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侠女哀怨(2)xinShuHaiGe.CoM

    沈铎严一愣,抬眸看她。

    段皇后不过十五六岁,脸上稚气未脱,甚至还有几分婴儿肥。她英气十足端坐马上,一身红衣似火。

    此时虽是暮春,可深山老林里依旧寒气逼人。

    段皇后小脸微红,眼神切切望向沈铎严。大概从小练武的原因,看上去并没有寻常女儿家畏寒的苍白之态。

    那双眸,英气之中两分薄怒,既有涉世未深的天真,眼底又暗藏着一丝失望之后的沧桑。

    沈铎严心下一沉,不知段皇后找他所为何事,想来必定棘手。于是,把伯思交给得易,命他们到一旁等候。

    段皇后打马往前,走到一处矮崖前停下。

    沈铎严跟了过去,离她三四尺的距离停了下来。

    “皇后娘娘,有什么事您不妨直说。”沈铎严声音低沉首先开口。虽然现如今就他们两个人,但他本是一个严谨的人,称呼礼数,一丝不敢逾越。

    “现在就咱们两个,你也不用叫我‘皇后娘娘’,我这个皇后,当与不当,有什么差别?!”段皇后一张口,便语气不善。

    沈铎严一听,没有接话,默默看向远方。如果只是吐槽万岁爷的家事,那沈铎严当真不想掺和。

    段家兵权在握,现如今即便段皇后不得宠,皇上也不敢把她怎样。怜贵妃和娄昭仪如想固宠,想要在朝中发展各自家族的势力,他沈铎严便是她们最想争夺的那个人。

    现如今那两方,已然都向他抛出了橄榄枝。沈铎严与他们素来没什么交集,周旋一二,也没什么负罪感。倒是段家,如果也参与其中,倒让他有些为难。

    沈铎严不禁蹙眉。

    “当年,铎严哥哥第一次上我家时,站在我家厅前,跟我祖父说的话,不知你现在是否还记得?”段皇后目视前方,幽幽开口。

    沈铎严被她问得有些发懵。大概是十年前的事儿了,猛然被问起,懵懂恍若隔世一般。

    他低声笑了笑,说道:“经年糗事,提这个做什么?”

    没想到,段皇后猛然扭头看他,双目微寒,厉声质问道:“铎严哥哥竟然说那是经年糗事?”

    沈铎严被她的语气吓了一跳,皱眉看向前方虚空,说道:“时日已久,只怕是想不起来了。”

    段皇后眸色一黯,转头看向前方,幽幽说道:“既然铎严哥哥想不起来,那么我把我记着的,说给你听。当年铎严哥哥不过十五六岁,如我现在这般大。那日凌冬初雪,天色阴冷,你站在我祖父面前,义正辞严说道,大丈夫自当到沙场建功立业,躲在锦绣堆里贪图富贵,整日里筹谋些吃什么,喝什么,穿什么,戴什么,又有何乐趣!

    你说你祖父——先祖皇帝,他老人家一生戎马天下,才打下这万里江山。因着这江山,他浑身上下伤痕累累,四个儿子早亡三个,均战死沙场。这江山于沈家来说,乃是用生命和鲜血换来的,着实不易。

    你说你父亲——陵王殿下,十二三岁时便跟着先祖皇帝征战沙场,虽只活了二十多载,却在马背上度过了大半生。

    你说你要像他们一样,到沙场上去建功立业,保家卫国,守一方安宁。只有那样,才算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而非躲在后方,只知吃喝玩乐的蛀虫。”

    沈铎严听她一字一句说来,心头一热。那些曾经的豪迈,曾经的少年热血,好像昨日云烟,随着时间推移,早已消散在生命里,不见踪迹。

    没成想,却被她记到如今。当时,她不过是一个小姑娘,比现在的彩之大不了多少。懵懂无知,依偎在段太尉的怀里撒娇。

    沈铎严颇有些感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在心头蔓延。

    静默片刻,他复又问道:“皇后娘娘找我,单纯只是怀旧吗?”

