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对颜玉所做的事情,总结为一句话,那就是见死不救。
见死不救,不是罪。最多就是被指责为心性冷漠。
没有人逼着颜玉上吊。颜玉落到现在这个地步,她自己算是咎由自取。至于周氏,只能说颜玉运气不好,最先赶到现场的人是周氏而不是其他人。
宋安然对喜秋说道:“你去叮嘱环儿,这件事情不能声张。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说什么都迟了。而且我估计,颜玉一死,府中很多人都会高兴。”
喜秋也明白这个道理,不由得唏嘘。颜玉又是一个自作聪明的人。只可惜,颜玉的运气没有文敏的运气好。文敏自作聪明,至少还能嫁给叶川。颜玉自作聪明,结果就是要了她的性命。
喜秋说道:“少夫人放心,奴婢会仔细叮嘱环儿。要是环儿不能适应的话,不如先安排她出府,到庄子上当差。”
宋安然点点头,“你去安排吧。”
喜秋领命而去。
宋安然沉默了片刻,她叫白一叫来。让白一去见颜宓,将真相告诉颜宓。颜玉死了,颜正肯定不会沉默。说到底,还是要给颜正一个说得过去的解释。
白一领命而去。
颜正得知颜玉过世的消息,差点疯狂起来。
他冲进内院,冲到颜玉居住的小跨院,亲眼看到颜玉的尸体,顿时痛哭流涕。
颜正一直在问为什么,可是没有一个人回答他的问题。
后来还是颜老太太派人,将颜正叫到上房说话。
颜老太太给颜正解释,颜玉本想上吊吓唬人,结果一不小心弄假成真。这种事情,大家都不愿意看到。颜老太太希望颜正能够看开一点,不要太伤心了。毕竟活着的人还要继续生活。
“为什么?”
颜正只想知道颜玉为什么要这么做。
颜老太太告诉颜正,颜玉不满意婚事,所以才会想出这种极端的办法来吓唬人。妄想以此要挟周氏退掉婚事。
颜正沉默片刻,缓缓抬起头看着颜老太太。他双目通红,眼中带着极为复杂的情感。颜老太太都被颜正这双眼睛给惊了一跳。
颜正语气平静地问道:“我听说夫人给妹妹定亲之前,并没有征求过妹妹的意见。后来还是丫鬟说漏了嘴,妹妹才知道她自己被许配给了一个商户人家。老太太,这是真的吗?”
颜老太太犹豫了片刻,最后点点头,对颜正说道:“这是真的。你嫡母给玉丫头定亲之前,征求了国公爷的意见。国公爷同意之后,你嫡母才给玉丫头定了这门婚事。”
颜正又问道:“妹妹心高气傲,不愿意嫁到商户人家。你们为什么一定要逼着她嫁到商户人家?你们就没想过,有可能会将她逼死吗?”
颜老太太面无表情地说道:“玉丫头的出身,就注定了她嫁不了好人家。商户人家,已经是她最好的选择。
而且你嫡母挑选的这门婚事,除了身份是商户外,其他方面是极好的。那家人家资富裕,家风清正,男方人品端方,长得也是一表人才。
可以说,抛掉身份,男方也是难得的好人家。只是没想到玉丫头竟然如此倔强,最后铸下大错。哎,老身也替她可惜,只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颜正低头,沉默,表情冷漠,似乎正在酝酿一场风暴。
颜老太太叹了一声,对颜正说道:“女孩子在婚事上头,总归是要比男孩子吃亏一些。要是老身知道会发生这样的惨剧,老身肯定不会这么早将玉丫头嫁出去。总而言之,事情已经发生了,你也要想开一点。”
颜正抬头,望着颜老太太,脸上带着悲戚之色。他说道:“老太太,那是我妹妹!”
颜老太太没说话。
颜正凄凉一下,站起来,说道:“多谢老太太替我解惑。事情的经过我都知道了。我……告辞!”
