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良生端坐大椅,偏过的脸上,目光盯着西北的方向,旁人难以察觉之中,双手放在膝盖微微的颤抖。
......五元上人在这个时候选择出手,莫不是......真的要应对这场劫数?
可当年贺凉州一事又如何算?
.....这种情况,与我师父的情形何其相似,他若真的救人,该不该......
想到这里,放在膝上的双掌,指头下压,紧紧捏住布料,随后又松开,那磅礴的灵气涌动里,还有一股佛力,应该是法净和尚的师父,镇空老僧的。
紧抿的双唇微张,轻轻吐。
‘可人,还要救啊......’
夏日的光芒笼罩皇城,炎热的气候里,蝉鸣在殿外梧桐树上一阵一阵响起,宦官领着宫女端上茶水,躬身退去门外,陆良生此时才回过神来,听到皇帝接连几句“国师?”“你这是作甚?”的声音徘徊耳边。
推去桌上的精致瓷碗,反应过来的陆良生连忙起身,朝皇帝拱起手。
“陛下,南方之事,不用担忧,叛乱已平,百姓也都开始陆续返乡,至于臣过来,是有另外一件事告知陛下。”
“另外一件事?”
杨坚抚过须髯,转身走回龙庭,一抖袍摆,坐去龙案后面,屏退了左右宦官,周围侍卫,才向书生伸手做了一个请。
“国师,请说。”
龙庭下方,陆良生坐回大椅,心中将红芒妖星的事简单的组织了一下言语,片刻,开口道:“陛下,这世间有修道之人,必然就有邪魔歪道。”
“这个,朕知道。”
皇帝点点头,耐着性子继续听下去,看国师还要说什么,那边,陆良生先起这个头,接下来就要好说的多。
“既然陛下知道有邪魔歪道,那么可知天下精怪不仅来自天地之物修炼所成,也有天外之魔远道而来......”
呼......
陆良生说出‘天外之魔’自己心里都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他也没弄清楚那到底是什么,不过看皇帝此时的表情,大抵已经引起了对方重视。
便接着说道:
“南方回来时,臣陡然感到浑身法力紊乱,直接晕了过去,醒过来时,发现天上多了一道红色的流星,正朝我大隋国土飞来,臣继大隋国师位,与王朝气运相系,凡对隋国有动摇国本之危,都会有感应。”
“......难怪朕今日头昏脑涨,浑浑噩噩的,喧了御医过来,也号不出什么病症。”
杨坚低喃一句,起身走出龙案,到殿门后站定,抬起脸望去天空,炽烈的阳光照在宫殿外的广场上,一切都显得明媚,碧蓝的苍穹,游走的白云之后,根本看不到任何异样。
看了一会儿,侧过脸来看去身后的书生。
“国师,当真有此事?若是让那什么天外之魔落到我大隋国土,会发生怎样的事?”
袅绕的热气从茶碗飘出,陆良生面色沉静,从椅上起来,走到皇帝身后,一同望去殿外的天空。
“回陛下,臣也知之不详,但初次短暂的接触,臣感觉,此妖魔能影响人的性情,拨乱情绪,我等修道中人,或修身养气的老者、儒士尚能克服,但寻常百姓,血气旺盛、性情剧烈的士兵、绿林人,恐怕很容易受此影响,到时,怕要酿出大祸来。”
做为皇帝,杨坚怎么猜不出,其余还有什么灾厄不谈,仅那句影响人的性情,那就不可不防,天下好不容易平定,一旦被影响,怕九州又要四处烽烟。
龙袍下,双手在袖中慢慢曲紧。
“那国师可有什么对策?”
陆良生点头,朝皇帝拱起手:“臣过来面见陛下,心里多少是有了些许计划,第一步自然先在长安布置法阵,先起一道屏障,可眼下臣有些事需要去一趟西北,法阵之事,就拜托陛下,让越国公替我做完,法阵的要略,布置之法,都放在万寿观内,越国公过去,能找到的。”
“那国师去西北,又是要做什么?”
