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这光禄大殿之中变得空空荡荡起来,皇帝陛下走了,那冲到大殿之中的值班武士也走了,整个大殿,就只有严礼强一个人跪在寂静冷清的大殿之中,就像一尊被石化的塑像,半响没有动。
严礼强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面容倒影在那光可鉴人的大殿内的乌金石的底板上,牵强的抽动了一下嘴唇,笑了笑,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可怜的小丑。
“我说严大人,你怎么……怎么这么不懂事啊,陛下今天还挺高兴的,看你把陛下气的……赶紧走吧……”身后传来那个带自己来到这里的那个太监的声音,有些气急败坏,还有着浓浓的责怪与嫌弃的意味。
严礼强缓缓的站了起来,看了那个老太监一眼,然后就像一个角斗场上失败的斗士一眼,被那个老太监“押解”着,离开了光禄殿和皇宫,这一路上,来之前对严礼强态度客气的那个老太监,一直冷着脸,就像严礼强欠了他几万两银子一样。
刚刚走出皇宫,还没有等严礼强跨过皇城外的金水河,那个老太监就一语不发,甩袖离开了,接送严礼强的车马,在这个时候也没有了影子,只留下严礼强一个人站在皇宫之外。
皇宫灯火辉煌,就像匍匐在黑暗之中的巨兽,而皇宫之外,却已是深夜,今日没有下雪,但气温依然很冷,皇宫外面的大街上行人寥落,基本上没有几个人,严礼强转身用复杂的眼神看了皇宫一眼,然后就在皇宫门口一干守卫的注视下,安静的离开了皇宫,朝着远处的街道走去……
一个人安静的在满是积雪的街上走着,没走几分钟,身后就传来车轮的咕噜声,一辆制造局的四轮马车从后面驶了上来,停在严礼强的身边,马车的琉璃拼花车窗拉开了一小半,露出孙冰臣小半平静的面孔,“上来吧!”
严礼强想了想,拉开车门上了马车,那马车又继续行驶起来。
比起外面的冷寂,燃烧着一个小铜炉的马车车厢里温暖如春。
孙冰臣看着严礼强,平静的说道,“早在天劫的消息一出来时,就有不少朝中和地方的官员私下议论,说这样的天劫,是陛下德不配位才引发,陛下压力极大,这种时候,如果再以强力压迫地方官员和豪门大族捐粮,激发地方官员与豪门大族怨气,造成地方动荡,如果天劫真的一来,你可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么?林擎天在地方上的余孽,朝廷现在可还未清除干净,这种时候,你的法子,只会让陛下进退两难……”
严礼强没有说话,该说的他都已经说了,大家都是聪明人,只是最后的选择和看中的不同而已。
孙冰臣也不再说话了,马车沉默的在帝京城内的街道上穿梭着,在马车到达了孙冰臣的住所的时候,孙冰臣下车之前,才又和严礼强说了一句话,“这些日子,你就呆在鹿苑,不要到处乱走了,白莲教的好多乱匪现在都聚到了京畿之地,朝廷也在严查白莲教的乱匪,你切莫卷入到这些是非之中!”
“多谢大人提醒,我会注意的!”严礼强沙哑的回了一句,这次进宫面圣,让严礼强彻底的死了心!
孙冰臣看了严礼强一眼,点了点头,下了车,然后在车外吩咐车夫把严礼强送到鹿苑……
严礼强回到鹿苑,夜已经深了,他一个人走回到自己的院子,回到屋中,上了楼,来到卧室,没有点灯,而是独自在黑暗之中默默坐着,思索着,浑然忘了时间。
此刻还能怎么办?严礼强也不知道,个人的力量,有时在这样的局势面前,真的微不足道,严礼强已经做了自己所有能做的事情,用力的扇动着自己小小的翅膀,以期未来能够和他之前看到的能变得不一样,但到头来,他却发现那即将发生的,并没有多少改变。
这样的现实,的确会让人绝望和颓丧。
自己还能做什么呢?严礼强在苦苦的思索着这个问题……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严礼强眉头微微一动,他转过了身子,房子里已经多了一个人,白衣胜雪,娇容如仙——正是花如雪。
花如雪轻轻的关上了窗户,坦然的走到了严礼强的面前,就在距离严礼强不到三尺的地方,坦然端庄的坐了下来。
房间里没有点灯,但是窗外雪地白茫茫的一片天光,却已经足够让两个人看清对方的面容,而随着花如雪的到来,房间里就多了一层幽幽的香味。
“前几日在惠州城,多谢你出手相救!”花如雪定定的看了严礼强足足十多秒,才轻轻的开了口,声如黄鹂出谷,清幽雅丽。
“我是应该称呼你仙子剑,还是应该称呼你圣女?”