颜正离开上房,出上房院门的时候,恰好和周氏撞上。
那一瞬间,颜正的双目中满是仇恨。不过一转眼的功夫,颜正又低下头,避免和周氏的目光对上。
周氏见到颜正,暗自冷哼一声。死了一个野种,还活着一个野种。迟早要将这个野种给弄死。
二人都没说话,颜正退守一边,目送周氏走进上房。
看着周氏骄傲的背影,颜正攥紧了拳头,心里头有一团火在燃烧。这把火会烧毁别人,也会将他自己烧毁。
颜正迫使自己收回目光,不再看周氏一眼。
颜正心里头暗暗下定决心,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他会报仇。他要让周氏付出应有的代价,要让整个国公府后悔苛待他们兄妹两人。总而言之,失去的他会亲手找回来。
颜玉的死,在国公府内只起了一点点小浪花,很快就平息下去。颜玉的丧事,也办得很简单,一副上好的棺材就将颜玉给埋了。
因为颜玉没有入族谱,而且还是女子,因此连祖坟都进不了。只能在离祖坟比较远的地方掩埋。
颜玉丧事一过,国公府又恢复了宁静。大家按部就班的生活。
三月一过,天气就渐渐热了起来。正如宋子期所担心的那样,自正月后,京城一滴雨都没有下。
一开始很多人都没有留意到天气的异常。等到三月底,四月初,天气反常的炎热的时候,很多人才恍然大悟,今年春天竟然没下过一场雨。
顿时,老百姓就慌了。
干旱意味着饮水困难,意味着粮食涨价,意味着油盐酱醋也会纷纷涨价。如果干旱不解决,这种情况还会持续到年底。年底粮价有可能是现在的几倍。
凡是经历过灾荒年间的人,都知道天灾一来,紧接着就是人祸。不死人,这场祸事是不会平息的。
京城内的小老百姓有些恐慌。京城周边的农民比城市里的老百姓恐慌十倍。干旱,意味着他们今年一年都没有收成。一年没有收成,全家都要勒紧裤腰带过活,甚至有可能饿死人。
当然,恐慌情绪只存在于老百姓中间。
对于京城的大户人家,无论是干旱还是水涝,都不会对生活有半点影响。
大户人家有足够的钱,足够的存粮。甚至他们本身就是粮商。对某些粮商来说,天灾年间,反而是发财的好机会。
京城内外,纷纷乱乱,朝堂上也不太平。
干旱已经是事实,朝堂必须拿出一个章程,到底要怎么救灾。按照往年的规律,干旱之后往往伴随着洪涝灾害。很可能就发生在七八月份。
言下之意,朝廷要先后组织两次救灾。一次是应付干旱,抢种耐旱的粮食以解饥荒。二是应付水灾。
水灾过后,粮食减产,绝收。到了冬天,老百姓没有粮食吃,就会饿死冻死。当死的人一多,届时只要有人振臂一呼,老百姓就会揭竿而起。
别以为京城附近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当老百姓没饭吃,即将饿死的时候,没人管得了这里还是不是京城。
这样算下来,如果灾情不能缓解的话,朝廷一共要救灾三次。这对朝廷的压力是极大的。
宋子期身为户部尚书,管着朝廷的钱粮,这些压力绝大部分又都转嫁到了宋子期身上。
好在宋子期早在二月份的时候就开始做准备。已经购买了足够的粮种,只要旨意一下,就给老百姓派发粮种,同时发放少量的救灾粮,希望能够撑过这两月。
两个月后,情况要是还没有缓解的话,届时就得大量派发救灾粮。朝廷官仓里面的粮食,肯定支撑不了那么多人吃饭。
到时候户部就需要拿出钱,到市面上购买粮食救灾。这又涉及到粮价问题。
粮价问题,永远都能牵动所有人的神经。
一个个的问题抛出来,老臣们还能稳得住,毕竟类似的事情经历了太多太多。
而坐上皇位才两年多还不到三年的元康帝,却紧张了。
这是他身为皇帝之后,第一次遇到大规模的天灾,而且就发生在京城地界。不得不说这是一个警示。
以前没做皇帝的时候,元康帝觉着这类事情离他很遥远,完全可以做到漠不关心。如今坐在皇位上,他才意识到,身为一个负责任的皇帝,每一次天灾都会牵动他的神经。
好在,他还有一个能干的户部尚书。
