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破廉耻的事情发生在眼前,纵然司机是熟人陈学曦,也无法保持沉默了:“三小姐你还是这么调皮。”
“那是我老公!”黎嘉骏笑,“有什么不能调戏的?”
“对对对,干得好。”他憋笑,“您别乱看了,休息休息吧,一会儿还有得累呢。”
黎嘉骏嗯了一声,乖乖的闭上了眼靠在后座上。
车子开了许久,久到她都不忍心外头那么多人跟着走,临江楼终于是到了,外头排场已经齐备,老远就听到鞭炮噼里啪啦的声音,密密麻麻的人在外头等着,等迎亲车队近了,纷纷哄叫起来,其中不少是宾客,更多的则是附近看热闹的老百姓,不少人衣衫褴褛在那儿叫着,等有迎亲的人送上瓜果糕点,更是满脸惊喜,叫得越发起劲。
宾客早已在临江楼等着,一些在里头坐着,一些则在外头等着,此时车队到了,纷纷进去坐好,黎嘉骏下了车就被扶进酒楼里一个休息室,那是酒楼为一些娱乐表演准备的化妆室,此时正好被征用了,虽然头脸被头纱罩着,可毕竟若隐若现,于是又扒下来一顿补妆。
大嫂他们早就坐着从另一条路赶在了前头在这等着,此时她一边在黎嘉骏眼睛边擦着粉一边笑骂:“刚才还那么爷们呢,怎么这就哭花眼了,瞧着小花猫似的,晚上洞房可别吓着姑爷。”
黎嘉骏就笑:“我更吓人的样子他都见过呢,这点小意思。”
“哎呀真拿你俩没办法。”大嫂简直想一掌呼过来。
章姨太则在那儿折腾衣服:“哎坐没坐相,身后都皱了你看,别叫啊,娘给你拍拍!”
大夫人就在一边训话:“挺直喽,抬头!含胸驼背的算什么,衣服已经厚了,再驼着,怕宾客知道新娘是个女的?”
黎嘉骏恶补着婚场礼仪,被弄得晕头转向的提溜出去,按照一般的习惯,她得到外头,被新郎牵进去。
时间掐得正好,等她就位,吉时也已到,里面司仪开始了。
虽然黎嘉骏并没有戴实心的喜帕,但她依然在喜娘的搀扶下,被交到了秦梓徽手中,两人在数百人的注视下缓缓走进大厅,地下的红毯和前面的楹联红得刺目,高堂上,黎老爹和大夫人正中坐着,章姨太坐在大夫人下首。
周围一片安静,只有少量的嗡嗡声,于是黎嘉骏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她努力直视前方,却忍不住去瞟旁边秦梓徽的表情,他一脸严肃,平时惯常带的笑都没了,紧张得面皮都抽抽。
……这下她反而不紧张了。
“一拜天地!”司仪叫着。
两人转过身,对着外头跪下,拜。
“二拜高堂!”
回身,对着三位至亲,跪下,拜。
“夫妻对拜!”
面对面,两人却没有立刻跪下,而是相互对望了一眼,竟都忍不住嗤的一笑,在旁边应景的笑声中,跪下,利落的一拜。
“送入洞房!”司仪的这一声特别嘹亮,周围纷纷鼓掌,还有口哨和笑闹,还有人大喊“不要来敬酒了快洞房”,紧接着就被人镇压下去。
已经礼毕,可却依然没有放松,两人一路被引到后头,陈学曦几个等在那里,大哥候在后头指挥,那架势就仿佛面前是千军万马:“新娘子先送回去,新郎等会敬了酒也回去,其他人外头陪去。”
伴娘伴郎们纷纷应是,陪着走了几公里,又是撒花又是送糖,一路炒热气氛,这活儿还真是真爱才能做,黎嘉骏连拜堂后的感想都来不及做,只是忙不迭的连声谢谢,却被这群少男少女们起哄了。
“中式婚礼是好,西式的精华也不能没有啊,新郎新娘亲一个啊!亲一个!”一个英挺的高个儿军官叫道,“在法兰西,这可是婚礼的精华!”
“对对对!阿九说得对!亲一个!亲一个!”众人纷纷起哄。
这声音没完没了,大有不依不饶的趋势,两人没办法,干脆亲了一下意思意思,结果那群人更不干了。
“法式!法式啊!这样碰一下,朋友也可以啊!”那个叫阿九的又在叫了。
黎嘉骏脸上发烧,表情恶狠狠的,她瞪那个阿九:“你再瞎起哄,要不要我跟你’朋友’一下!”
阿九一点不虚,还往上凑:“来啊来啊!”还飚了句法语,“chérie!”
“什么?”秦梓徽皱眉。
“他喊我宝贝!”黎嘉骏告状,她老听爸爸去哪儿里刘烨这样喊诺一!
秦梓徽果然炸了,捋袖子上前暴力碾压之,揪着他的肩膀往外扔:“出去出去!大家吃饭啊好好休息啊谢谢各位多谢各位!”
少男少女们见新娘子已经在爆炸临界点,纷纷嬉笑着往外跑去,秦梓徽捏了捏黎嘉骏的手,可看看在旁边虎视眈眈的大哥,到底没敢做什么……在黎嘉骏意会中,可能法兰西式的事情。
“快上车了,一会儿学曦还要回来接老人。”大哥催促。
秦梓徽叹口气,望着黎嘉骏:“那你等我。”
黎嘉骏笑嘻嘻的抱了抱他,问:“那还等谁啊。”
这瞬间他的表情活像是要哭出来。
大哥也快哭了:“黎嘉骏!快点!”
