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嘉骏以前渣到什么程度?
她分不清未名湖是清华还是北大的,而且一个从高三走过来的人,根本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但是当她在清华园那个高大上的拱门下跳着脚激动的问蔡廷禄,未名湖在哪时,他的头顶居然冒出了问号:“什么?你问未名湖?”
“好吧大概我记错了,是在北大吧。”黎嘉骏反应神速。
“不不不。”蔡廷禄认真的思考,“好像哪里不对。”
“哪里不对?”
“为什么你会觉得在清华和北大?”蔡廷禄一脸疑惑,“明明是在燕京大学啊。”
“……”要不要这样上来就shock她。
黎嘉骏从来没觉得穿越是个有那么大落差感的地方,可能穿越到唐宋元明清都不会让她有那么大的感慨,因为那些朝代的任何东西都能算文物了,存在是幸运的而不存在也是没办法的。
但是这时候不一样,她和这个时代曾经同处一个世纪,算得上是肉眼可望。但是,她从没想过,为什么这个她不知道哪里听说过的燕京大学,在现代却不存在?
作为一个近现代的产物,一座大学,似乎是曾经和清华北大齐名的大学,怎么会不见了?又不是什么女子大学,如果要说是因为抗战或者联大什么的,那为什么清华北大都在,燕京没了?
或者说她其实压根也不知道燕京大学,她只是因为知道燕京啤酒,所以比较耳熟?
“走了,教室在那边。”蔡廷禄才不想管黎嘉骏魂不守舍的样子,他一马当先的往里走,一路左看右看,心旷神怡的样子。
黎嘉骏却忽然有点紧迫感,清华北大什么时候都可以看,这个曾经拥有未名湖的燕京大学好像下一秒就会消失似的,而因为脑子里只有清华北大,就连二哥有没有跟她提过燕京大学都没印象。
哎呀呀,一个消失了的神秘学府呢!
“你走不走?”蔡廷禄回头看,“已经星期四了,今天不听,明天就只有上午的课了,然后转眼就是周末……”他苦巴巴的扳着手指数着,仿佛少听一堂课都让他痛心疾首似的。
学霸冲进清华先问教室,学渣冲进清华先问未名湖,还*问错大学,黎嘉骏觉得自己和蔡廷禄之间差不多具现化出了一条地堑,简直不能携手同路!
黎嘉骏很无力,也歇了观光的心思,提起裙子摆摆手:“gogogo!”两人于是向着教学楼的方向一顿冲。
现在的大学大多都是中西合璧的洋房风格,掩映在绿树中显得宁静悠远,不用听到读书声都能感到一种文雅风流的气质,让人连咳嗽和大声说话都感觉是一种亵渎。
好在这样的建筑在全国各地都有保存,黎嘉骏还不至于被这文化氛围和让人心喜的建筑群所震撼,他们本就无人指引,只是随意的走着,在偶然看到一个后门都挤满学生的教室便毫不犹豫的窜去,到了门边,发现居然是个大礼堂一样的教室,里面满满当当都是学生,还有坐在过道上的和站在最后面的,
黎嘉骏拉着蔡廷禄从后门挤进去,此时后门已经人满为患,无耻的挤公车大王黎嘉骏毫不客气的带着蔡廷禄硬是在边边上站出一条血路来,旁边的一个男学生被挤到了,不满的回头看了一眼,黎嘉骏连忙摆出自拍标准角度给他一个谄媚的笑。
“……”他很不适的转回了头。
讲台边上坐着个清瘦的中年人,中分头,无框圆眼镜,一身麻黑的布卦,一条墨绿的围巾放在讲台上,讲台上半开的黑布里露出厚厚的一叠书,他身后的黑板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那一手繁体字极为漂亮,像是印刷的艺术字,狗爬字写手黎嘉骏对着那手字神魂颠倒,半晌才反应过来这是一堂历史课。
等等,这历史课怎么上得跟百家讲坛似的,下面坐的分明不只是学生啊,好多中年人和老耶耶!一个个痴痴的听着,旁边学生眼神儿更不对了,活像是明星见面会现场!
黎嘉骏忍不了了,她拉了拉前面那个男生,等他微微侧头不满的看过来,继续挂着一脸谄媚的笑小声问:“同学,我外校的,请问这是谁啊?”
“外校?外国的吧!”男同学很不满的用更低的声音回答,“这是陈寅恪先生!”
“哦。”黎嘉骏点头表示感谢,淡定的放下了手,只觉得脑门热热的,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忽然手臂刷的被一只鸡爪子抓紧了,蔡廷禄激动的低吼,“陈,陈寅恪!”
“什么陈影却?”黎嘉骏一头雾水,“你认得?”
蔡廷禄终于开始正视黎嘉骏的无知,眼里是磅礴的鄙夷:“你真不知道?”
“哪个影哪个却?”黎嘉骏觉得自己还能抢救一下。
教室里很安静,蔡廷禄不敢说话了,他拿起黎嘉骏的手一个个写:“陈、寅、恪!”
“这不是……”黎嘉骏卡住了,转手给自己当胸一拳,妹儿的……打小就读陈演格的逗比伤不起啊!
“这个字怎么看都读课啊?!”黎嘉骏企图挣扎。
“别吵,大家都读却!”前面的男生回头纠正。
中华文化博大精深的多了,黎嘉骏决定认命,转而就激动起来。
陈寅恪是谁?