由宋子期牵头,朝堂经过几天的讨论,终于商量出一整套的救灾方案。紧接着户部的官员,四下出动,前往各个县,开展救灾工作。
这是第一场救灾,只针对受灾的农民。至于在诚实里生活的小老百姓,暂时还不需要朝廷出面救灾。他们每天做工的工钱,还能支撑全家人的生活。
与此同时,元康帝给顺安商行下了命令,要求顺安商行带头平抑粮价。
按理说,皇帝下了命令,无论是内务府还是宁家,都必须照办。
可是在利润面前,很多简单的事情都开始变得复杂。毕竟人心是贪婪的。
顺安商行表面上在听从命令,平抑粮价。实际上顺安商行是在惜售。他们只等时机一到,就会将库存的粮食抛售出去,大赚一笔。届时就算元康帝追究起来,事情已经尘埃落定,利润也已经到了口袋里。
不仅如此,顺安商行还趁机将霉烂的粮食当做优质粮发卖。
有老百姓买到发霉变质的粮食,找顺安商行讨要说法,顺安商行的伙计和护卫直接将人打出去。
老百姓们求告无门,只能自认倒霉。
可就算这样,也不会影响到顺安商行的粮食生意。
毕竟自从四海商行退出京城粮食市场之后,顺安商行一跃成为京城最大的粮商。只要是在京城内生活的老百姓,就免不了会吃到顺安商行的粮食。
这个时候,京城的老百姓特别的怀念四海商行。
四海商行做事公道,童叟无欺,而且粮食品质好,从来不卖发霉变质的粮食。
京城的老百姓呼吁四海商行回到京城粮食市场,同顺安商行大干一场,将顺安商行从京城的粮食市场上赶出去。
这种呼声传到了宋安然的耳朵里,宋安然却不为所动。因为回归京城粮食市场的时机还没到。
宋安然每天按部就班,一边打理着国公府的内务,一边留意着京城各方面的消息。
这天,一大早,就有人递上拜帖,要见宋安然一面。
喜秋将拜帖交给宋安然。宋安然翻开一看,约她见面的人竟然是内务府总管太监魏德召魏公公。
魏公公约宋安然一日后在西市某家茶楼见面。
宋安然知道那家茶楼,是内务府的产业。
宋安然轻声一笑,合上拜帖。
喜秋有些担心地问道:“少夫人,内务府总管太监魏公公为什么要见你啊?不会是为有什么阴谋诡计。”
宋安然摇摇头,笑道:“我要是平民百姓,我肯定不敢去赴约,我怕他们会下毒害我。不过我不是平民百姓,我是国公府的少夫人。给他们十个胆子,也不管在见面的时候算计我。至于他们约我见面的目的,要么是为了粮食。毕竟京城的粮商听说闹得挺厉害的。要么就是为了别的事情。”
“那少夫人要去见魏公公马?”喜秋问道。
宋安然轻声一笑,说道:“当然要去。我也很好奇魏公公的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宋安然将拜帖交给喜秋,让喜秋收起来。
傍晚,等到颜宓从衙门回来后,宋安然同颜宓说了此事。
颜宓一听内务府的魏公公要见宋安然,也感觉有些惊奇。
颜宓笑道:“这位魏公公,如今可是京城内的大忙人。多少人想要见他一面都见不到。没想到他会给你递帖子,约你见面。”
宋安然挑眉一笑,问道:“我应该感到你荣幸吗?”
“正所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我认为你应该当心,小心对方给你挖坑。”颜宓提醒宋安然。
宋安然抿唇一笑,“你放心,我肯定会小心的。说实话,我也挺好奇这位魏公公。算起来,我和他间接交手几次,却一次都没见过。我对他已经神交许久。”
颜宓抱着宋安然的腰,“明天要不要我陪着你一起去?”
宋安然摇头,“不用。事关生意,你不擅长。你去了也只能当木头桩子,你觉着不自在,我也觉着不自在。”
“好吧,我听你的,我就不跟你一起过去。不过你万事当心,千万别吃亏上当。”
宋安然笑道:“这年头能让我吃亏上当的人几乎没有了。真要钻出来一个,我肯定非常好奇,一定要认真研究一下对方的手段和优势。”
瞧着宋安然这副自信满满的模样,颜宓觉着很喜欢。
宋安然抬起手,勾着颜宓的脖颈,问道:“朝廷上很紧张吗?”