“你若把我的脑袋取下,给朝廷送去,那可是十万两银子的赏银,还可以让你加官进爵,你救了我两次,就算是我还你的!”花如雪雪白的颈部微微抬起,看了严礼强一眼,还把随身的长剑放到了桌子上,给严礼强递了过来,然后就骄傲闭上了眼睛,一副引颈就戮的模样。
“行了,你知道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要是我真想把你怎么样,上次你来我这里的时候,我就不会让你再走了,所谓一夜夫妻百夜恩,我还不至于那么绝情,要不上次也不会在惠州城出手救你了!”严礼强苦笑了一下。
花如雪的睁开眼睛,脸颊泛起桃花一样的颜色,显得稍微有点不好意思,嗔了严礼强一眼,然后故作冷静的说道,“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就不能正经一点么!”
严礼强打起精神,“对了,你既然是白莲教的圣女,为什么白莲教的鬼王他们会追杀你?”
“这事说来话长,而且涉及到我白莲教的教中机密,我不能告诉你!”花如雪脸色复杂的摇了摇头,“我这次来找你,是让你赶快离开帝京城,这里不是久留之地!”
“你是说帝京城的天劫么,明年开春之后,我就要随皇帝陛下出狩南巡,不会在帝京城呆太久的!”
“不是天劫!”
“难道你们白莲教想要在京畿之地举事,这可不容易,京畿之地不比南方,朝廷对这里的控制极严,你们想要在这里发展教众可不是容易的事情,就算有几个不怕死不要命的,眨眼也就被朝廷的大军扑灭了,这是自寻死路!”
“也不是举事!”花如雪再次摇了摇头。
“难道你们还想刺杀皇帝?”严礼强的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
“一个人的死活,又如何值得白莲教倾巢而出,大动干戈?”
“那是什么?”
花如雪沉默了一下,“我不知道细节,我只知道白莲教有一个大杀器,那个东西一旦发威起来,京畿千里之地,能在天劫到来之前就变为一片死地,无人能够活下来……”
尼玛,严礼强吓了一大跳,“什么东西这么厉害?”
“我不知道,我师父是白莲教的圣主,那是我师父临终之前告诉我的!”
“你师父难道就没有说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
“我师父也不太清楚,因为那个东西从来没有人用过,好像是一种毒物,那个东西也没有掌握在我师父的手上,而是掌握在教中的一个妖人的手上,是那个妖人带来的……”说到白莲教中的那个妖人,花如雪的眼神之中闪过一丝惊惧和仇恨混杂在一起的复杂神色。
“你说的那个妖人是谁?”
“是白莲教以前的净莲左使,那个妖人这些年利用我师父对他的信任攫取了教中的大权,现在整个白莲教几乎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我师父圆寂之后,他摇身一变,就篡位成了白莲教的新的圣主,因为那个妖人,白莲教已经不是以前为天下穷苦百姓撑腰做主的那个白莲教了,我师父一生的心血,也毁于一旦,那个妖人早已经来到京畿之地,就藏在某地,随时会发动手上的那个毒物,你最好早点离开……”
“那你呢,你也要走么?”
“我的事情不用你管,你记住我的话就是了……”花如雪用复杂的眼光看了严礼强一眼,然后抓起桌上的剑,就想要离开。
严礼强一把抓住了花如雪的手,“如果我想要找你,要到什么地方才能找到!”
“我们不是同路人,你不用打听我的下落,对你没有好处……”
“你来告诉我这个,你心中是不是有我!”严礼强突然问了一个让花如雪措手不及的问题。
“你想多了,我来找你只是还你一个人情!”花如雪面色平静的说着,一咬牙,挣脱了严礼强手掌,推开窗户,眨眼之间,就芳踪渺渺……
花如雪离开,严礼强看了看自己的手,脸色有些复杂,他的那手掌之上,还有着一丝淡淡的香气……
有些答案,就算花如雪不说,但念蛇在身,严礼强却已经知道了……
花如雪刚才只说了一句谎话,其他的,都是真话,白莲教的确有一个大杀器,她也不知道那大杀器是什么东西,一切都是她的师父在临终之前告诉她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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