黎嘉骏不大清楚,但是她知道的是,这个人可是号称中国历史第一人的超级文豪!而且貌似,不曾有过什么争议!
实打实的学霸国国王!活生生的坐在眼前!
顿时,黎嘉骏眼中坐在前面轻声细语一身朴素的陈寅恪好像是坐在了一个王座上,他姿态悠然,表情温和,语调平淡,仿佛整个教室就是他一个人的领域,所有人都拜倒在他的光环之下。
她屏住呼吸,几乎是带着一种朝圣的心态认真的听他讲的什么,这堂课他讲的是唐史,刚到安史之乱那一段,每一个点线面和因果关系都细致到了骨子里,却又一点都不拖沓,很快,她就从一种近乎看热闹的跟风心态,变成了真正的聆听和膜拜。虽然拿了那么一包厚厚的书,但是陈先生却一本也不翻,经史子集信手拈来,他的眼前好像就有一个虚无的图书馆,左边一叠史书右边一叠典籍,他左边摘一句右边挑一句,就这么不经思考的将摘句的来源出处和点评倾泻而出,或者直接借一些名人的话开始评说,各种典籍评书衔接得天衣无缝,明明他在那儿优哉游哉的讲,不带一点儿生硬和背书感,可偏偏内容流畅的像是一本已经写好的书,有理有据,从容自然。
听君一堂课,胜读十年书。
黎嘉骏前后读了快二十年书,从来没这么明显的体会到这句话。
等到下课铃响,所有人都一震,这才发现他们已经一动不动的站了一节课,看着陈寅恪慢悠悠收拾东西走出去,黎嘉骏还恍恍惚惚的,第一次听课听得如痴如醉,而且还是大学里的课!她真想像个脑残粉一样冲上去要签名!可是她又觉得很害臊,因为她读了快二十年书,第一次知道他原来不叫陈演格……
“同学麻烦让一让。”一直站在前面的男同学也梦回了,转身要离开教室,他看到黎嘉骏的表情,得意的一笑,“怎么样,我们清华三巨头名副其实吧。”
黎嘉骏连连点头:“我,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你说你外校的?哪个学校?难道你现在没课?”三人刚好一起出去,男同学就顺道闲聊起来。
“要按时事讲,我还真是外国的。”黎嘉骏苦笑,“我刚从东北来,以前东北大学的。”
男同学一愣,表情沉重,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给黎嘉骏加油打气:“你们不用担心,也可以来这儿听啊,可以办个图书证,什么书都可以看,一样能学习。”
“哦,你误会了。”黎嘉骏也不想让自己显得很可怜,隆重推出蔡廷禄,“这还是你校友哦!虽然还要下学期才回来,算是你的小学弟吧,以后还要麻烦您照顾照顾,这小子可蠢了。”
蔡廷禄很不高兴的瞪了黎嘉骏一眼,跟师兄萌萌的打招呼:“你好,我是数学系的蔡廷禄,字揽胜。”
师兄大方的回应:“数学系的啊,哈哈那师兄可帮不了你很多了,我是西洋文学系的季羡林,你也可以喊我希通。”
“希通师……黎嘉骏!黎嘉骏你怎么了?!”
扶墙的黎嘉骏:“让我歇会儿……”
黎嘉骏认真觉得自己有生命危险。
在这个年代的最高学府里转一圈不死也要心脏病了,比面对日本兵还要刺激!
陈寅恪她可以不熟,上辈子学德语的却不能不熟季羡林啊!
且不说多少老师布置的坑爹的德语典籍都是他翻的,她在电视上还见过他老态龙钟的样子啊!那时候谁见到他不恭恭敬敬来一句季老?!刚才在教室她好像还踩了他一脚……
沃日,十年不洗脚的节奏。
黎嘉骏死死抓着季羡林的手臂,表情分明是死不瞑目无语凝噎百感交集你侬我侬。
季羡林擦了把汗问蔡廷禄:“她经常这样?”
蔡廷禄做梦一样的缓缓摇头:“不,不知道,我们认识了,也没,多久……”
“我还以为你们已经好,认识很久了!”
“她,比较,自来熟。”
季羡林抬起手臂大叫:“这也太自来熟了吧!”
“冷静!”黎嘉骏突然说,“我很冷静。”她放开手,一甩短毛,故作潇洒,“季师兄,共进午餐否?”
季师兄显然很不想搭理这个蛇精师妹,但碍于情面,呵呵道:“还有一堂课才中午。”
“一起上!”黎嘉骏毫不犹豫,甚至抓着蔡廷禄一起表决心,蔡廷禄随便什么课能上就行,很给面子的一起点头。
“额,是专业课,德文的。”杀手锏他使出来啦!
“呵呵!”
教室里,十来个学生时不时转头看这两个专业课都蹭的丧病人士。
而其中一个居然业余自学德文很多年的样子!更加丧病!
刚用德语抢答了一个问题的丧病er黎嘉骏则忙着两头训话,蔡廷禄这边:“傻了吧,让你喵眼看人低!”季羡林这边:“师兄要论德语我还是你师姐呢来叫声师姐听听!”老娘学了四年你才两年哼唧!
“师姐。”
“乖!”
这辈子值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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