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子扬和徐元直之计,汝怎么看?” 晚上,曹操回到马车上,他叫夏侯惇也坐进车中,两人秉烛夜谈。 “孟德,你还是好生调养一番,莫要思虑过多了。” 也只有夏侯惇敢用这样的口气对曹操说话。 曹操摇了摇头,道: “我自知命不久矣……” “孟德!” “听我说完。” 这会儿的曹操完全像一个孤独枯朽的老人,他冲夏侯惇低吼一声,立刻开始连连咳嗽。 夏侯惇赶紧伸手有节奏地拍打着曹操的后背,叹道: “孟德,你说便是。” “刘禅用兵,真乃我平生仅见,韩白卫霍,不过如此!” “这……” 夏侯惇不太擅长打仗。 但他对曹操用兵素来佩服非常。 自讨伐黄巾以来,曹操大小数百战,面对的强敌何其之多。 三十多年来,袁绍、吕布、袁术、马超、韩遂、张鲁、刘备、孙权都跟曹操进行过或大或小的战斗。 唯一能得到曹操稍稍承认的英雄,也只有刘备自己。 可怎么刘备的儿子才打了一仗,甚至没有跟魏军主力正面碰撞,便已经让曹操颇为畏惧。 甚至把他抬高到了生平仅见的地步。 韩白卫霍都比不上刘禅? 若不是出自曹操的口中,夏侯惇一定以为此人疯了。 “那,那该如何是好?” “当徐徐图之……”曹操长叹道,“子扬的谋划倒是不错。 可元直今日狂态,汝当真不觉得有些怪异吗?” 夏侯惇眉头紧皱,缓缓地点点头,道: “也是。 徐元直自归顺魏王以来,在军中从不多言设计, 此番居然主动设计,赞同子扬冒险之法,实在是怪异非常。 孟德,这是……” 曹操缓缓地点了点头,一脸凝重地道: “元直毕竟是玄德的故人,嘿,他怕我等用贾文和之言,日后难以对付, 所以才故意出言,赞同刘子扬之策。 告诉子桓,刘禅势大,当用贾文和之言,徐徐图之。 孙权能和则和,若是他不知悔改,还敢再图北进…… 先拿孙权用兵!” 夏侯惇把曹操之言一一记下。 他见曹操一脸倦容,颇为不忍,低声道: “孟德,早早休息吧!” 曹操盯着夏侯惇,道: “刘阿斗的书信呢?!” “什么书信?”夏侯惇故意装傻。 “休要诳我,把那书信拿来。” “书信我已经毁掉了。”夏侯惇坦然道,“上面写了些玩闹之语,岂敢打扰孟德视听?” 曹操一把抓住夏侯惇的胳膊,用力晃了晃: “给我!” 夏侯惇知道骗不过曹操,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好身后把藏在袖中的书信缓缓取出,塞到曹操手中。 曹操咳嗽一声,却没有责怪夏侯惇。 他在烛火下看了片刻,又是一阵头疼, 索性打开车厢上的小窗,让窗外皎洁的月光和寒风一起涌进来, 借着森凉的月光,他仔细看着上面的文字,缓缓念道: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曹公先做汉臣,后为汉相,又做汉贼, 如今曹公迟暮,阿斗特来送公一程,他日兴复汉室,禅必亲赴公陵前拜祭! 但愿曹子桓麾下无人如公这般忠良不二。 阿斗顿首。” 这是刘禅上次从顾修那里听来的感慨,索性直接写在了信中。 曹操一字一句,念得缓慢。 夏侯惇在旁边坐立不安,几次伸手想把那封信夺回来,却最后没有动手。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刘阿斗这诗……倒也不拘古法。” 夏侯惇想说些什么,可终究说不出话,也只能默默垂头听着。 许久,曹操才叹道: “这孺子居然能猜到我命不久矣,当真智谋深远…… 我死之后,需多设疑冢, 刘阿斗想在我坟前笑我……做梦。” (曹操疑冢正史不存在的) “孟德!” 夏侯惇气急败坏地道: “这是什么话,何必与一黄口孺子斗气?” 刘禅若是能到曹操陵前,说明曹魏已经兵败如山倒,只怕所有人都被刘禅擒获。 曹操把书信缓缓收好,仰天长叹道: “我自负文武皆在刘备之上,可诸子皆远不及刘阿斗。 此,乃天命也。” “若是我还有一年命数,便是拼尽全力,也要斩杀刘阿斗,永绝后患。” “可我知道,现在的时日不多了。” 他又把书信放在眼前,见刘禅最后说希望曹丕麾下没有如自己这般的人物,又缓缓叹了口气。 有,还是没有啊? · 孙权留下割让陆口、巴丘的书信后立刻全军逃回夏口,刘禅也老实不客气。 他回到江陵之后,立刻任命阳群都督陆口、邓铜都督巴丘,把洞庭通往夏口的水道彻底占住。 