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在天黑之前,宋安然同颜宓回了国公府。
先回遥光阁洗漱换衣服,然后再去上房给颜老太太请安。
颜老太太见到小两口,就止不住的笑意。很亲切地询问宋安然回娘家的各种细节,又问颜宓又没有好好表现,有没有让宋大人满意。
要是颜宓胆敢惹宋大人不满,不用宋大人出手,颜老太太就先要提起拐杖捶颜宓一顿。
颜宓笑道:“老太太也太不信任孙儿。孙儿做事岂能没分寸。老太太是没亲眼看到,岳父大人见了孙儿有多满意,连夸孙儿好几次。”
“果真?”颜老太太不相信。她虽然身在内宅,可关于宋子期的性子她也听说过。宋子期有着读书人的清高劲,轻易不会夸人,更不会夸自家人。
颜宓如今做了宋家的毛脚女婿,宋子期不各种挑剔就算不错的,又怎么会连夸数次。
颜老太太没有拆穿颜宓的谎话,反倒是朝宋安然看去。
宋安然这会自然不会拆台,反而信誓旦旦地说道:“老太太,家父对相公真的很满意。说相公品貌好,才学好。还让相公安心在翰林院当差,争取能够早日到六部历练。”
“哦,亲家老爷真的这么说?”颜老太太有些激动地说道。
自从永和帝御驾亲征打败西戎王之后,有脑子的人都知道,大周朝未来十年二十年应该没有大规模的战争可打,像永和帝那样倾尽全国所有力量去打仗的情况,更不可能发生。最多只有一些局部的小战争。
没有战争军人就没办法立功,如此一来,文官的影响力就会慢慢盖过武将的影响力。这个时候有远见的勋贵家族,都会让家里的一部分小子从武,一部分小子从文。
如此一来,方能保一个家族永世富贵。
颜宓是永和帝钦点的探花郎,文武全才。这样的人才,没仗打的时候,就做文官。等有仗打的时候,上马就能披挂上阵。这样的官员,真正扎眼,又得陛下的看重。说起来,也是一个家族继续兴旺的征兆。
宋子期夸颜宓,说颜宓才学好,还说让颜宓早日到六部历练,可见宋子期是打算提携这个毛脚女婿。
如此一来,国公府终于有人可以打入文官集团,在文官集团内搅风搅雨,为勋贵谋求利益。
想到这里,颜老太太特别的高兴。
颜老太太对颜宓说道:“还真要谢谢亲家老爷。改明儿,大郎啊,你替老身走一趟宋家,替老身送一份礼物。就说是老身特意谢谢亲家老爷对你的栽培和指导。”
宋安然闻言,急忙说道:“老太太着实太客气了。家父将相公当做半子,提携是应该的。”
“就算是应该,老身是做长辈的,却不能失了礼数。大郎,你听到了吗?”
颜宓躬身领命,“孙儿明白。孙儿改明儿就走一趟岳父家,给岳父送点消暑的东西去。”
宋家什么都不缺,唯有这些体贴的,用了心准备的礼物才能得到宋子期的另眼相看。
之前颜老太太还打算送点名贵的玉器之类的东西,不过这会被颜宓提醒,她也猛地明白过来。宋子期可是文人,有股清高劲。送了名贵的俗物到宋家,未必能得到宋子期一个眼神。反而是颜宓的想法很好。
颜老太太笑道:“就按大郎说的办。此事,你同你老子也说道说道。让你老子在朝堂上,多和宋大人来往。两家如今是姻亲,正应该守望相助。”
“孙儿遵命!”
交代完这些事情,颜老太太也累了。挥挥手让小两口退下去。
接下来,颜宓带着宋安然又去竹香院请安。
国公爷问了同颜老太太相似的问题,得知宋子期有意提携颜宓,国公爷也很高兴,少不得嘱咐几句,让颜宓以后勤勉当差,多去宋家走动。
这亲戚关系嘛,都是越走动越亲密。远亲不如近邻也是这么一个意思。
等到国公爷说完后,颜宓却郑重其事地问国公爷,“父亲,儿子有些话想私下里同你说。不知父亲现在有空吗?”