“也是跟这天外之魔有关......”
呯!
杨坚一拳砸在殿门上,引来外面侍卫、宦官望来,片刻,他抬起手,朝面前的陆良生重重一拱。
“国师......那,就拜托你了!”
陆良生有些犹豫,还是点下头,拱手还礼,一拂宽袖,也不再犹豫,大步走出了殿门。
五元上人神神秘秘,甚至连面也从未见过,可从对方驱使祈火残害贺凉州、抓捕千年树妖、镇空老僧.....再到后面收罗孩童、少女一件件事上来看,并非好说话之人。
到时,不管对方是否在抵制这妖星,之后难免会大打出手,以对方不知深浅的修为,千年道行的木栖幽,神魂、灵识清醒状态也不是一合之敌。
就算陆良生身边聚集如此多的人,真要对上,胜算也是很低的。
走去殿外,站在长长的石阶上,阳光仍旧炽烈,刺进眸底,摇晃的梧桐树下,恍然有一个须发花白的老人捧着书卷坐在石凳上翻看,好像知道陆良生站在那边,转过脸来,笑着点下头。
有着往昔的话语在说。
“继圣贤之路坎坷,为百姓争不公、为万千生民立命、也为后继者开拓前路,纵然再有万千之难,我辈儒者,岂会惜死!”
阳光刺的眸子有些微痛,陆良生阖上眼帘,再睁开,那方梧桐树下,夏蝉还在嘶鸣,握书微笑的老人并不存在。
‘恩师.....’
嘴唇间轻喃着自己才能听到的称呼,片刻,陆良生重重呼出一口气,收拾下心情,祥云履一步一步走下石阶,谨慎慢行渐渐变做龙跃虎步,头也不回的离开大兴宫,来到马车,让那驾车的士卒驱车离开,身形直接在阳光里变得模糊,再到出现,已经在皇城西顺义门。
风吹过城楼,发丝飞舞脸侧,陆良生抬起手,法力聚集掌心的下一个刹那。
城池东南的芙蓉池,万寿观内匍匐书桌的蛤蟆道人陡然睁开眼睛,急忙跳起来,吹了一声口哨,朝书架那方挥开蛙蹼。
“树妖,带上书架,我们走!”
兴奋跳下桌子,啪叽一声摔在地上,然后又爬起来,找到小衣柜,推去敞开的小门内,书架上,黑色根茎蔓延出来,像是人的脚飞快迈开,托着书架飞快上了书桌,冲出敞开的窗扇。
下方,早有感应的老驴长嘶一声,欢快的跑来停到窗棂下的瞬间,感受到背上一沉,扬起蹄子直接化作一道电光冲出山门。
李随安握着青剑,跑来几步,与乌蛮巫师舍龙对视一眼,急忙追了上去,跟着老驴在长街飞奔,迎面逛街的女子裙摆唰的飞扬,急忙将长裙按下去发出尖叫,洒开的青丝,扫在端着簸箕的男人脸上,传出的痛呼里,远去的老驴、持剑人影一路鸡飞狗跳的延伸去往西面。
顺义门城楼上,陆良生负手站在高高的楼顶,目光望着西北,袍袂被风吹的猎猎飞起,听到身后城中街道传来惊呼、蹄声,脚下顿时一点,脚下的瓦片‘哗’的挪了一下,蹬裂开来。
投去天空的身形刹那化作一道黑色的残影,猎猎吹拂的风声里,陆良生单手呈出剑指一挥。
奔涌后方的老驴后背,书架上悬挂的月胧锵的一声出鞘,映着灿烂的阳光,拖出一片森寒,直直飞去天空之上的主人手中,拉着陆良生化作一道淡蓝的流光的同时,对应的地上,是另一道青白电光,齐齐从城池冲去西北,几息之间,就在城楼士卒、进出城门的百姓、商贩震撼无以复加的视线之中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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