“你是指救灾吗?钦天监说天气还会持续干旱,估计要持续到七月份。朝堂上不少人都忧心忡忡。毕竟户部的存粮和银钱都不够。”
宋安然一听,顿时皱起眉头,“户部粮食不够,我能理解。可是说户部钱不够,这是怎么回事?我父亲身为户部尚书,据我所知,这几年户部的收入都是年年增长。”
颜宓对宋安然说道:“账目不是这么算的。户部的收入年年增长,这是没错。可是朝廷的开销也在年年增长。
以前永和帝还在时候,朝廷官员,十有八九都有被欠过薪。直到元康二年,才将这部分欠薪补齐,这一部分就花去了将近一百五十万两。
另外,这些年朝廷拖欠军饷,累计起来足有上千万两白银。去年补了三成,这里就开销了将近五百万两。
还有,去年年底,又给边军还有军营换装,这里又花费了上百万两。朝廷在西北设的马场,今年年初的时候马场从户部拿走了三十万两。
还有全国各地的书院需要修缮,这里又是五六十万两的开销。陛下说有几处宫殿也需要修缮,年底的时候从户部拿走一百万两。
这些额外的开销,就花费了将近一千万两。幸亏岳父大人理财有道,户部收入年年增长,才能应付这么多的开销。
本以为今年会过得轻松一点,哪里想到一开年就是旱灾。要是灾情不缓解,户部这两三年攒下的钱不仅会全部掏空,甚至还会打饥荒。
最近岳父大人一直在忙着筹钱,甚至想让内务府让利出来。将海贸的收入全部计入户部。不过内务府一直没答应,元康帝也在犹豫。”
宋安然嗤笑一声,“已经吃进嘴里的钱,再想让他们拿出来,肯定没那么容易。”
颜宓点头,说道:“岳父大人的意思是,如果陛下不肯将海贸的利润让出来,就逼着陛下将去年年底从户部拿走的。用来修缮宫殿的一百万两全部还给户部。有了这一百万两,还是能解决不少事情。”
宋安然微蹙眉头,“你说陛下会还钱吗?”
颜宓笑道:“他是皇帝,只要他不想做亡国之君,迟早他都会将那一百万两吐出来。至于时间早晚,就要看岳父大人的手段。不过我相信以岳父大人的手段,肯定很快就能逼元康帝将那一百万两吐出来。”
宋安然问道:“最近市面上有人哄抬粮价,朝廷不管吗?还有,顺安商行惜售,同时发卖发霉变质的粮食,朝廷也不过问吗?”
颜宓说道:“这些问题暂时管不了,尤其是顺安商行。顺安商行背后是内务府,没有谁愿意沾手这件事情。
当初你带着四海商行和顺安商行斗,可以说全京城都不看好四海商行。却没想到在关键时刻,被你翻盘。
到现在还有很多人好奇,你究竟用了什么手段翻盘,让内务府从上到下换了一批人。就连宁家也受了申斥。”
宋安然笑了起来,“我用的手段,你不是早就知道吗。”
“我是知道,可是别人不知道啊。如今魏公公约你见面,十有八九还是同粮食有关。你一定要当心。”
宋安然在颜宓的脸上亲了一下,“你放心,我肯定会当心的。其实我更担心你,还有父亲。朝堂上忙着救灾,你们肯定没办法置身之外。”
颜宓说道:“我没关系,岳父大人也有自保的手段,你不用担心。”
宋安然说道:“父亲曾经提醒过我,要我准备好足够的粮食,必要的时候四海商行需要重新回到京城粮食市场。真到了那个时候,四海商行不可避免的会同顺安商行斗起来。到时候又是一场风波,你可要做好准备。”
颜宓郑重其事地说道:“就算是天大的风波,我也不怕。你尽管放手去做,无论有多严重的后果,我都会帮你承担。”
宋安然靠在颜宓的怀里,“到时候,府中又该有人说,是我牵连了你。”
“不用去管别人的说法,我们只做我们该做的事情。”
宋安然笑了起来,“你说的对。别人的说法不会影响到我。我们只做我们该做的事情。”
……
第二天一大早,宋安然出门去茶楼见魏公公。
宋安然到达茶楼的时候,魏公公已经来了一会。
宋安然见到魏公公,不由得打量起对方。