国公爷见颜宓表情严肃,心知定有要紧的事情,于是说道:“那你随我去书房说话吧。”
颜宓点头,然后对宋安然说道:“安然,你先自己回房,不用等我。”
宋安然含笑应下。
“慢着!”之前一直沉默不语的周氏突然出声说话。
周氏盯着宋安然看了眼,然后冷笑一声说道,“这新媳妇到底什么时候开始立规矩。”
“立什么规矩?”还不等颜宓发火,国公爷就率先责难周氏。
国公爷一脸的不高兴,“我们晋国公府是小门小户,那么不讲究吗?新婚期就让儿媳妇立规矩,你是生怕自己的名声还不够难听吗?
再说儿媳妇出身宋家,宋家世代书香,在前朝的时候更是勋贵之后。这样的家世底蕴,再加上那么多的嫁妆,还有一身的本事,你有什么不满的?
我们国公府看着欣欣向荣,富贵奢靡,可若是内宅不宁,这份富贵能保多少年?一代人还是两代人?
娶妻娶贤,如今有儿媳妇这样能干又贤惠的儿媳妇进门,这正是兴家之兆。本该高兴的事情,偏偏到了你眼里,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不折腾一下儿媳妇,你是不甘心,是吗?”
“国公爷说这话,我可听不懂了。”
周氏先是冷哼一声,接着不满地说道:“我身为婆婆,让新媳妇立规矩又和不对?我才刚开了口,国公爷就劈头盖脸的冲我大骂。
还是当着儿子儿媳的面,国公爷可曾考虑过我的感受。可曾想过,我在儿子儿媳面前丢了脸,以后哪有威严尊重可言?
国公爷不喜我,大不了私下里训斥我就算了。又何必当着儿子儿媳的面,如此不留情面的呵斥我。果然在国公爷眼里,我这个原配正妻,如今连个丫鬟都不如。
再说了,我提出立规矩,却没说过马上就立规矩。我只是想将丑话说在前头,让新媳妇有个心理准备。我这么做怎么就错了?又错在了哪里?
国公爷,我如今在府里面是一点体面都没有了。可是你别忘了,我还是国公夫人。我这个原本的当家太太没了体面,我就不信国公爷就能有面子,儿子儿媳脸面就有多好看。
私下里训斥我就算了,如今还当着儿子儿媳的面落我面子,请问国公爷,你是有多恨我。莫非只有我死了,你才能放下这份恨意?”
“你,你……你简直是呼叫漫长。”
国公爷气的手发抖,盯着周氏的一双锐利的爽眼,有些心虚。
周氏刚才那番话,有理有据,不急不燥,国公爷仿佛看见了十年前的周氏。
十年前的周氏是何等的精明厉害,任何事情交到她手上,都不用担心办不好。
那时候的周氏,其能力就比如如今的宋安然。对内能管家理事,将府中上上下下打理得井井有条,方方面面都能考虑到。
对外,能够管理国公府的所有产业,让国公府的收益一年比一年多,日子一年比一年火红。
那时候也正是国公爷同周氏感情最融洽的时间。没有新婚时的青涩和拘谨,也没有如今的无理无脑,阴沉可怖。那时候夫妻二人的关系刚刚好,一切都显得那么美好。
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一切全都变了。
国公爷对周氏的耐心越来越少,而周氏的性子也越来越阴沉,让人捉摸不定。
夫妻两人的关系已经降到了冰点,随时都有可能彻底破裂。
今晚,周氏似乎已经忍到了极限,不想再继续忍耐下去。当着颜宓宋安然的面,就开始反驳国公爷。貌似是要掰扯个一二三四出来。
颜宓心里又怒又急,他一方面恨周氏偏心,恨周氏无理无脑,恨周氏对待宋安然的苛刻态度。可一方面又担忧周氏,看着明显苍老憔悴的周氏,颜宓身为人子,自然也会心疼,也想替周氏解决问题。
可是周氏的问题就是她自己。她自己钻了牛角尖,颜宓也没有办法将周氏拉出来。只能看着周氏一步步走向毁灭。
今天晚上,周氏同国公爷呛声,无非是因为她不想忍耐了。她说话条理清晰,不是因为她走出了牛尖角。而是钻入牛角尖的周氏已经恢复了冷静,变得越发难缠,也越来越不可能从牛角尖中走出来。
这样的周氏其实才是真正可怕的。偏执又精明的女人,那杀伤力,一般人无法想象。
颜宓有些心疼,心累,还有掩饰在内心深处的恨意。
他张了张嘴,本想说点什么的,可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
一开始国公爷是心虚的,不过很快他又镇定下来。
国公爷冷笑两声,冲周氏不客气地说道:“原来你还知道自己是国公夫人,知道自己代表着国公府的体面,代表着我们大房的体面。既然你什么都知道,那你怎么会不知道我们国公府同宋家是结亲,而非结仇。你处处针对儿媳妇,你是想成心得罪宋家吗?”
