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蓉显然无法接受她曾经爱慕的男人居然变成了这副样子这一事实,捂着脸无声地哭泣着,半晌不愿意抬头。
那男人捧着糕点盘子,吃得津津有味,一点儿都不知道正有人因为他而哭得撕心裂肺。
姜婉问李蓉:“你确定他就是你的情郎?”
李蓉呜咽着点头:“就是他,我怎么会连他都认错?他左肩膀有一颗黑痣,我之前已经确认过了。”
姜婉点点头,安慰道:“李蓉,你也别太伤心。他之前消失了,你难道就没有想过其实他是死了吗?现在他还活着,只是傻了,你应该高兴才对。因为这就意味着,他其实并不是故意辜负你的,这么想一想,有没有觉得开心一点?”
李蓉呆呆地听着姜婉那特殊的安慰话语,没有人会像姜婉一样安慰人,可神奇的是,这仿佛是歪理邪说一般的安慰之语,还真的让李蓉感觉到了一丝宽慰。
之前她坚信他会回来找她的,他只是因为某些事情耽搁了,等事情解决,他会回来的……她这么欺骗着自己,或许还会继续欺骗下去,若有可能,大概会欺骗自己一辈子。可心底深处,她知道那只是自欺欺人,她其实是明白的,他永远都不会回来了,他欺骗了她,辜负了她,她爱他信他,他却留下她一人面对那样的狂风暴雨。要不是如今她的夫君,她现在或许早已自尽而亡。
可今日,她捡到了他,一个疯疯傻傻的他。她原本是伤心欲绝的,可被姜婉宽慰之后,她竟然真的高兴起来。一定是他走之后遇到了意外,才会变得这般痴痴傻傻,既然已经痴傻,他又如何能来找她呢?所以说,他没有辜负她,她也没有爱错人,信错人。
她的爱情,仍然完美无瑕。
见李蓉渐渐冷静下来,姜婉松了口气。其实她说的也不一定不是真的,这个男人,或许真的不是渣男。他不是不愿意来,而是来不了,这两者有着本质的差别——虽说从结果上来看,对李蓉来说是一样的。不过对李蓉的意义,却是完全不同的。
男人吃完了一大盆糕点,就直接躺在床上睡着了。
姜婉看着这个如今智商已经退化成这种状态的可怜成年人,顿觉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他这个样子完全可以当做是精神病患了,而要对付精神病患者,还是要特殊的医疗机构啊,她这儿怎么行呢?看都看不住啊!而且,一个有着八岁孩子智商,却有成年人身体的人是相当可怕的,他没有是非观,却有足够的力气伤害到他人,真是难办极了。
原先姜婉还以为自己就是收留了一个有点儿小伤的人,等他好了就可以把他打发走了。现在看来,她要是收下他,就是收下了一个永远也丢不掉的包袱。她觉得她有点儿想反悔了。
可是看着李蓉那祈求的目光,反悔的话就一句也说不出口了。
“婉婉,谢谢你!你的大恩大德,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李蓉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对姜婉道。
姜婉道:“你别哭了,要是哭坏了身子可怎么办?这人我收下了,我会把他照顾好的,不过……你尽量别来看他也别过问他,你能答应我这点吗?”
李蓉呆了呆,视线落在正熟睡的男人身上,半晌才用力点头道:“我答应你!”说着,她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姜婉也是无奈了,从李蓉身上,她是真的验证了“女人是水做的”这一句俗语,这也太能哭了,也不为她肚子里的孩子想想。
之前姜婉其实一直都有些担心李蓉有什么坏心眼,只是如今看来,确实是她多想了。李蓉就是李时献这个土匪窝里畸形孕育出的傻白甜,要不然怎么就能被人弄大了肚子呢?这个时代可不是现代,有避孕措施还有安全的流产手术,她没有考虑太多的后果就真的只有她自己来承担了。
答应把人收下后,姜婉就劝李蓉赶紧回去,毕竟天色已晚。
车夫不知道李蓉捡的是什么人,还好李蓉也没有完全失去理智,如今只有姜婉,画堂和絮儿知道他的真正身份,而这是必须死守的秘密。
等后院的伙计都到齐了,姜婉就找了里头最认真最心细的栓子来照料他。她跟栓子大致说了下情况,说这个人是她在路上捡的,好像有点痴傻了,让栓子像教小孩子一样尽快把他教好了,别让他乱来。栓子一口答应下来,又问他叫什么名字。
姜婉想了想,她刚才并没有问李蓉这个人叫什么名字,并且她以后也不准备问,还是什么都不知道比较幸福。她说:“我不是说啦?这个人是捡来的,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不然你给他取一个名字?”
