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景福寺里见到齐郡王府的人,如姒已经非常意外,而在这样的情景下和如妍见面,更是她完全没有想到的。
景福寺侧殿的茶室里女眷众多,外围由郡王府的侍卫和下人守了,内里就只设了几张椅子,最上首自然是老齐王妃,下首便是如今的小齐郡王妃和刚刚有孕的蒋侧妃,对面只有两张客人的椅子,坐着燕萱与如姒,而郡王府剩下的两位五品顺仪和包括如妍在内的三名七品良侍,则一律侍立在后。
严格地讲,陈濯如今在刑部只是六品的经承,就算是年底考绩上上,往上再走一步也不过从五品,虽然有些朝代会给各级官员的正妻都有诰命俸禄,但大盛自开国以来就只封赏三品以上官员的正妻。有时也会封赏科举的三甲之妻,还有就是有些低品级官员或者其妻有功,也会有特殊的封赏,但一般来说是很少有三品以下的诰命。
而燕萱身为英国公府的二房儿媳,夫君如今也不过是从四品的羽林郞队长,还远不到请封诰命的时候,那么理论上来说,郡王府所有的侧妃都是有品级的,单人而言都比燕萱与如姒地位高。
可是这理论真的只是理论,老齐郡王其实当年的过世里面很有些皇家的内情,说白了就是不那么光荣。但老齐王妃的父亲楚尚书却是旗帜鲜明的帝后一派,所以老齐郡王过世之后,妻儿倒还是得了几分圣眷。
但这样的圣眷,又如何能比得上英国公楼家这个襄帝的外家,以及燕衡石贲等多年从龙、又军功赫赫的天子近臣。燕萱作为羽林中郎将燕衡唯一的女儿,如今又是楼家的儿媳,暂时没有诰命又如何。莫说这些五品七品的郡王府妾侍,就算是小齐郡王的正妃也不会失礼轻看。
至于如姒么,父亲和丈夫的官位确实不高,但桓宁伯府外孙女,石贲将军继子儿媳的这两个小光环也不是假的。总之老齐王妃见到燕萱是有几分亲近相熟的随意,但看着如姒也很和蔼:“孩子几个月了?”
如姒微微欠身:“已经八个月了。”对话之间也再度偷偷打量这位“老”齐王妃——哪里老了!皮肤光洁如玉,凤目细长优雅,若不是身上一袭桂色蹙金锦袍颜色略暗,看上去也就是三十许人。老齐王妃言谈之间更是温柔和蔼至极,实在不像是一个雷霆手段的“老太太”。
“那如今待产的事情都预备了么?”老齐王妃显然耳目也灵通的很,“听说石将军和将军夫人前几日回京了,想来到时也能照应些。”
“是。”如姒含笑颔首,心中却竖起大拇指。只这一句话,就知道老齐王妃对濮家的情况是了若指掌的。如姒毕竟是濮家女儿,池氏这个濮家太太尚在,礼法上就是她的母亲。一般来说头胎产育,娘家母亲都会格外关心,宫妃或者王府侍妾产育有些都会请恩旨将母亲接到宫中,这寻常的人家更是会有许多往来。
老齐王妃若是说一句你家太太或者母亲费心,不过是寻常的场面话,并没有任何问题,如姒肯定也不会去多说什么自家内情。但此刻老齐王妃开口就说石将军夫人照应,摆明就是故意跳过了濮家的正室太太池氏,叫如姒听着那么愉快妥帖,宾主尽欢。
有道是狮子搏兔,全力以赴。就是真正的高手即便面对小人物,也不会敷衍了事、掉以轻心。这么两句场面话,就能看出老齐王妃的功力,不愧是两朝血战夺嫡之后,还能这样有荣有恩,全身而退的高手。
只是,面对这样的一位婆婆,如妍将来能不能在郡王府里力压群芳,生儿养女然后母凭子贵地逆袭翻身,只怕原本就很高的难度系数还要再翻倍又翻倍。
老齐王妃与燕萱如姒前后吃了两盏茶,估摸着也就半个小时的功夫,从头到尾那几位顺仪和良侍都垂手站在一旁,几乎连头都没有抬过。有幸在坐的那位侧妃虽然有孕,却也不见得骄矜,基本上没有说过话。
当然如姒话也不多,主要是听着老齐王妃与燕萱说话,同时心里也在估量,说不定老齐王妃是故意让侍妾们侍立不退的。因为小齐郡王妃的体质不太好,似乎比较难产育嫡子,这样的传言如姒也是听过的。那么将来要是侧妃或者其他的顺仪、良侍有子,或许便会轻看正妃。而老王妃现在就是要敲打她们,让她们明白嫡庶尊卑之间的天差地别。
至于在这个场面下会不会让如妍格外难堪,那就真的不是老齐王妃会在意,或者如姒能够管得着的了。