周氏哈哈一笑,冷声说道:“如果做婆婆的让儿媳妇立规矩,就会得罪亲家。那么全天下九成九的亲家全都变成了仇家。
国公爷,你去门外看看,不说远的,就说咱们这贵里巷,有哪家不让儿媳妇立规矩的。
就好比儿媳妇的外祖家西江侯府,不也一样让儿媳妇立规矩吗?对了,我记得儿媳妇的亲大姐就嫁给了西江侯府的四少爷。
国公爷,我让儿媳妇立规矩,此乃从古至今传下来的规矩。就算宋大人想替他闺女出头,他也不能说我做得不对。
让儿媳妇立规矩,哪里不对?再说了,以我们国公府的家世,有必要小心翼翼的讨好宋家吗,以至于给儿媳妇立规矩都不敢。”
国公爷冷哼一声,“我没说不让你立规矩。可是我们这样的人家,谁会像你一样,小两口才刚成亲,你就急不可耐地要立规矩。每次见面,对他们没有一句关心,没有一句嘱托,开口就是立规矩。我倒是想知道,像我们这样的人家,谁家做婆婆的是你这副样子。”
周氏冷笑一声,“国公爷说的是,我是着急了点。这还不是因为昨儿敬茶的时候,儿媳妇对我不敬。我心里头憋了一肚子火气,难不成还不能冲二人媳妇发泄吗?”
周氏这么爽快的承认自己心有怨气,还真是出乎意料。而且这样坦然的周氏,更让人难以对付。
宋安然低着头,眼睛微微眯起来,以前她以为周氏因为颜飞飞的死受刺激,神智不清,智商下降。如今看来,是她太片面了。周氏已经从打击中走了出来,她偏激,她执着,可是她已经恢复了神智,智商也回到了最高水平。
这样一个偏执又精明厉害的女人,真的很难对付啊。尤其是对方还占据着婆母这个大义名分。
但凡宋安然稍微弱一点,就得被周氏压得喘不过起来。
不过幸亏宋安然面对威胁时,同样智商在想,不会被颜宓那张帅脸给帅蠢了。
婆媳斗争,自古以来,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如今周氏想压制宋安然,宋安然自然不会束手待毙。但是宋安然也不会在国公爷面前暴露自己凶悍的一面。她还指望着国公爷将来始终如一的站在她这边,帮她对付周氏。
既然现在对付周氏不能来硬的,那自然就来软的。
宋安然微微抬起头,朝颜宓看去。她一脸泫然欲泣,受了莫大委屈的模样。
宋安然本就长得美,哭起来就显得楚楚可怜,越发的美了。这样的宋安然,对颜宓,或者说对男人有着致命的杀伤力。
颜宓心疼极了,他握住宋安然的手,郑重地说道:“母亲,不管你对安然有多大的怨气,连着闹了两天,也该消停了。
安然嫁给我,我定会爱重她,保护她,而不是眼睁睁的看着她受磋磨却无动于衷,袖手旁观。
若是母亲还认我这个儿子,就请你看在我的面上,对安然好歹和蔼一点。将来,她会和我一起孝敬你,给你养老。”
周氏连连冷笑起来,“我养的好儿子啊,竟然为了新媳妇来威胁我这个做娘的,果然是出息了。”
颜宓沉着一张脸,说道:“儿子没有威胁母亲,儿子只是在恳请母亲稍微慈爱一点。母亲如此对待安然,可曾考虑过儿子内心的感受?
想当年,母亲也是新媳妇。那时候的母亲难道不希望父亲维护你,不希望长辈对你慈爱吗?