魏公公长得白白胖胖,年龄大约在四十出头。脸上始终挂着笑,显得很和善,很好说话。当然这只是看起来而已,如果有人当真的话,肯定会被魏公公欺骗地哭天抢地。
魏公公坐上内务府太监总管的职务并不长,就这么短短的一点时间,已经有不少人在魏公公的手底下吃过亏。
宋安然今日见到魏公公,虽然她不惧也很自信,但是宋安然也不敢轻视魏公公。这一刻,宋安然是将魏公公当成了自己的对手。
宋安然打量魏公公的同时,魏公公也在打量宋安然。
魏公公听过很多关于宋安然的传闻,但是所有的传闻加起来也比不上亲眼所见来得真实。
在魏公公眼里,宋安然如传闻中那样端庄大方,气势强硬。当然,魏公公也没有忽略宋安然的外貌,如同传闻中那么美。不过因为宋安然的气势太过强大,她的容貌是美是丑,也就没那么重要。
宋安然对魏公公含笑说道:“今日能见到魏公公,是我的荣幸。”
魏公公哈哈笑了起来,“少夫人太客气了。少夫人肯答应出来见面,这是咱家的荣幸。少夫人,请坐下说话吧。”
宋安然在魏公公面前坐下。
又小内侍在煮水烹茶。茶叶是顶尖的雾山雨前茶,还是那几颗母树上面采摘下来的。一年的产量才三四斤,非常的珍贵。
宋安然端起茶杯,细细品味,茶水留在口中,回味无穷。
宋安然感慨道:“好茶。今日是我沾光,多谢魏公公。”
“少夫人喜欢就好。总算没枉费咱家一番静心准备。”
宋安然放下茶杯,对魏公公说道:“魏公公特意约我出来,不会是专门为了喝茶吧。”
魏公公笑道:“当然不是。”
话音一落,就有一个小内侍拿出两个小碟子放在宋安然面前。
小碟子里装着白色晶体状的东西,有点像是白糖。
宋安然看了眼碟子,又朝魏公公看去,然后说道:“我以为魏公公约我见面,是为了讨论粮食问题。”
魏公公笑道:“粮食问题虽然重要,却不是你我二人能做主的。关键还是要看宫里面的意思。少夫人,咱家说的对吗?”
宋安然似笑非笑地看着魏公公,“看样子,魏公公对粮食问题早就成竹在胸,有了解决的办法。”
“解决的办法谈不上,只不过有点心得。不过现在咱家更想和少夫人谈一谈这个白糖生意。”
魏公公含笑盯着宋安然。单看表情,魏公公显得很和善,可是仔细看魏公公的眼神,就会发现他整个人都变得很阴沉。
宋安然笑了笑,说道:“白糖生意有什么好谈的?当年我交出白糖配方,就已经承诺过,四海商行不会在北方经营白糖生意。这么多年,四海商行从来没有违背过这个承诺。”
魏公公笑道:“少夫人误会了。今日咱家不谈论销售地点的问题,咱家只想谈一谈白糖的品质问题。请少夫人看看着两碟白糖有什么不同。”
宋安然扫了眼碟子里面的白糖,暗自嗤笑一声。还能有什么不同,一个颜色是很正常的白,白得让人心生欢喜,一看就知道是品质上乘的白糖,已经完全比得上后世的白糖质量。
至于另外一碟,则是白里发黄,明显有杂质。很显然,生产工艺不达标,所以生产出来的白糖不够纯。
两种白糖摆在一起,对比是极为明显的,无人能够忽视白糖里面的杂质。
魏公公指着白里发黄的那一碟,说道:“这是我们内务府出产的。”
然后又指着那碟纯白的白糖,说道:“这是你们四海商行在南方那边卖的。有人在南方大量购买你们四海商行的白糖,然后运到北方来卖。如今京城有钱人家,都不买我们内务府出产的白糖。”
宋安然嗤笑一声,“有钱人不愿意买内务府出产的白糖,这不是我们四海商行的责任。毕竟我们四海商行从来没在北方市场卖过一两白糖。”
魏公公笑道:“少夫人多心了。咱家指出两家白糖的区别,不是要追究四海商行的白糖冲击北方市场的责任。咱家今日约见少夫人,是希望少夫人能够坦诚相待,将四海商行生产白糖的配方送给内务府一份,咱家感激不尽。”
宋安然好笑地看着魏公公,“魏公公认为,我们四海商行能生产出纯白的白糖,是因为我们的配方比内务府的更好?”
