许。

    “那就够了。”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