当年母亲如此,如今的安然同样如此。母亲为何就不能设身处地的为安然想一想。她刚进我们颜家门,她并没有做错什么,她不应该承受这些不公正的对待。”
“她没做错什么?哈哈……”周氏嘲讽大笑起来。
“颜宓,你身为国公府的嫡长子,向来聪明绝顶,冷酷无情。就连对飞飞,你也从来不会心软。偏偏对待宋安然,你却一改往日的作风。
可见你已经被宋安然的美色迷惑,成为宋安然的裙下走狗。颜宓,你若是还认我这个母亲,你就该站在一旁,不要过问此事。
婆母给儿媳妇立规矩,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就是闹到亲家面前,我也是这个态度。我就不信宋大人还敢说我做得不对。
还有宋安然,你别以为你靠着美色迷惑了颜宓,你手里有几个闲钱,就能在国公府作威作福,为所欲为,不将我这个婆婆放在眼里。”
宋安然一副恭顺忍让的模样,“儿媳从来没有这么想过。婆母从一开始就误会我了。”
周氏冷笑一声,“误会不误会,大家心里头清楚。你的事情我早就听说过,从小就不是一个安分守己的主,经常在外面抛头露面。
像你这样的人,若非托生在宋家,你早就被人打死了,更别说能嫁到国公府做嫡长媳。
但是只要我还活着一天,我就会死死盯着你,绝对不会让你带坏了我儿子,更不会让你在国公府兴风作雨。”
“我没有。”宋安然委委屈屈的说道。一副十足的受气小媳妇的模样。
颜宓看了大为心疼。
颜宓大声对周氏说道:“母亲,儿子无需任何人带坏。儿子从生下来那天开始,就不是什么好人。
杀人放火的事情儿子自小就没少干。要是给儿子变坏找个原因的话,原因自然是母亲。是母亲将我这样的祸害生下来,又让我这样的祸害娶了宋安然。
母亲有什么怨气,冤有头债有主,别冲宋安然去,全冲儿子来吧。儿子皮糙肉厚,母亲要打要骂,儿子不会有一句怨言。”
颜宓摆出一副无奈加混账的模样,果然震住了周氏。
周氏指着颜宓,大怒道:“你,你……你还有没有身为人子的自觉?你到底是不是人?那个宋安然有什么好,你就非得巴心巴肝的替她着想。我辛辛苦苦将你生下来,怎么没见你替我着想。你这个不孝子,老娘明天就去衙门告你忤逆不孝。”
“你敢!”国公爷睁大了一双眼睛,死死地瞪着周氏。“大郎是我们国公府的世子,是我们国公府下一代的家主,前程无量、谁敢坏了大郎的前程,谁就是我们国公府的仇人。不管她是什么身份,本国公都不会饶了她。”
这个她自然是指周氏。
周氏被国公爷逼迫着,连退两步。
周氏心中惊惧不安,指着国公爷,又指着颜宓,“你们,你们好狠毒的心。”
国公爷冷哼一声。事关家族前程,国公爷绝对不会心软。
颜宓却说道:“母亲要告儿子忤逆不孝,儿子也想问问可母亲,你对自己的子女可有慈爱之心?
当年四弟从假山上摔下来,破相断腿,如此严重的后果,母亲可有安慰过四弟,可曾真心实意替四弟考虑过?
明知道飞飞是罪魁祸首,母亲可有处置飞飞?母亲不处置飞飞就算了,竟然还拦着别人处置飞飞。
甚至为了飞飞,连四弟的死活都不顾了。请问母亲,那个时候你的慈爱在哪里?儿子在外办差,身受重伤,回到府中,母亲可有过问一句?
母亲这辈子生了儿子,飞飞还有四弟三个人。可是自始至终只有飞飞才是你亲生的,才能得到你的关爱
。你为了飞飞,恨不得我和四弟去死。为了飞飞,你可以不顾国公府的脸面,可以不顾全族几百人的死活。
为了飞飞,你可以掏光国公府的家底,只为满足她的私欲。为了飞飞,你不惜得罪皇室,不惜将全国公府置于危险中。
如今飞飞已经死了,你一腔怨气却又发作在安然身上。安然何其无辜,儿子何其无辜。
以前人人都说母亲精明厉害,儿子却以为母亲糊涂如斯,连三岁稚儿都知道的道理,母亲却不明白。母亲,为了一个飞飞,你非要闹到家破人亡,非要让儿子儿媳都怨恨你,你才甘心吗?”