栓子呆了呆,抓了抓脑袋道:“姑娘,我,我也取不来名字啊!”
“就当是为你将来的儿子练习一下取名了。”姜婉道。
栓子才十七岁,被姜婉一句话说得脸红,吭哧吭哧半天才说:“那,那就叫他煎饼吧!我特别喜欢吃煎饼。”
姜婉笑了:“那你以后的儿子,莫非要取名叫包子?那你要是生个女儿呢?叫馄饨?”
栓子嘿嘿傻笑,整张脸都红了。
姜婉取笑完就把人交给了栓子。煎饼看上去瘦瘦的,本来就是书生,没有什么强健的体魄,饿了不少时日,就更是一阵风都能把他吹跑,就算像小孩子一样爱闹腾,在强壮的栓子面前也是完全闹不起来的。
把煎饼交给栓子之后,姜婉就放下了心口一块大石。这人从此以后就是煎饼,谁来问都是煎饼。假如今后裴祐成功了——当然,她知道他是一定会成功的——那么,李蓉或许可以和煎饼光明正大地生活在一起。或者说,万一煎饼运气好,突然就恢复了记忆呢?要是他真的能恢复正常,那么事情就好办多了,先问清楚他究竟是哪里人,再把他打包送回去,让他安安生生地带着,等京城这边事情都了了,再让他跟李蓉双宿双栖。
她接下来要考虑的问题,还是怎么去裴祐府上将事情告知。如果有人正盯着她,那么李蓉到过她这儿的事,对方一定已经知道了,恐怕会默认她已经将事情说给裴祐听了——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她根本不用再遮遮掩掩的,直接找上门去就好了!要是没有人盯梢,她直接去找裴祐就更不要紧了!
打定了主意,姜婉草草吃过晚饭,直接让人套好马车,准备趁着晚上裴祐下班了去他府上说清楚事情。
姜谷不放心:“姐,这么晚了你怎么还要出去啊?”
姜婉道:“有重要的事非出去不可,你且安心,京城的治安很好的,不会有事。你先睡吧,我不一定能早回来。”
“好吧,那姐,你早点回来。”姜谷.道。
姜婉点点头,抓紧时间出去了。
到了裴祐府上,让人通报之后,便有人引着姜婉和絮儿走了进去。二人进入裴祐住的院子,而他正在院内等着她。
姜婉让人通报的时候,直接说的是找裴祐,她不太想惊动李蓉。
裴祐没想到姜婉会主动过来找自己,心中有些激动,等看到了姜婉,正要开口,却听她道:“李蓉睡了么?”