眼看时间也差不多了,老齐王妃向齐姑姑招了招手,拿了一枚白玉如意扣给如姒:“孩子如今不知男女,便拿这个做见面礼罢。”
如姒忙起身行礼:“多谢王妃厚赐。”
燕萱也一同起身:“叨扰王妃这么久,我们也该告辞了。”
“好的。慢着些。”老齐王妃微笑得温润和蔼,齐姑姑上前相送。
在走出茶室前的最后一瞬,如姒斜睨了如妍一眼,而如妍也刚好偷眼望过来,姐妹二人目光相交,竟然是难得的平静。
如妍并没有如姒以为的怨毒或者愤怒,不知是因为在这短短的时日里就被郡王府的规矩调.教得脱胎换骨或是深藏不露,还是因为形势一变再变,她也有了像其母池氏一样交好求助如姒的心态。总之匆匆一瞥,如姒便随着燕萱出门去了。而这样的一面,几乎就是如姒与如妍的最后一次相见。
当然,姐妹二人这个时候都还不知道。
从景福寺回到家里,如姒可以算是心满意足,而陈濯的心也在郎中和嬷嬷们都为如姒确定身体胎儿都没有受到影响之后才终于放下来。
“不要那么担心嘛。”如姒自己高兴了,再看着陈濯就有了一点不好意思,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咱们的宝宝哪有这么脆弱。”
仿佛是为了应和母亲的这句话,刚好小家伙便在此时动了动,踢在陈濯手所放的位置。
“你看,宝宝说是!”如姒笑的得意。
陈濯无奈地摇摇头:“看来将来这小家伙也不会让我省心啊。”
“什么叫‘也’?”如姒瞪眼,“难道我很不让你省心么?”
陈濯牵了她的手,低头亲了亲:“当然不省,整颗心都给了你,一点不剩,一点也没省下。”
如姒这才重新抿嘴一笑,满心都是甜蜜:“越来越不老实了,都是花言巧语。整颗心都给了我,那将来孩子怎么办?你将来会爱我多些还是爱孩子多些?”
“当然爱你多些。”陈濯答得毫不犹豫,“孩子生下来就有咱们俩一起疼他,你可只有我。”
如姒居然有些无言以对,看着陈濯的脸庞英俊依旧,温柔依旧,从认识第一天到如今都这样叫她满了信赖依靠,忽然鼻子就酸了:“真的么?”
陈濯伸手去搂她:“当然是真的。我从头一回见你就喜欢你,到现在咱们要有孩子了,有时想想都跟做梦一样。”
“做梦的是我才对。”如姒倚在他怀里,被熟悉而坚实的温暖怀抱紧紧拥住,温热的泪水不知不觉就落下来,“我到底有什么好,能让你这样待我。”
“怎么哭了?”陈濯虽然听说了怀孕的女子情绪起伏比较大,但看见如姒此时落泪,还是心里有些慌,忙去给她擦泪:“人家说怀着孩子的时候哭不好。别伤了身子。傻丫头,别哭别哭,我待你好当然是应该的,你是我媳妇儿,你待我也很好呀。”又伸手去摸她肚子:“来,宝宝动一下,让你娘别哭了。”
或许是父子之间也真的有感应吧,宝宝居然真的又动了一下。
如姒泪痕未干,却也不由笑了:“谁说不省心,现在宝宝就听你话的很。”
陈濯柔声道:“那是宝宝也疼你呢。”将她脸上的泪痕全擦了,又换个话题,“对了,今日在景福寺里遇到了齐王府的女眷,可还好么?”
“还好吧。”如姒想了想,“主要是萱姐姐与这些皇家人相熟,既然遇见了,不打招呼不合适。老齐王妃很和蔼,还给了见面礼。”顿了顿,又轻叹了一句:“不过如妍么,就不知道以后会如何了。她之前那样的心高气傲,现在在郡王府却简直低进尘埃里,真不知道她还会不会有出头的路。”
如姒经过这场出行终于消停下来,再不惦记出门,也将蒲苇记的事情暂时都丢开手,只在家里安心养胎。而经过这些日子的冷静甚至冷战,采菀和陈润的关系似乎又有了些重新缓和的迹象。
然而就在众人都以为他二人能重新开始花好月圆新生活的时候,一个极其意外的消息传来了——有人到蒲苇记,气势汹汹地要五百两银子,说陈润酒醉之后到秦月楼大嫖了一场,叫了秦月楼里最红的花魁姑娘还有两个清倌人,一男三女胡天胡地了一个晚上,陈润既然是蒲苇记的掌柜,就请蒲苇记给钱。不然,就等着给如今酒醒之后被压在秦月楼里的陈润收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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