“难道不是这样吗?”魏公公似笑非笑地看着宋安然。
宋安然摇头,“当然不是这样的。四海商行的配方,同当初我交给先帝的那张配方,无论是材料,用料,还是工序,全都一模一样。你们内务府出产的白糖,之所以白里带黄,显然在生产过程中有人自作聪明偷工减料造成的。这同配方没关系。”
魏公公闻言,顿时哈哈大笑起来,“少夫人显然不清楚内务府的作坊。没有人敢在咱家的眼皮子底下偷工减料。作坊照着配方,已经反复尝试了多次,都没办法做到纯白。
最好的品质,就如少夫人所见,依旧是白里带黄。少夫人,你坚持说配方没问题,这就太不坦诚了。当初先帝就是看在少夫人贡献配方有功的份上,才会饶宋大人一命。
要是少夫人不肯说实话,咱家只好将这个情况禀报给陛下知道。届时由陛下亲自出面同少夫人谈,希望少夫人能够坚持今天的说法。”
宋安然盯着魏公公,微蹙眉头,“魏公公这是在强人所难。”
魏公公笑了起来,“少夫人,咱家也想和气生财,可是少夫人如此不坦诚,咱家逼得没办法,也只能采取非常手段。希望少夫人能够体谅咱家的难处。”
宋安然靠在椅子上,放松全身,她含笑说道:“魏公公认定我们两家的配方有区别,说实话,的确有一点点小小的区别。不过这个区别是在两年前才有的。”
魏公公满意地笑了起来,事情果然被他料中了。据魏公公所知,两年前四海商行出产的白糖,品质同内务府一样很不稳定,有时候很好,有时候也会带着杂质。而之后四海商行出产的白糖,品质就上了一个台阶,不仅稳定,而且很纯。
这个区别,没有引起以前的内务府总管重视。但是魏公公不同,他到了内务府后,就注意到了这个问题。然后就开始派人调查。
于是就有了今天的见面。
宋安然继续说道:“我可以无偿提供新的配方。只是魏公公就这样拿走我们四海商行辛辛苦苦弄出来的配方,不觉着过意不去吗?”
魏公公挑眉,“少夫人想要什么?请少夫人尽管开口。”
宋安然似笑非笑地看着魏公公,“”魏公公,难得见面一次,不如我们趁机谈一谈粮食生意吧。
这回轮到魏公公皱眉。
魏公公皱眉,“粮食生意,四海商行最好不要插手。”
宋安然挑眉一笑,“魏公公确定?灾情如果得不到缓解,魏公公认为顺安商行能够满足京城的粮食需要?别忘了,户部随时都会拿钱出来买粮。
顺安商行敢将发霉变质的粮食卖给小老百姓,莫非还敢将发霉变质的粮食卖给户部?户部买粮,至少上百万斤。魏公公确定顺安商行能够提供品质优良,数量高达几百万斤的粮食?”
魏公公周密没说话。
宋安然继续说道:“顺安商行进入京城粮食市场,才区区几个月的时间,就开始自毁名声,发卖发霉变质的粮食。
照着顺安商行这种做法,魏公公认为顺安商行的粮食生意还能做多久?
要是我们四海商行始终不进入京城粮食市场,等到六七月份洪灾一来,魏公公可想过到时候京城会出现什么情况?
那时候,顺安商行还能供粮吗?顺安商行担得起上百万人口吃饭的重担吗?要是事情办砸了,魏公公猜一猜,陛下会不会大开杀戒?
到时候从顺安商行到内务府统统都跑不掉,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要掉脑袋。那个场面一定会令百姓们非常的兴奋吧。”
魏公公的脸上没了笑容。魏公公阴沉着一张脸,说道:“少夫人,你是在威胁咱家吗?”
宋安然摇头,笑道:“彼此彼此!我只是将魏公公用在我身上的手段,又还给了魏公公。魏公公千万别同我客气。”
魏公公突然笑了起来,“别人都说少夫人心思敏捷,做生意从不吃亏,以前咱家不信,今日见识了少夫人的手段,咱家是不得不信。”
宋安然笑了笑,说道:“多谢魏公公夸奖。”
魏公公冷哼一声,然后板着脸说道:“粮食生意并不赚钱。咱家很好奇少夫人为什么执意要进入京城粮食市场吗?”
宋安然笑了起来,“我做生意,目的就是赚钱。虽然粮食生意赚得不多,但是胜在稳健。反正有钱赚就好,赚多赚少我不在意。”
魏公公冷笑一声,说道:“少夫人可不坦诚啊。少夫人分明没说实话。”
宋安然笑道:“魏公公想听什么样的实话?难道我说我做粮食生意的目的,和顺安商行的目的一样,魏公公就相信吗?”