颜宓苦口婆心,又疾言厉色。
有些话憋在心里面太久了,就会变成一种毒药,毒害了自己,也毒害了别人。
周氏面色惨白,她指着颜宓,“原来你一直都在怨恨我。好,好,我生的好儿子,竟然怨恨我。”
颜宓面无表情地说道:“儿子没有怨恨母亲,儿子只是希望母亲及时收手。”
周氏冷笑一声,“不用说这种话来哄骗我,我还不傻。”
“你不傻,还将儿子儿媳往外推,让身边的人都同你离心离德。你要是真傻了,只怕身边的人全要被你害死。”
国公爷怒斥道。
“你说你不傻,可是看看你这些年做的事情,哪件事又是聪明人做的?这些年,你做了多少傻事蠢事,事到如今,你还不知道反省,”
“反省什么?”周氏冲国公爷冷笑,“从我嫁你之日起,到如今二十几年的时间。无论我做得多好,大家都认为是应该的,从来得不到一句好话。
但凡我做错一件事情,唾沫星子就能淹死我。
你们说来说去,不就是怨恨我宠着飞飞,纵容飞飞。怨恨我因为飞飞的死各种闹腾。
可是你们可曾想过,这么多年来,我做了那么多对的事情,唯有在飞飞身上,我才得到了赞赏,得到了回应。
飞飞她会心疼我,会安慰我,会记挂着我。她有什么心里话也会对我说。
这么多年,我对别人好,处心积虑为大家考虑,处心积虑为国公府筹码,在你们眼里全成了理所当然。可飞飞不同,飞飞会心疼人,会替我着想,会看到我的辛苦和付出。
如此乖巧的女儿,我凭什么不能宠爱,不能纵容?你们不喜欢飞飞,认为飞飞给家族惹祸,她活该死在王府。
可是飞飞于我,不仅是我的女儿,更是我心中的宝,是我活着的勇气和动力。
飞飞一死,你们却不知道我到底经历了什么样的痛苦。全府上下没有人替飞飞难过,时日一长,甚至没人想起飞飞。我心里头这个恨啊,我佷你们冷血心肠,恨你们无情无义。
一个宋安然,进门不过三两天,你们全都将她当做宝贝。而我的飞飞,你们谁还会想起她,谁又会在意她究竟是怎么死的?
颜宓,你是我的儿子,是飞飞的兄长,飞飞遭遇那样的事情,你可曾想过替飞飞出头。你向来自诩为能人,这天下就没有你做不到的事情,那你怎么不替飞飞出头?
颜宓,你妄为人子。你说你不敢怨恨我,但是我却怨恨你们的冷酷无情。凡事首先想到的就是家族利益,但凡出了点事情,首先被抛弃的就是家中的女眷。
是不是有一天,为了家族利益,你也会让我去死?你们如此厌恶我,不如我现在就去死。
等我死了,一了百了,到时候你们想做什么都没人拦着。至于宋安然,你想宠就宠,想护就护,不会有人说你不孝。
颜宓,你若是有种,就给了一杯毒酒。我现在就成全你们。”
“请婆母收回之前的话。”宋安然一副大惊失色的模样。周氏此举,是想逼死颜宓,顺便在颜宓死前,在颜宓的心头挖一个大大的洞,将颜宓埋在里面,永生永世备受煎熬。
周氏果然又疯狂又精明。她说死,却不能死。颜宓没说死,却要被她逼死。
宋安然低眉顺眼地说道:“婆母要我立规矩,我立就是。儿媳只有一个请求,请婆母不要再逼迫相公。相公他身为嫡长子,自然要为家族考虑。
为家族考虑,实际上也是在婆母的考虑。若是家族都没了,婆母又如何立身?儿媳虽然才进门几天,可儿媳并非愚人。
儿媳冷眼看着,这些年相公为了家族殚精竭虑,甚至差一点死在草原上。婆母不理解相公的难处就算了,又何苦苦苦相逼。
儿媳恳请婆母对相公多一点宽容慈爱,少一点挑剔和抱怨。”
“你这是在教训我?”周氏恶狠狠地盯着宋安然。
宋安然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弱弱地摇头,“儿媳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的。”周氏一把掀翻桌面上的茶杯,茶杯落地碎裂,溅起大片茶水。屋里的四个人全都没能幸免。
国公爷大怒道:“你在胡闹什么?闹了这么久你还没闹够吗?”
周氏冷笑,她指着宋安然,说道:“我就想揭穿她的真面目。这个口腹蜜剑的贱人,她不仅蛊惑了大郎,竟然还蛊惑了国公爷,她该死!”
“她若该死,那儿子更该死。”颜宓站出来,护在宋安然身前,“母亲打定主意要针对安然,那儿子也只好不尊母命,一力护住安然。”
周氏哈哈大笑,“你护着她又如何?你护得了一时,能护得了一世吗?”