裴祐迟疑地点头:“睡了吧。”
“我们去书房谈。”姜婉道。
裴祐听出姜婉话中的严肃,也没有多说什么废话,带着她进入书房,而絮儿则在书房外头等着,同时看门。
“婉婉……发生什么事了?”裴祐问道,他想姜婉是不是碰到了什么无法解决的麻烦。
姜婉道:“你认识侯钰么?都察院右佥都御史。”
裴祐微怔,点头:“点头之交。”
“他在查你。”姜婉道,“他想让我证明你娘留给你的那封信是你伪造的,以此来攻击你,让你罢官,从而牵连到李时献身上去。”
裴祐视线微垂,像是在思索些什么。
姜婉道:“我没有答应。但我怀疑,他会找其他方法陷害你,你尽早做好准备吧。”
裴祐抬眸直视姜婉,微微一笑:“婉婉,多谢你来告知我……”
姜婉别开视线:“你娘给你那封书信,本来就是真的,我不会帮他们做伪证。”
裴祐突然靠了过去,在姜婉耳边低声道:“书信是真的,但信件内容是我娘故意为我伪造的。”
热气喷在耳廓上,姜婉蓦地退后一步,惊怔地看着裴祐。
裴祐望着她,浅笑:“婉婉,你说我不够信任你……我先前只是不想让你卷入其中。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姜婉张了张嘴,竟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才好。这短短几日,裴祐的转变,实在让她有些惊讶……又惊喜。
“我问什么,你都肯告诉我?”姜婉有些不信。
裴祐道:“是,你想知道的,我都愿意告诉你。”
姜婉沉默许久,这到底算什么呢?如果说她真的开口问了,岂不是就相当于是答应了要等他?毕竟说他不够信任她的人是她自己,如今他信任她了,她是不是也该做出一点表示?
她的心很乱,无法立刻做出决定。
姜婉抬头看着裴祐道:“你和侯钰的敌人是同一个,若有机会,还是试探看看能不能联手吧。不然你们俩若是互相争斗,太过可惜了。”
她没有问裴祐任何问题。今天她只是来告诉他侯钰这件事的,他突然就说要把所有真相都告诉她,这会儿却轮到她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了。在没有想清楚之前,她不会轻易开口的。
裴祐眼中露出些许黯然,只点头道:“好,我会想办法与侯钰接触的。”
姜婉道:“嗯。天色已晚,我该走了。”
她转身快步离去。
裴祐急切道:“婉婉!”
姜婉停下脚步。
裴祐道:“从前是我不对……婉婉,请再给我一次机会。”
姜婉继续迈开步子,没有给他任何回应。
裴祐走到书房门口,看着姜婉领着絮儿走出院子门口,微微垂下视线,嘴角轻轻勾起。
婉婉还是站在他这边的,她专程跑来告诉他侯钰的事,让他早作准备,她对他,依然留有情意。所以,他不会放弃的,他要挽回婉婉的心,用尽一切办法。
姜婉坐上回去的马车,耳边仿佛还留有残余的体温。
她摸了摸耳垂,心里微叹。她现在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裴祐说要信任她,她想知道的都告诉她……那么她呢?她现在还想知道关于他的一切吗?
姜婉沉默着,马车突然停下。
她刚想问怎么回事,就听外头有人道:“姜姑娘,可否给我点时间,我们谈谈?”
姜婉一口回绝:“此刻天色已然不早,我该回家去了,将来有空再说吧。”
外头拦路之人,正是侯钰。
侯钰道:“姜姑娘,既然这会儿你没空,那我只得明日带人去祥云阁找你了。”
姜婉无奈,只得说道:“侯大人,不知您想在哪儿谈?”
“不用麻烦,让我上车就好,我要说的并不多。”侯钰道。
姜婉只得掀开帘子让人上来,再让絮儿下了车。
“侯大人,有话请快说。”姜婉面上是明明白白的不欢迎。
侯钰也不在乎,开门见山道:“姜姑娘,你是否已将我找过你的事告知了裴祐?”
姜婉道:“我说了如何,没说又如何?”
侯钰冷声道:“姜姑娘,你为何要助纣为虐?我家小妹如此崇拜于你,我本以为你该是个深明大义之人!”
姜婉看着他道:“谁是‘纣’?难道就由你说了算?在李时献他们看来,我要是帮你,怕也是助纣为虐吧!”
侯钰道:“谁是‘纣’,难道姜姑娘自己心里没数?”
姜婉道:“侯大人的意思是,只要我认为是‘纣’的一方,那就是‘纣’?”
侯钰抿紧唇没有回答,他发现自己又被绕进去了。若他回答不是,那他又何必问她?若他回答是,则她只要说她认为他这一方是‘纣’,那他就无话可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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