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的春天,来得格外晚。四月过半,桃花才开始吐蕊。以往在京城,这个时节花都已经凋谢了,树上早挂上小灯笼一样的果儿。
暮云镇本在一个山窝处,三面山坡长满了果树。眼下节气已至,绯红的桃花、雪白的梨花、粉白的杏花,密匝匝开满山坡。远远望去,云蒸霞蔚,像是漫天彩霞遗落人间。
两个男孩子记着林玉慈素来喜欢花,往年春暖花开之时,她每日必到后院剪两枝,插在彩蝶螭耳花瓶里,放在桌上观赏。
他们便有样学样,从镇子上买了十几个白瓷土窑烧制的花瓶,每日里到山上采了花枝来插满。
林玉慈住的正房内,窗台上、条几上、桌上、地上,摆的哪儿哪儿都是。让原本简朴素雅的屋内,多了几分生动的色彩。
伯思和仲熠每天忙忙碌碌,彩之也吵着要去。这日跟着他们俩刚进林子里,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傻了眼。
两个男孩子现在野惯了,一眨眼便像是撒手的兔子,消失得没踪没影,不知道蹿到哪棵树上去了。
彩之一脸茫然,怯怯地叫一声“大哥?二哥?”没人应声。
彩之走走停停,周遭全是树,不一会儿便迷了方向。小姑娘大哭起来,云来顺着哭声找来,领着她往回走。
“咱们是千金小姐,不跟着他们爬树玩。”云来一边给彩之擦眼泪,一边哄着。
“晚上一定要告诉爹爹,让
爹爹罚他们!”彩之满脸泪痕,顶着个花猫脸,搬出了幕后撑腰的人。
云来笑笑没说话。话说王爷现在偏心得很,两个男孩子稍不听话,便罚练功,罚写字,把两位公子调教得越来越皮实。彩之这个宝贝疙瘩,却是当眼珠子一样宠着,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大哥、二哥老欺负我,我以后定然不跟他们一起出来折花枝了,哪怕他们拿着栗子糕和绿豆糕求我,也不好使。”彩之噘着嘴,信誓旦旦。
云来叹口气,自打离了京城,一应吃喝全是她和方玉珂俩人张罗,这栗子糕、绿豆糕,在京城里最普通的糕点,便也成了孩子们嘴里的稀罕零嘴儿。
三个如珠似玉的小主儿,现如今在这穷乡僻壤,风吹日晒之下,早没了以前的尊贵和娇气。
王妃,她都躺了四个多月了,依旧没什么进展。
这可真是愁死人了。
旁人也曾追问了几次,奈何王爷一个字不说。到底在宫里发生了什么事儿,除了他二人,谁都不清楚。
云来不由叹口气。
主仆二人回到院子里,云来搬来板凳,让彩之坐下休息,她则准备浆洗衣裳。
彩之坐着无聊,提议道:“云姨,要不咱们做胭脂吧。以前娘亲总说玫瑰露的胭脂太浓,她不喜欢。现在满山桃花,咱们何不做些桃花粉的胭脂给娘亲备着。等她醒了,就可以用了。”
彩之两只大
眼睛亮晶晶的,透着灵气。
暮云镇偏僻,镇子上能买到的,也只是针头线脑这一类的必需品,像是胭脂花粉这一类的物件,需要到玉昭城才能买到。
云来和方玉珂两个女流,自然也不好提出来。于是,两人私下里商量着自己做。恰巧那天说话时被彩之听了去,眼巴前便提了出来。
云来一想,反正闲来无事,干脆即刻开始。
她找来一个小小的陶钵,把刚才从山上折下的两枝桃花拿来,轻轻摘下花瓣,用山泉水 洗去尘土,晾在石桌上去去水汽,再放入陶钵中,拿小石锤舂了起来。
彩之好奇地抢过去小石锤,自顾自忽轻忽重地舂了两下。终究孩子没耐心,不一会儿,被落在院中的喜鹊吸引了注意力,猫着步子便捉鸟去了。
云来无奈苦笑,便接过去继续。
忽听门外有人喊道:“请问,家里有人吗?”
镇子上民风淳朴,鲜少外人,想来是老乡来借东西。云来擦擦手,便迎了出去。还未走到门口,便见一年轻男子,推门走了进来。
云来皱眉,上下打量那人。只见那男子身着靛蓝色长袍,跟往日里见到皆是短打扮的乡亲很是不同,她心里便设了防。
“您找错人家了。”云来不等那人开口,抢先下了逐客令。
不料,那人一见云来,上下把她打量一番,咧着嘴露出一口白牙,笑着说道:“这位姑娘我好像见过,
以前可曾在王妃跟前当差?”
王妃?
这俩字从那人嘴里说出来,如石锤敲在云来的脑门上,把她一下子给震晕了。
自打来到这暮云镇,王爷便特意交代过,对外不许说姓沈,也不许提王爷、王妃、将军一类的词,只说是普通商贾人家,姓高,青州人氏,到这边做皮料生意。
可她未报家门,眼前这人却好像知道底细一般。
云来瞬时吓得脸色发白,莫不是万岁爷派人追过来了?一想到这,她慌得手脚发颤。
王爷今日一早领了众随从进山打猎,得易和方玉珂夫妻,抱着小娃去郎中那瞧病。眼下家里就她、彩之和林玉慈三人。如若万岁爷派了高手来暗杀他们,这可怎么躲得过去呀?
她顾不上多想,扭身从柴房旁边拿了把大扫帚,冲着那人便挥舞了起来。
云来边轰着那人往外走,边说道:“你认错了,我家主子姓高,就是普通做生意的,不认识你说的什么‘王妃’。”
那人见云来这样,也很诧异,抬头环视院子一番,扭头刚好看到站在旁边的彩之,立马就笑了,问道:“想必这个小主,便是王爷的千金吧?”说着,便欲上前摸彩之的头。
云来误以为他假借亲昵,准备挟迫彩之,慌忙把大扫帚扔到他头上,一下子冲到彩之跟前,把彩之牢牢护在身后。
她抖着声音警告道:“你少在这撒野,我告诉你,我喊一
嗓子,我家主子带着随从可就回来了。他们都是绝顶高手,到时候一掌就能拍死你。”
那人没料到云来拿大扫帚砸他,捂着脑袋愣了会儿,无奈地拍打一下身上的树叶,刚想开口,却突然被人从身后锁住了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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