“好好好!”黎嘉骏火速蹿进车子,这才发现,大夫人和章姨太竟然面无表情的等在里面!
哎哟刚才那恩爱秀得……
“……你们好啊。”她哂笑着摆摆手。
“……”大夫人叹口气,闭目摆弄佛珠,章姨太倒是笑了笑,然后尴尬的望向窗外。
回了家卸了妆,虽然喜服没脱,但一切就和往常一样了,等黎老爹也回来便开始用晚饭,家里摆的是临江楼一起订的喜宴,但味道其实还没金禾做得合口,大家简单的用了餐,都感到很是疲累,老人叮嘱几句后,便回房就寝了,大嫂和大哥还有二哥都留在现场招待客人,但看时间,其实也差不多了。
黎嘉骏在客厅就着一碗水果看着书等着。
没一会儿,电话忽然响了,是临江楼打过来的,里头二哥气喘吁吁的叫道:“骏儿!准备好!灯笼亮了!一盏!”
“啊?那你们怎么办?!”
“没事儿,还有一两个钟头,已经在疏散人了!这附近有防空洞!不过我们尽量先赶回来!”
“那你们小心啊!我去找爹娘!”
黎嘉骏放下电话,扯起嗓子就喊:“爹!大娘!娘!灯笼亮啦!”
灯笼是重庆的烽火台,全市分布树立着数百个,一盏亮代表在宜昌已经发现有敌机,可能会往重庆来,大家可以准备起来。如果亮了两盏,就代表在万县已经看到了敌机,那么一个小时内,重庆必然会承受一波轰炸,所有人都必须躲进防空洞中避难了。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她还是决定把人叫起来,明天就元旦了,以那群牲口的恶趣味,说不定这是一份新年大礼呢!
她一边喊一边敲金禾的门,金禾立刻拉着秀秀跑出来,海子叔也从外头冲进来,四人上楼挨个儿敲门,把爹娘和小孩儿一个个带下楼,还带了被褥炉子,送进后头山里的防空洞,黎老爹简直出离愤怒了:“我闺女大喜的日子!明儿还过年!”
“鬼子哪管啊!说不定人家还当自己送礼来的呢!”黎嘉骏哭笑不得,“您快点吧,就算天上那些是老相识,您还舍不得不成?”
安顿好了老人家和小孩儿,又熏暖了防空洞,还放了吃喝的东西,期间黎嘉骏回了房,把铺在自己看床上的核桃花生啥的一搂,带下去让小孩儿磕着玩小一钟头也过去了,此时电话又响了起来,二哥在问:“安顿好没?第二盏灯亮了!我们马上要回来了!”
“好了!放心!你们快回来!”黎嘉骏大叫,挂了电话,她冲去防空洞大吼,“过万县啦!”
鬼子果然来送礼了。
此时,很多观察到灯笼警报的人家都已经出来,往防空洞和各自的掩体躲去,外头一片纷乱,火光灯光乱成一片。
又是大半个小时过去,终于外头传来车的声音,车子嘀嘀嘀叫着,唯恐一不小心撞到慌张的人,与此同时,防空警报响了起来。
到重庆了。
黎嘉骏等在门口,看着车子里大哥大嫂等人着急的出来,人流中,秦梓徽胸前的大红花极为醒目,他跑过来直接抱住她,很是委屈:“我明明查过今天是吉日的。”
黎嘉骏回抱他:“没事儿啊,挺好的,大礼呢。”话音刚落,又是一声悠长的防空警报。
没过一会儿,轰炸声从遥远的地方传了过来。
“全部进防空洞!”大哥叫道。
大家进了防空洞,闷闷的听着外头飞机一路轰炸着过去,过了一会儿,盘旋回来,又是一阵轰炸。
小孩子如砖儿和幼祺都已经习以为常,砖儿被大嫂揪着背文章,困得头一点一点的,幼祺则在大夫人的怀里,大大的双眼朝着天转悠,仿佛透过厚重的山石,跟着头顶的飞机过去了。
头顶再无飞机的声音时,虽然远处还在轰炸,可危险却过去了,它们的油量不足以支撑它们在这儿反复盘旋,黎嘉骏憋不住先推开防空洞的铁门跑了出去,她先看到自家的房子完好,又往前跑,看到透过山林,熊熊的火光。
防空警报、高射炮、飞机的轰鸣和炸弹的投放爆炸声还在远处此起彼伏,她站在高处,眼前就是人间炼狱,大红的喜服被火光反射得闪闪发亮。
秦梓徽紧紧的跟在后面,他抱住黎嘉骏的腰,后背紧紧的贴着她,两人一起沉默的望向远处,面无表情。
“观澜,”黎嘉骏突然道,她回头,眼里还有远处山林的火焰的倒影,让她的脸颊熠熠生辉,她的声音清脆,在轰炸声中极为清晰。
“嗯?”秦梓徽似笑非笑的,望回来,眼睛闪闪发亮。
“走。”她笑,“洞房。”
秦梓徽二话没说,将她打横抱起,回头走去。
黎嘉骏转头,看到远处还在肆虐的火焰,还有炸起的火光,嘲讽一笑。
你强任你强,蚍蜉撼树忙,你横任你横,我自去洞房。
作吧,死吧,百年后,仰头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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