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斜照在院子里,光影正顺着东厢房的窗子往上爬。
已值深秋,暮色四合,院子里透着丝丝凉气。不及日落,正屋里已掌了灯,两个男孩子围在桌旁写字,彩之守在林玉慈身旁,看她指挥众人裁衣裳。
眼看着这天儿一日一日变凉,三个孩儿正是长得快的时候,夹衣棉衣都得预备两套才行。
裁衣服缝衣服这类活儿,林玉慈自然是不会做的。她只负责在一旁指挥,吩咐人把这粉彩缎子的布料裁成什么,那匹宝蓝缎子的布料裁成什么。一时间倒也忙得不可开交。
沈铎严打帘进屋的时候,众人正忙着,内室里谁也没留意到他。
他在外间桌旁坐下,冲伯思和仲熠“嘘”了一声,拿起两人临的字帖看了看。百无聊赖,重又放下。
他的愁绪,孩子们可看不出来。伯思和仲熠的心思早不在写字上了,这个凑过来低低地问一句“爹爹,什么时候咱们再去紫陌山玩?”那个压着嗓子问一句“爹爹,紫陌山后边的庄子上,这会儿子有什么好玩的?”
上次因为姨娘临产,把原定的秋游计划扰乱了,现如今两个小家伙还在耿耿于怀,时不时总要问上几句。
沈铎严今儿兴致缺缺,也不说话,只是抚着两个孩子的头发摸了摸。两个男孩子互看一眼,这才觉出了异样。一个缠着他,另一个悄悄跑到内室,拉着林玉慈的衣角耳语几句。
林玉慈这才留意到外间坐着的沈铎严。
今日散朝回来已过了正午,听下人们回禀,他一回府便一头扎进威严堂,召集众门客议事。想来必是商量的正经事,她不好打扰,便没着人去问。
下午一忙起来,不知不觉竟然已经到了傍晚,眼巴前瞧他一眼,只瞅着脸色暗沉,眉眼皆是疲惫之色。
她心下感觉不妙,慌忙命众丫鬟收拾了布匹,明日继续,又命奶娘婆子们把三个小主儿领回各自厢房休整。
这才坐到沈铎严身旁,得以叙话。
“今儿是怎么了?病猫似的,万岁爷为难你了?”林玉慈给他倒一杯热茶递过去,语气虽是玩笑,可一双眼却不敢错过他脸上的任何表情。
沈铎严头也没抬,修长手指沿着茶杯边缘转了两圈,不答反问:“如果让你和孩子们换个地方生活,不知你们能否习惯。”
他这话不是问话,只是他无奈之下的一种担忧。看来,眼下的情形并不太乐观。
林玉慈自然知道,朝堂风雨,瞬息万变,该走便得走,便安慰道:“那有什么不习惯的,到哪儿不过都是三个饱一个倒。”听她这口气,豪迈得像是走南闯北的江湖人士。
沈铎严笑笑,担心少了几分,转头又说道:“近些日子,把家里的银钱、铺子,田庄什么的,都往回敛一敛。私底下悄悄地进行,千万别大张旗鼓。”
林玉慈一听,心下一紧,凑过去问道:“莫非,万岁爷真的容不下咱们?”
沈铎严也不想瞒她,便一五一十,把今日在宫里的情形如实说了一遍。
林玉慈听着,不由后背冒起了冷汗。
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更何况是高太后那般老谋深算心狠手辣之人。现如今陵王府陷入朝堂纷争,结局自然不容乐观,要么你死,要么我亡。
细数历史上那些位高权重的权臣们,几乎都不得善终,被革职抄家,株连九族的,不胜枚举。
她抬手摸一摸自己的脖颈,说实话,真是舍不得。
于是,凑过去又问道:“你说,如果咱们能出京,去哪里好?”
沈铎严端着茶杯,隔窗望着夜色思考了片刻,说道:“玉昭不错。”
林玉慈一拍桌子,说道:“玉昭就玉昭。反正我们娘四个,这辈子是跟定你了。你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
她这样子,成功把沈铎严给逗笑了。不等嘴角弯起,抬手捂在她的嘴上,“嘘”了一声,示意她莫声张。
林玉慈见他笑了,心便放宽了些,顺势靠在他身上,也傻笑起来。
隔着衣服传来她的体温,莫名让沈铎严吊了一天的那颗心,就安定了下来。转身把她揽进怀里,点着她秀挺的鼻头,说道:“那你可不许后悔。”
“不后悔。”
“有朝一日,我不再是王爷,也不再是战功赫赫的将军,就是一个普通的农夫,你也不许后悔。”
“农夫?呃,你会种地吗?”
她跳脱的思维,惹得沈铎严想笑,一摊手、一撇嘴,实话实话道:“不会。”
“那可怎么办?你不会种地,我不会纺织,如若将来咱们跑路过穷苦日子,难度可真不小呢。”
“那,那怎么办呀?”沈铎严故意逗她。
“明日找个师傅教一教,俗话说,临阵磨枪,不快也光,总比到时两眼一抹黑的强。”
“那,好。”沈铎严从未想过,有一天他要被人强迫着去学种地,别的先放一旁,眼前那张巴巴说个没完的小嘴,着实吵闹了些。于是,他那张清隽帅气的脸便凑了过去。一张薄唇,方向感十足。
“说正事呢。”林玉慈一边推拒,一边往门外努努嘴。
等着摆饭的丫鬟婆子分两列站在门外,见二人凑在一起腻歪,便也不敢催,只是在门外候着。
沈铎严一看,肚子适时地叫了起来。这才想起来从中午回来都没顾得上吃饭,于是,大手一挥,命仆妇们摆饭,又着人准备净手的热水和帕子。
明日愁来明日愁,一家人先热热闹闹吃了饭,才是正经。
第二日,沈铎严便以受了风寒为由,告了病假。整日窝在府上,要么陪孩子们玩闹,要么真如林玉慈所说,寻了府上管理花草的匠人,学了起来。
匠人吓得什么似的,直推拒说自己只会侍弄花草,不会种地。沈铎严也不管,心想哪儿那么多废话,种花种草种粮食,不都是种嘛。
林玉慈那边也紧锣密鼓地进行,命管家秘密到各个铺子拢了拢账,悄悄地兑出去几间铺子,秉承着现金为王的道理,尽量把各种资产都换成了银钱。
一箱一箱的金银深夜里抬进陵王府,望着库房里堆积如山的钱财,纵然沈铎严从小长在富贵窝里,也惊得瞠目结舌。
真的没想到,这女人不光生孩子行,一胎生三个,做生意也是一把好手。假以时日,只怕她会成了北闵朝的女首富,也是有可能的。
看着沈铎严这幅惊呆的样子,林玉慈心里乐开了花,暗戳戳想,这爷们以后留家里养着吃软饭也是好的,再舍不得放他出去上战场拼命了。
毕竟,姐儿有这个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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