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五,虽然如姒已经为了素三娘子婚礼的最后筹备阶段开始忙起来,但邱妈妈还是亲自上了门,切切恳求如姒和陈濯一定要过去濮家给上回的事情做个见证。
如姒难得对着邱妈妈与濮家人感到真心的无奈,但是这一回还真是不好甩手不去。虽然出事的三个人都跟她不算有什么要紧的关系,但若是池氏与耿氏真的吵到破罐破摔,翻出当初池朱圭甚至石仁琅与自己之间的那些纠缠牵扯,也是恶心的很。
幸好桓宁伯府和敬毅将军府都打发了老练的丫鬟与理事嬷嬷过来帮忙,如姒跟素三娘子打了招呼,又叫人给还在刑部衙门办公的陈濯传了消息,便带着双莺和夏音一同前往濮家。
身为已经出阁的大姑奶奶,如姒这回进门便格外感到了濮家上上下下皆是十分客气。随着亲自过来引路的双蝉一路直接到了花厅,便见冷着脸的陆二太太已经到了,坐在客人的上座,旁边又留了两张椅子是给如姒与陈濯,另一侧则是池氏与舅太太耿氏的座位。
事情闹到现在,已经没有必要再叫如姝霜娥等当事人再过来说什么了。毕竟所有的决定与讨价还价都在长辈们的手中,当事人也是没有什么发言权的。
相对于陆二太太的怒意与鄙夷,舅太太耿氏带着隐约的喜色,池氏则是憔悴疲惫到了一个新程度,连厚厚的脂粉都遮不住眼底的乌青与面容的暗淡。
在座众人之中只有如姒是小一辈的,只不过是出阁的大姑奶奶,六月初一景福寺出事的时候又在场,这样过来喝个茶围观三方撕逼,总比再请旁人过来说合好。
简单跟几位太太打了招呼,如姒就直接叫双莺去给自己单独泡从家里带来的菊花茶。上一次在景福寺里她就知道了,路人甲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不得不上场劝架,还是先润润喉咙要紧。
见如姒到了,陆二太太便开口发话:“今日上门,咱们就把事情一次说个明白。这样的事情,实在是闻所未闻,濮太太,您家的姑娘——这三姑娘真是教出花儿来了,什么都敢干。那咱们先前说的就彻底丢开了罢。”
如姒不由看了陆二太太一眼,知道这中间的这次停顿是本来想说濮家所有的姑娘,却到底顾忌了自己,就单点着如姝说。只是事情虽然是如姝引起来的,但陆懋与如妍的婚事算是再也没希望了。
池氏原本就灰败的脸色此刻便如死人一样了,陆二太太有气是正常的,每一句话都算是在意料之内。只不过在这次会面之前,池氏心底还颤巍巍地抱着最后的一丝隐约期盼,万一陆懋对如妍真是情根深种、情比金坚,或许这婚事还有些转圜的余地?
说到底,下药的人是如姝,生米熟饭的是霜娥,在整件事情当中如妍什么也没做。
“陆家姐姐说的,说的是。”池氏颤抖着嘴唇,顿了顿才将话平顺地说下去,“对如姝的管教不严,的确是我的不是。那孩子又骄纵又异想天开,不知道叫什么混账种子教唆了猪油蒙了心,才做出这样天理不容的事情来。我们家老爷说了,过几日就送她去家庙。可是陆家姐姐,我们如妍……”
“濮太太,”陆二太太毫不客气地一摆手,直接打断池氏的话,“您就不要这样姐姐妹妹的称呼了,我实在是当不起。虽然我比不了您是书香人家出身,又嫁了传胪翰林老爷,但也知道礼义廉耻,妇德妇道几个字怎么写。跟您论姐妹,我是真高攀不上。府上三姑娘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二姑娘我也是不敢娶进门的,咱们先前的话还是别提了,我送给府上二姑娘的镯子,还麻烦您赐还。”
如姒闻言挑了挑眉,没想到陆二太太竟然都给过如妍信物了?看来如姝这一次真是绝地反击,在最后的关头捅了如妍一刀。
“陆二太太,您这样说自然有您的道理,”池氏继续赔着笑,“只是,如姝的确是混账了些,但是拿一个姑娘就定死另一个,也不尽然。远的不说,您瞧我们大姑娘,不就端庄贤淑,孝顺温柔?这一回的事情,如妍真是无辜的。”
如姒目光再度闪了闪,原来这才是池氏叫自己过来真正的原因。虽然对陆懋只剩下一点点的希望,到底还是要争取几番的。若是如姒没过来,估计这时候陆二太太说的只会更难听十倍。但是如姒到底是桓宁伯府的外孙女,又马上要成为石贲将军的继子媳妇,陆二太太说话时还是有些顾忌的。
又抿了一口茶水,如姒稳稳地将那茶碗放下:“太太,我这一回过来,只是做个见证。有关亲事什么的,您几位自己商量,实在不必拿我说事儿。”
在眼前的这次变故里,如妍确实很无辜。
但是,前两世的记忆清清楚楚,如妍都是一帆风顺地与陆懋成就好事,夫妻之间也算和睦,只是当在子嗣上不顺遂的时候,如妍将霜娥抬进镇国将军府留子去母的手段真是干净利落,毫不犹豫。