“无论是一时还是一世,我都要护着她。”颜宓掷地有声地说道。
宋安然拉着颜宓的衣袖,眼角挂着泪痕,“相公,你不要再说了。无论如何,婆母都不可能喜欢我。你不如休了我,让我回家去吧。我娘家有父亲,有兄弟,无论如何他们都会给我一口饭吃。”
“不准胡说。”颜宓心中大痛。
宋安然是个骄傲的人,过去她何曾受过这样的磋磨。却没想到刚进国公府才几天,就接连被周氏冷嘲热讽,如今更是图穷匕见,什么都不管了。
颜宓紧紧握住宋安然的手,“你不用回娘家,你是我的妻,我自然会护你一辈子。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辱你。”
颜宓冷着脸对国公爷说道:“父亲,儿子先带安然回房。等晚一点儿子再去书房找你说话。”
既然和周氏说不明白,那就不用再继续浪费口舌。
国公爷板着脸,冲颜宓点点头,“你们小两口先下去吧。这里我自会料理。”
周氏冷笑连连,却没有阻止宋安然和颜宓离开。只是她看着二人的目光,显得十分怨毒。
等颜宓和宋安然一离开,国公爷再也没有顾忌,直接冲周氏怒吼道:“你闹够了吗?”
“没闹够!”周氏没有丝毫的妥协。
国公爷呵呵冷笑两声,“整个家都快被你闹得永无宁日,事到如今,你还一意孤行。看来你是不想让大家有好日子过。
那行,你既然不仁那我也无义。从今以后不准你出院门一步。你若是敢踏出院门一次,我就打杀一个你身边的人。
你敢出去两次,我就打杀两人。出去三次,就打杀三人。直到将你身边的心腹全部打杀干净为止。
届时便对外宣布你得了失心疯,直接将你往庄子上一丢,我倒是要看看你能不能翻天。”
“你不能这么做!”周氏怒吼。
国公爷哈哈一笑,“我是国公,是这个家的家主,我凭什么不能这么做?莫说打杀你身边的心腹,就算打了你,谁又敢替你出头。
而今我不对你动手,并非我心慈手软,而是我还惦记着我们之间二十几年的夫妻情分。等哪一天,这点夫妻情分也被你作没了的时候,你看我会不会对你动手。
至于大郎和四郎,这些年你从来不曾关心过他们,甚至对他们几位苛刻。只怕等我对你动手的时候,两个孩子也不会主动站出来替你出头。言尽于此,你好之为之吧。”
国公爷甩袖离去,之后果然派了粗壮的婆子守在竹香远大门口,不许周氏出远门一步。
周氏颓然倒地,欲哭无泪。
心腹夏嬷嬷走上前,一脸悲戚地扶起周氏,“夫人当心身子。”
周氏自嘲一笑,“你说我要是死了,这府里有人会在意吗?大郎和四郎会落一滴泪吗?”
“奴婢求夫人别说了。”夏嬷嬷心头不忍。
周氏冷冷一笑,“他们都认为我做错了,认为我为了飞飞走火入魔。嬷嬷,你是最了解我的人,你说我到底有没有做错?”