以后孙权想从长沙运粮回夏口,就得看刘禅的心情如何了。 刘禅倒是不怕他报复。 孙权这次损失极其惨重,连孙贲、孙皎、孙桓现在都落在自己的手上,他回建业之后如何与江东世族扯皮还要另说。 本来刘禅对孙权颇为鄙视,可他万万没想到,孙权在大败之下充分展现出自己能屈能伸的才能。 知道陆口和巴丘保不住,孙权也没有过多纠结。 回到夏口之后,他派出使者徐详,主动向刘备称臣,以孙贲为质表示自己的诚意。 换回孙皎孙桓的人选孙权也早早考虑好: 他用虞翻全家换回孙皎,再用刘禅之前跟诸葛瑾提到的陆郁生换回孙桓。 两家现在重修盟好,孙权也拿出了相应的诚意,刘禅再扣着人有点小气了。 只是他拿孙贲为质这个操作实在是晃得刘禅一愣一愣。 不愧是吴大帝,我……我这辈子估计是学不会了。 仿佛是怕刘禅吃亏,徐详又表示,孙权决定一步让利到位,给刘禅一个大惊喜。 他说自己的亲妹妹、刘禅的养母、刘备明媒正娶的正室夫人孙夫人回家省亲也有一段日子了。 之前因为两家多有矛盾,懂事的孙夫人担心事态扩大化,也一直没有提回夫家的事。 但你说巧了不是,这仗刚打完,孙夫人对刘禅已经是思念成疾,再在娘家呆着就说不过去了。 所以,孙权决定找个良辰吉日派人把孙夫人送回来。 刘禅还没表态,之前跟着关羽在江陵住了许久的马良已经吓得魂飞魄散。 “不可,不可不可。 孙夫人不服水土,又思念故乡,若是远来,必然忧思成疾。 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 脸上和脖子上满是伤疤的徐详咧嘴一笑,正色道: “孙夫人回家,本是看望家人,岂有在本家久住之理? 她日夜思念汉中王、思念世子,也早早该回到荆州,等候汉中王召唤了。” 当年孙夫人刚嫁给刘备的时候那真是嚣张跋扈至极, 刘备手下的荆州元从大多被她打骂过,害的刘备得挨个道歉,一张老脸非常挂不住。 那时候孙权的势力远远大过刘备,刘备军北面要小心曹操,东边要戒备孙权,家里还要提防孙夫人,日子别提有多难受了。 马良可不愿再体验这种艰苦的生活了。 而且…… 众所周知,大汉自古以来都是坚持一夫一妻制的模范国家。 刘备之前是娶了孙夫人不错,但孙夫人不告而别,刘备又特么不傻,进了蜀中之后为了安抚蜀中大族,又娶了吴夫人。 结果现在刘禅一路大胜,孙夫人又要主动跑回来,说什么之前又没有正式离婚巴拉巴拉,反倒显得刘备娶吴夫人这一手操作有点过分了。 打了半天给自己打回一个母亲来是什么体验? 刘禅虽然思念孙夫人,可荆州众人众口一词求救,他又一时拿不定主意。 可他又不能跟吴国使者表示自己不想接回养母。 那就过分了啊,这种事不能由自己开口啊, 难道就没有一个大汉纯臣出来帮我义正言辞的拒绝我再万般无奈地答应吗? 没有。 谁敢义正言辞地帮刘禅拒绝,那不就成了跟法正一样的弄臣。 荆州人都是有骨气的,岂能跟法正这种人划为同类。 而诸葛乔和句扶这些非荆州人此刻也爱莫能助, 句扶倒是有那么一瞬间想客串一把大汉纯臣,出去干涉一下刘禅的家事。 可诸葛乔扯了一下他的袖口,低声道: “世子智谋深远,难道这种小事能难得到他? 东吴自以为得计,他日必被世子玩弄于股掌之中。” 句扶一脸正色点了点头: “若不是阿乔提醒,我几乎要犯下大错!” 思来想去,刘禅还是不敢承担不要养母回来的骂名。 他一边暗骂孙权无耻,一边诚恳地道: “那就多谢孙将军盛意了。” 呼,好歹扳回一局。 徐详的脸上终于又露出了笑容。 “那我就回去禀告至尊,两家重修姻亲之好, 东吴虚弱,国内山越频生纷扰,待剿灭内患,自会与世子合力北伐,还请世子看在孙夫人的面上,多多援手了。” (你别说,孙权在历史上还真找过这个借口,当时诸葛亮的表情估计是……) 送走徐详,刘禅怒气冲冲瞪了一眼身后一群作壁上观的好汉。 好不容易打完仗,我一天的喘息都没有又是麻烦接踵而至, 我这个世子也太惨了吧。 见刘禅似乎心情非常不好,马良苦笑道: “世子,你之前要我画的关公像我已经画好了。” “蛤?足下不是一直在江陵,什么时候画的?” 马良莫名其妙地道: “我跟关公相识多年,凭着记忆就能画出, 只是按世子要求稍稍修改即可。” “世子你看,这画的可还使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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