    段皇后目视前方,默了片刻,长叹一口气,问道:“铎严哥哥以为,万岁爷他,算是一个明君吗?”

    明君?

    段皇后的思维跳跃太多,又把沈铎严问得愣住了。在他二十多年的人生历程中,段太尉算是一盏指路明灯。可是,段太尉素来只教他忠君爱国,恪尽职守,却从来没有告诉他,先皇和当今天子,算不算明君。

    段太尉说过,名正言顺继承大统,端坐到那一方龙椅上,便是天之骄子。臣子就应当遵循君臣之义,恪守臣子的本分,忠君爱国,不可逾越。

    明君不明君的,他从未考虑过。

    沈铎严轻笑,抬眸看段皇后,劝道:“如若只因万岁爷偏宠娄昭仪的事儿,你心里有气和委屈,不妨今日一股脑倒出来。回去之后,安安分分执掌你的中宫,再莫提明君不明君这类的话,免得传到万岁爷耳朵里,再徒生事端。

    我自幼父母双亡,无人管教,可我入军营时,你祖父段太尉曾教导于我,作为臣子应当恪守臣子本分,应当把君为臣纲、忠君爱国这两条奉为真理。他这么教,我便这么做。

    想必,你出阁之前,他老人家也曾教过你夫为妻纲的道理。别的我也不便多说,既然他老人家教了,你自当老老实实遵守,莫不要因为一些男女情事扰了心智,说一些糊涂话,做一些糊涂事。于自己名声不利,于段家门楣不利,徒增污点,日后被人唾骂,反倒不值当了。”

    沈铎严这番话说得不轻不重,段皇后自然知道其中的道理。

    她冷肃背影微微一震,日头恰巧爬出云层,一丝阳光破云而出,照在她的身上。她如一尊雕像般,一动不动站在那里,定定望着前方黑压压的树林。

    半响,只听她缓缓长叹一口气,腰身松懈下去,低声说道:“所以,君为臣纲,夫为妻纲,便是两条铁律。不分对错和喜恶,不容置疑和推翻,只得遵守,对不对?”

    她的声音阴冷、暗哑,仿佛浸满悲伤,苍老如人之将暮的妇人,跟她明媚少女的样子很不搭。

    沈铎严深吸一口气,故作轻松劝道:“你现在是皇后娘娘,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心胸自当放宽些才行。切莫钻了牛角尖,被她人钻了空子。万岁爷他现在还年少,难免荒唐些。日后等他再大些,懂得江山社稷的重要时,就不会像现在这般了。”

    “年少?你们都说他年少。可是,他比谁小?你在十六岁时,早懂得了到边疆去建功立业道理,誓死捍卫这方领土不受侵犯。

    我十五岁时,也懂得守卫这江山十分不易,该为之努力才行。可是,他呢?整日里吃喝玩乐,鼓乐弹琴,夜夜笙歌!女人、音律、舞蹈,都在他心里有一席之地,唯独这江山,总得要旁人提醒了,他才能想起来一时半刻,可也只是一时半刻,转头便抛到脑后了。”

    沈铎严静默未曾答话,脸色却越来越沉。

    过了会儿,大概自己调整好了,段皇后又恢复往日神采,扭头说道:“这些话,本来早就想对铎严哥哥说的,奈何总是没机会。况且宫里人多口杂,有些话不敢说,也不能说。今日这方僻静处,也无旁人,便说多了些,望铎严哥哥莫怪才是。”

    见她恢复如常,沈铎严微笑点头。两人告别,各自率领随从离开。

    第二日,大队人马回程。

    于沈铎严一家来说,可谓收获颇丰。伯思和仲熠捕到一只梅花鹿,拴在车后,带回了府上。彩之吃了烤羊腿。沈铎严和林玉慈,难得的一次同游,倒也没有发生争吵,跟在府上一样和谐。

    回家休整两日,突然接到慈宁宫的懿旨,宣他们一家五口入宫觐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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