魏公公略有深意的说道:“少夫人野心可不小!”
宋安然轻声说道:“我胆子小,魏公公千万别吓唬我。”
魏公公哼了一声,“咱家岂敢吓唬少夫人。咱家还要感谢少夫人的提醒,咱家这就回去吩咐顺安商行,多多准备粮食。少夫人所担心的情况,肯定不会发生。”
宋安然笑了起来,“魏公公确定?你确定顺安商行那帮黑心烂肠子的人,会严格遵照魏公公的吩咐,准备大量优质的粮食来平抑京城的粮价?他们不趁机哄抬粮价,就算有良心。可是我看顺安商行那帮人早就没有了良心。”
魏公公强硬地说道:“顺安商行的事情,不需要少夫人来操心。少夫人管好四海商行就行,手伸的太长,小心被人砍断。”
宋安然似笑非笑地看着魏公公,“不瞒魏公公,刚才那番话,通常都是我对别人说。今日还是第一次听到别人对我说。魏公公,”
魏公公笑道:“少夫人知道厉害就行。希望少夫人好自为之,不要让咱家失望。”
宋安然笑道:“我也希望魏公公能够长命百岁。几个月之后,顺安商行千万别哭着求到本夫人跟前,求本夫人供粮。那时候,我们两家就不可能像今日一样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谈生意。”
魏公公轻声一笑,“少夫人似乎笃定灾情不会缓解?咱家不得不说,少夫人你太自以为是。咱家告诉你,顺安商行备的粮食,绝对能够满足灾民的需要。总而言之,京城的粮食市场,就不要少夫人操心。”
宋安然含笑点头,说道:“如此看来,粮食生意是没得谈了。”
魏公公严肃地说道:“少夫人早就该意识到这一点。京城不是别的地方,这里是天子脚下。京城的粮食市场,不是少夫人想来就来的地方。还有,京城的粮食市场,也不可能掌握在四海商行的手里。在粮食市场上,内务府会寸步不让。”
宋安然微蹙眉头,显然有人提醒了元康帝,也提醒了内务府。让元康帝和内务府意识到掌控京城粮食市场的重要性。所以内务府才会直接插手京城粮食市场,用政治手段将四海商行赶出京城粮食市场。
接着宋安然又冷笑一声。以内务府的尿性,能够经营好粮食生意,那才是见鬼了。
看看顺安商行这些日子干的事情,宋安然可以肯定,顺安商行迟早要自食恶果。到时候,四海商行的机会就来了。
宋安然扬眉,对魏公公说道:“魏公公,关于将来的事情,我们不妨拭目以待。魏公公要相信,四海商行随时准备着帮助顺安商行度过难过。”
魏公公冷笑一声,“少夫人非常自信,只可惜用错了地方。”
宋安然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说道:“看来我们之间是没得谈了。今日多谢魏公公的招待,关于白糖配方,改天我会让人送到内务府。魏公公,我先告辞。”
“少夫人慢走!”
宋安然离开茶楼,上了马车,命车夫先去世宝斋。
马车上,宋安然扬眉笑着,似乎心情不错。
喜春好奇地问道:“少夫人,魏公公拒绝了你,你不生气吗?”
宋安然笑了起来,“没必要生气。虽然魏公公拒绝了我,但是我也有收获。顺安商行的底气来自于内务府,内务府的底气来自于陛下。陛下想要控制京城的粮食市场,这个思路是对的。
但是陛下不应该让内务府来办这件事情。今年的灾情,会狠狠掀翻顺安商行还有内务府,顺便在陛下的脸上狠狠扇一巴掌。到时候我们就有好戏看了。”
喜春听了很兴奋。
喜秋则不解地问道:“少夫人怎么确定今年的灾情会越来越严重?万一过几天下雨了,那少夫人的判断就全错了。”
宋安然挑眉一笑,“喜秋,你知道京城已经有多少年没发生过大规模的天灾吗?整整二十年。上一次大规模的旱涝灾害,还是在永和帝刚登基的头几年。
天灾,就跟人一样。人长时间不得病,一旦生病必定会来势汹汹,比经常得病的人还要凶猛许多。天灾同样如此。
你别问我为什么,这种事情有时候靠经验判断,有时候则靠直觉。我相信父亲的判断,同时相信自己的自觉。总而言之,今年的灾情很严重,非常严重。现在只是刚刚开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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