前世的如姒虽然跟霜娥也不熟,但是到底有些可怜霜娥的不容易,所以在霜娥怀孕和产子的时候都去看望过。
为了让霜娥能生下健康的男孩,在霜娥刚进陆家做妾以及怀孕养胎的整个过程里,衣食起居的条件都很好。当霜娥生下儿子,以为自己自此终身有靠、甚至对如妍满怀感恩的样子,如姒还清清楚楚的记得。
当然,这并不代表如姒赞成或者支持霜娥就提前去生米熟饭了如妍的准未婚夫。可是池氏若是想借着自己背后那一点点的虚名或者价值去劝说陆二太太,她也不愿意出力。
陆二太太是镇国将军府的庶房媳妇,大家子里什么样的口角争执、大小场面没见过,自然也是闻弦歌知雅意,眉眼通透的人,听了如姒这话便知道她是要置身事外,两不相帮,立刻应道:“陈大奶奶这话说的实在,咱们今日坐在一处,是说清楚先前的事情,与陈大奶奶哪有什么相干。真要说起来,陈大奶奶虽然也是濮家的姑奶奶,人家到底是桓宁伯府的外孙女,这哪里能随便比得了。”顿一顿,又道,“虽说一条藤上也有不同的花儿,但只看那天二姑娘的反应,我们家也是讨不起这样的媳妇了。再者池姑娘的事情还没议定,濮太太就一味撇清二姑娘三姑娘,也难怪三姑娘说您这做母亲的偏心。”
耿氏听了这半天,早就等着自己说话的机会,此刻听到陆二太太提起霜娥,立刻接口:“陆二太太这话说的是,到底吃了亏的是我们家霜娥,咱们还是先定了这个事情才好。”
池氏望向耿氏,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只是身为翰林夫人这么多年,基本的礼仪修养还是有的,不比耿氏随时都能动口动手的豪迈做派,强自忍了又忍,才没直接骂出来。
只这一个眼神,如姒和陆二太太便同时明白了,这对姑嫂虽然暂时还住在一个屋檐下,但估计跟撕破脸也只差一步了,看来根本就没有达成共识。
陆二太太清了清嗓子,自觉该跟池氏说的话已经说完了,便直接回答耿氏:“耿太太,这一回的事情,您的女儿霜娥吃了亏,但我的儿子也是中了人家的算计,说出来不怕您笑话,我们陆家的子弟从来在婚前是不放通房不收丫头,婚后三年无子才能纳妾。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们家陆懋也是吃亏的。真说对不起您的,并不是我们家陆懋……”
耿氏终于变了脸色:“陆二太太,您这样说就不合适了吧!别管谁算计了谁,到底是您的儿子占了我们家姑娘的便宜。您说家风怎么着我们是看不见,可是我们霜娥再不是黄花闺女了,您儿子这就两手一拍不认账了?口口声声说叫算计了,您儿子不是习武之人么?说不定是不是顺水推舟呢!”
陆二太太的娘家也是四品的武官出身,虽然自己不曾习武,却也是见惯了家里叔伯兄弟舞刀弄枪,武人说话中气足,声音自然要大些,单论气势实在是要比文人强的多。耿氏乍然提高了声音气势汹汹,或许对池氏这种翰林夫人能有点作用,然而在陆二太太眼前可是不够看的。
“耿太太,您跟谁大小声呢?”陆二太太顺手将茶盏重重地往旁边的桌几上一掼,“我跟您好好商量,您是连话都不想听我说完?那我不商量了,您自己跟濮太太算计吧!”
这个态度甩出来,耿氏的气势立刻被压低了半头。其实霜娥的这一手黄雀在后,她事先是真不知道。不过看见霜娥与陆懋从景福寺后山角楼里走出来的那一刻,耿氏也明白了霜娥先前提到的去给人家做妾换聘礼云云,到底目标是设定在了哪里。
耿氏就算没见过大世面,也不会以为霜娥能够嫁给陆懋做正头娘子。当然,若出事的是翠柳又另当别论。但如今是霜娥,从耿氏的本心,真真切切在意的只有能换回来多少银子。若是陆懋真的要娶霜娥,其实耿氏也不乐意。
叫庶女嫁去镇国将军府?那岂不是一辈子都要踩在自己亲闺女翠柳头上?
只是听陆二太太的话头竟似乎是要推脱的一点责任不沾,那岂不就是没有银子了?
想到这一节,耿氏又冷了脸:“陆二太太,我们小门小户小官吏,从起初到现在都没算计着跟您攀亲家。但是您家里的公子白白占了我们家黄花闺女的身子,还想甩手就走?被算计被算计,要是您家的公子处处都规矩,不去跟人私下见面,又能怎么叫人算计?事情闹成这样,您真的一点表示都没有?”
话说到这个地步,陆二太太不由皱起了眉,如姒也放下了茶碗。
耿氏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想要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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