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如姒陆续将这件事旁敲侧击、指东打西地提了好几次,但燕萱这句开门见山,一刀诛心的话还是让池氏的脸色再度大变。
“燕二姑娘说话要有凭据,什么伯爵府的姑娘这没有这样子就上门冤死人的。”池氏连手都气的发抖,拿着帕子捂着胸口,又去指着如姒:“大姑娘,你也要讲讲良心,这些年来我这个做母亲的几时亏待过你?你就能这样红口白牙的冤死我……”说着,眼泪竟然便落下来,掩面而泣。
如妍和如姝一个十三岁,一个十一岁,两个女孩儿到底还小,见素来八面玲珑端坐正堂的母亲竟然就这样叫人家逼的落泪,如姝是慌了神,而如妍则是气的满脸通红,大声道:“燕姑娘,请回吧!离开我们濮家!”
燕萱冷笑了一声,转脸去看如姒,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我今日先回去,盘账的嬷嬷这几天就派过来。别怕。”
如姒含笑望着燕萱,有感激也有欣赏,这才是勇敢独立的女性应该有的风范!
她点点头,以同样镇定和自信的笑容望着燕萱:“萱姐姐放心,我不怕。”
燕萱颔首,对如姒的这个态度越发流露出赞许之意。随即转身向着池氏如妍等人:“要是有人敢欺负了如姒,不管是谁,我的鞭子不认人。”又哼了一声,起身离去。
既然已经撕破脸到这个地步,如姒也不跟池氏等人多说什么,直接离座去送燕萱。采菀跟在后头,心里却是砰砰乱跳。
待燕萱走了,采菀越发心慌,简直恨不得扶着如姒晚些回去:“姑娘,这如何使得?燕家那样远,万一太太……”
如姒摇摇头:“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如果这次跟燕家亲近的机会没有抓住,谁知道将来还有没有机会?再者,人生在世,最要紧的就是自己立的起来。人家就是愿意帮,也只会去帮那些值得帮的人。要是自己立不住,那就是烂泥扶不上墙。人家出手一次就没有下一次了。懂么?”
采菀不由叹了口气:“姑娘,您的道理说的很是。只是太太到底,也不是吃素的。”
如姒笑了:“狭路相逢勇者胜,太太心里头最在意的是钱,舍不下的也是钱。但我跟她赌的,是命,她拼不起。”
“姑娘?”采菀稍稍安定一些的心又被提起来,“您可不要想不开啊。如今是多么不容易——”
如姒点点头,安抚道:“知道,别瞎想。放心吧,他们死绝了咱们都得好好活着。”一路说,一路便往月露居过去。
“姑娘,您这是要?”采菀勉强镇定一下心绪,对如姒的行动大约猜到了一点意思,但心里还是不安。
如姒转身正视采菀:“采菀,不要怕,开弓没有回头箭。不管过去是刀山还是火海,咱们已经走过来了。如今的情形没有退路。你要知道,以前——”她顿了顿,看着采菀。
采菀知道如姒指的是前两世,许许多多的记忆涌上心头,不由轻轻点点头。
如姒看着采菀的不安,心里只有同情。对于原主如姒和眼前的悲催队友采菀,两个姑娘都是自幼就在池氏的后宅手段与濮雒的虚伪冷漠下讨生活。
就跟那些从小就被囚禁起来的孩子一样,她们如果从来没有见过阳光、没有见过天空,怎么会觉得人生有出路、有自由呢?
如姒扪心自问,要不是生在现代社会,又早早接受西式教育,商场打滚这么多年,自己也是没有心理素质来应对眼前的困局的。
毕竟两世的惨烈与苦痛,其中的煎熬和挫败,足以摧毁任何正常人的信心与希望。眼前的采菀其实已经表现的很好了,自己就好像中间被换上场的新外援,不可类比。
不过,若说三生流转之间自有天意,或许这就是自己穿越登场的目的吧!
这就是销售战士的必胜素质之一:斗志!
如姒想到这里,拍了拍采菀的肩:“走,把月露居拿回来。采菀,别怕。”
或许是如姒的笑容太过镇定,叫采菀看着竟有几分像燕萱,同时也给了她一些力量,终于点了点头,陪着如姒走进那原本就应该属于濮家长女的房舍。
因着适才燕萱实在太不给池氏脸面,倒让池翠柳并没有再受什么冲击。她虽然过去曾经骄傲鲁莽了些,却也还是识得眉眼的。如姒送燕萱出了门,池翠柳就赶紧跟霜娥回了月露居。
只是不曾想,在屋里还没吃上两口茶缓过神,如姒竟然就带着采菀上了门。
池翠柳隐约约觉得不好,却并没有再跟先前一样的底气了,强笑道:“大……大表姐来了。霜娥,快倒茶。”
如姒满面都是笑容,连连摆手:“客气了客气了,明明我才是这里的主人,哪里能叫你们客人倒茶给我呢,是不是?”