夏嬷嬷张张嘴,她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说错了,岂不是让周氏陷入绝望中。可是说没错,岂不是让周氏在歧途上越走越远。
夏嬷嬷犹豫着说道:“奴婢只愿意夫人平安喜乐,顺顺当当的过完这辈子。奴婢觉着大姑娘也是这么想的。大姑娘虽然人不在了,但是她一定不愿意夫人为了她将日子过成这般模样。夫人,你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该让已经不在的大姑娘走得安心。”
周氏哈哈一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原来你也觉着我做错了。”
夏嬷嬷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奴婢不敢。奴婢只是不忍心看着夫人受苦。大姑娘不在了,可是大少爷和四少爷都还在。他们都是夫人肚子里出来的。
只要夫人肯对他们和蔼一点,奴婢相信大少爷和四少爷都愿意亲近夫人,替夫人出头。夫人,大姑娘已经不在了,夫人何不向前看。
夫人一生荣辱,如今全都系在大少爷身上。笼络住了大少爷,不仅国公爷会对夫人和颜悦色,就连失去的官家权也能再次回到手中。
等夫人掌握了权柄之后,想要做点什么也方便。届时,夫人可以给大姑娘做一场盛大的法事,让大姑娘走得安心。”
“笼络大郎?今日的情况你难道没见到吗?大郎心心念念的全是宋安然,娶了宋安然他就忘了我这个娘。你让我如何笼络他。只怕他心里面恨不得我去死。”
“不会的,大少爷绝不是那样的人。”
夏嬷嬷急切地说道。她没敢告诉周氏,周氏之所以会失去管家的权柄,全因为颜宓所为。
若非颜宓在国公爷还有颜老太太身边进了谗言,国公爷同颜老太太也不会联手夺了周氏的权柄。
夏嬷嬷苦口婆心地劝道:“夫人,大少爷始终是你的儿子。只要夫人肯对大少爷和软一点,对大少奶奶慈爱一点,奴婢相信大少爷很快就会站在夫人这边,替夫人出头。”
“让我对宋安然慈爱?做梦!”周氏大怒说道。
夏嬷嬷急的嘴里起了一串的火泡,“夫人,您始终是大少爷的母亲,是大少奶奶的婆婆。等笼络住了大少爷之后,你再找机会收拾大少奶奶。
就算大少奶奶在大少爷耳边告状,大少爷也未必会信任她。而且次数一多,大少爷肯定会心生厌烦。
到时候夫人再朝大少爷的屋里安排几个绝色的丫鬟,夺了大少奶奶的宠爱。等到那时候,夫人想要怎么磋磨大少奶奶,就怎么磋磨。
大少爷有了新的宠爱,肯定不会给大少奶奶出头。大少奶奶要是不闹起来,那正好大家称心如意。如果大少奶奶闹起来,请娘家人出头,只会让大少爷更加厌恶。
届时,夫人只需到国公爷面前,到大少爷面前哭诉一番,就能让大少奶奶万劫不复。大少爷不休了她,也会彻底厌弃她。如此一来,国公府再也没有大少奶奶的立足之地。
等将她磋磨死了,就连大少奶奶手中的丰厚嫁妆,也能落到夫人手中。夫人有钱傍身,想做什么事情也方便。
接着再给大少爷挑选一个满意的妻子,最好是从周家挑选。如此一来,夫人就没有可愁的。”
不得不说,夏嬷嬷的主意真的算得上是深谋远虑。这要是性格稍微软弱一点,为人稍微贤惠一点的人碰上这样的计谋,十有八九结局就如夏嬷嬷说的那样,被婆婆磋磨致死,自己的嫁妆也落入了别人的手中。
计谋虽好,可惜夏嬷嬷要对付的是宋安然。
以宋安然的战斗力,绝对能让这对主仆竹篮打水一场空。若是宋安然心再狠一点,趁机要了主仆二人的性命,也是能办到的。
周氏听闻夏嬷嬷的一番分析,顿时皱眉沉思。
她本是聪明之人,若非执念太深,又怎么会落到今日地步。
被夏嬷嬷一番劝解,她多少也回过神来。如今她被软禁,硬碰硬肯定是不行的。看来必须放下身段,才能心愿得尝。
周氏当即对夏嬷嬷说道:“从明天开始,你就对外说我郁结于心,茶饭不思。再等几天,就说我病了,卧床不起。做母亲的生病了,我就不信大郎会不来看望我。只要大郎一来,我自有办法瓦解他的意志,笼络住他的心。”
“夫人高见。只要笼络住大少爷的心,夫人以后就能在府中横着走。”
周氏苦笑一声,“没想到我活了大半辈子,临到如今竟然要靠儿子的威风,才能在府中横着走。可见男人都是靠不住的,靠得住的唯有自己和儿子。”
“夫人说的是。夫人能够想通这一点,奴婢替夫人高兴。”
周氏长叹一声,她就像是做了一场荒诞不经的梦,直到此刻才大梦初醒。她想替飞飞报仇,那些伤害过飞飞的人,统统都该下地狱陪着飞飞。
为了这个目的,就算一时不得不放下身段,曲意迎合,她也认了。
只要能够报飞飞的大仇,让她容忍宋安然的存在,她也能做到。
周氏要紧牙关,大不了就是忍。忍到最后,她就是笑到最后的人。
周氏又对夏嬷嬷吩咐道:“到时候记得将四少爷也请来。”
“夫人的意思是?”
“大郎最在意的就是这个弟弟,有四郎在,大郎不会轻易翻脸。”
“奴婢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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