“这,”池翠柳强笑了两声,无话可说,便催霜娥,“霜娥,倒茶呀!”
如姒摇了摇头,虽然池翠柳的容貌跟池氏颇有些相似,论口才和应变力可是差的太远了。虽然说如今翠柳年纪小,不过看得出来就没有什么嘴炮战斗的天分。
“成了,别催了。”如姒笑意全然不减,在池翠柳眼里看来却一点也不比燕萱的杀气好应付。如姒慢条斯理抚了抚自己左手的指甲:“翠柳,这个院子,你们现在搬出去,是最好的时候。我会跟萱姐姐说,是你们主动搬的,懂事的很。或许下回我去伯府花会,还能给你们带几个宫绣荷包回来。”说道这里,状似无意地随手抿了抿鬓边,指尖在那柄青玉发梳上掠过,又望向翠柳:“若是拖到最后一刻,真的到燕家嬷嬷们过来撕扯的时候,别说原本应该可以有的好处没有了,只怕将来的名声也赔进去了。何必呢?翠柳你是聪明的姑娘,怎么权衡,你知道的,对不对?”
翠柳硬撑着望向如姒:“是姑母叫我们住在这里的。”
如姒向窗外的天空望了望:“起风了,最近要变天。如果要换房子,还是赶紧换的好。你放心,今天我不逼你,我是来好言相劝的。真到了要逼你的时候,出手的也不会是我。”
翠柳竟莫名觉得背脊发紧,甚至有些想摸一摸自己的左脸,就是被燕萱一鞭子抽掉耳坠时,那被劲风刮的生疼的脸颊。
素来沉默的霜娥忽然开了口,向翠柳低低道:“大姐姐,咱们跟姑母亲近些也是好的。咱们还是搬吧。”
翠柳斥道:“要你多嘴!”不过这好歹也算半个台阶了,翠柳心里对燕萱实在是害怕的很,在景福寺山下那一鞭子倘若实打实的抽到脸颊,只怕她最宝贝最自信的这张脸就真的毁了。那还有什么前程,有什么将来?
房子什么的本来就是身外物,暂住而已,又不是给她的财产。连姑母池氏都被连番打脸,翠柳根本就没有什么别的依仗了。
又矫情了片刻,池翠柳终于顺着霜娥的话头下了台阶,叫霜娥去跟池氏说换房子的事情。若是先前如姒这样来说,别说她首先不会让步,就算会让步,也要去跟姑姑池氏撒娇诉苦。
只是今时已经不同往日,池氏自己被燕萱这个晚辈逼得泪痕尚未干,翠柳并不想这个时候往前凑。
霜娥自然是顺从地去了,很快便由正房的大丫头双蝉双莺一起跟着回来。
双蝉皮笑肉不笑,向如姒一福:“太太说大姑娘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奴婢们都来听大姑娘的示下。”
如姒眼皮也不抬,淡淡道:“双蝉,你还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来。太太这样温柔慈爱,斯文有礼的人,如何会说我这个给下头妹妹做榜样的嫡长女是‘折腾’?太太哪里会这样粗俗无礼,是不是你给改了?嫌我劳动你了?”
双蝉早就听说了大姑娘病愈之后厉害了好些,原本如鱼得水的采蓝竟什么都问不出来了。但也不见过如姒正面发作,此刻直面锋芒,一时间竟一句话也对不上来。
如姒一句接着一句,清晰明白,环环相扣,若是她说自己没改太太的原话,好像就是给太太扣上了个“粗俗”的帽子。然而接了这话,岂不就被府里这个最没用的大姑娘给骂了?
然而这两日燕萱的连续打脸秀,双蝉因为轮值的关系并不是一直在池氏身边,就没得机会全程旁观。过去双蝉因着自己姨母邱妈妈是太太配方,一直是府里最有脸面的丫鬟,此刻当着采菀双莺,并月露居院子的打杂小丫头叫如姒说了这几句,登时脸上就阵红阵白,进退不得。
双莺素来厚道,忙打圆场:“双蝉姐也是忙累了一时失言,并不是有心。大姑娘您今日就要迁回来么?还是依着原本的格局?”
如姒知道双莺是濮家丫头里少有的厚道人,并不欲为难她,颔首温言:“恩,今日便搬回来吧。摆设听采菀的就行。”
此时采菀对如姒的信心渐渐坚定起来,眼里也更有神采,当下便指挥着丫鬟们进进出出的忙碌。如姒坐着吃茶久了有些累,便起身站在檐下看着。翠柳脸上挂不住,叫了声霜娥便要先走。
擦身而过时,霜娥不慎撞了如姒一下,连忙叠声道歉。翠柳看了霜娥一眼,心里倒是痛快,并没多说什么。
而如姒自然摇头道无妨,目送她们离去的同时,将霜娥在那片刻间塞进手里的纸团不动声色地收进袖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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