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员外张榜求贤的消息当天下午就已经传开,整个富水县都被轰动起来,也直接坐实了坊间流传的陈府邪门事。
之前也是道听途说,住在富乐坊附近几条街道的百姓说的有鼻子有眼,但对于住在城中其他地方的人来讲,那也只不过是传闻,毕竟这年头山猪下山找圈里的母猪都有可能被人讹传成野猪成精。
眼下消息坐实,吃瓜看热闹的大有人在,一时间蜂拥而至,跑去的地方自然是张榜的菜市口,里三成外三成的围着,垫着脚伸长了脖子朝榜单望,也有识字的人在旁,朗声读给众人听。
“……知富水县众乡亲视听,陈某向来为人乐善好施,上助县衙,下济百姓,修桥铺路、乐善好施,近日家中却突遭不幸,仆人侍女接连罹难,似有鬼怪作祟,扰我家中清宁,今日张榜求贤,若有人帮忙除去家中祸害,当酬谢白银五百两。”
那人声音落下,周围全是一片哗然。
五百两对于普通人来讲,那不是一般的数目,常人家中一年开销,不过三四两,这五百之数,足足够普通人家用上百年有余。
“让开让开”
陆盼挤开人群,从前方听完布告回来,抹了一下脸上的汗渍:“啧啧…五百两啊,够咱们村三十多户过好几个好年了。”
那陆庆点头附和。
“是啊,要是有这五百两,还跟北村的人打什么官司,直接将地里的庄稼送给他们都行。”
另外五人当中,也有人顾虑,小心道:“可听说,都死了好几个,之前衙门的人也去了,咱们都看到了,看样子还不是灰溜溜的回去,要是真是厉鬼索命,我们这不是平白给鬼送几百斤肉嘛。”
“可是这赏钱,不拿真有点可惜啊…”
五百两的赏银,谁能不心动?
就连陆良生也颇为心动,他又不是圣人,自然也希望有这笔钱财,改善家里,能让父母妹妹穿好吃好。
少年看了眼包裹,蛤蟆道人却是没有想要说话的意思,这回只能他自己拿主意了。
嗯…也不知道那陈员外家的鬼怪到底凶不凶,我这点修为就算除不了,应该还是能逃出来…可要是有了这五百两,村里对不对簿公堂都无所谓,就算拿不到那五百两,可帮过那陈员外,到时候站在那县衙里头,对方说不定也会卖我一个情面,伸手帮衬一二,也就不怕北村有里正撑腰。
那边八人还在叹气。
陡然就听陆良生一砸掌心,转过头来:“我们去陈员外家看看。”
“哎,良生呐,真要去啊…”
陆庆之前兴奋头过去,被说起厉鬼来,多少还有些害怕,话还没说完,就被陆盼扯了一下,低声道:“你忘了,那天蜈蚣精的事了?”
这么一提醒,不光陆庆愣了一下,就连另外六名陆姓汉子都愣了愣,想起那晚火光里,隐隐约约看到那妖怪可是给他们的大侄子行礼,要说看错了,可那妖怪又为何不吃了大侄子以及他们?
一联想到这里,八人心里猛地一跳:大侄子刚刚那神态、说话的语气,说不定这事还真能成!!!
八人你望望我,我看看你,兴奋的膀子上的肉都在抖动,连忙从背后翻出武器,跟在陆良生身后一字排开,露出一副凶神恶煞的神色,吓得原本挤过来看榜文的百姓,躲到两侧。
“良生!”
途中,少年斜挎肩膀的包裹忽然传出蛤蟆道人的声音。
陆良生微微侧脸,眼睛看去周围,跟着压低了嗓音:“师父,什么事?这里人多,等会儿再说。”
包裹动了动,露出缝隙,紫星道人探出一张嘴来。
“你的样子…这般年岁,别人岂会放你进去,说不得刚一开口,就被人轰出去了。”
“对啊…”
陆良生被这一提醒,陡然停下脚步,身后一排跟着的壮汉也紧跟驻足,陆盼上来:“良生,怎么不走了啊?”
少年皱着细眉想了一阵,凑近壮汉,指了指自己这身到处补丁的衣服,还有稚气未脱的脸。
“盼叔,能不能找块大布来,我想将全身罩起来。”
大抵是以为大侄子之后要施展本领不让人轻易瞧见,那陆盼便是点点头,留下两人,带着其他跑去街巷。
富水县只不过偏僻小县,城中不过三四万人,算去做工、开店、看今日热闹的,其余街巷行人便是清静不少,留在家中的妇人推开阁楼的窗户,伸出一支晾衣杆,原本挂在绳子上在半空晾晒的灰色床单,只剩下几件衣裳还摇摇晃晃的挂在那里。
气的探出半个身子,朝巷子尽头,抱着床单正飞奔的几道身影叫骂。
“偷床单算什么本事,有能耐上来偷老娘啊”
急吼吼的几人,抱着床单回到人群里,引得许多目光看过来,见到这帮赤膀大汉又急忙转开。
陆良生闻了闻,一股皂角的气味,罩在身上却是有些大,而且颇引人注目。
“算了,就这样吧,盼叔,我们现在就过去。”
沿着东门菜市口往西过两条长街,去往北门方向,那富乐坊很出名,路上随便一问,都有人知晓。
“这么多人……”
陆良生过来这边,站在牌坊下面,一条人形站列的长龙直直的延伸到了前方,漆红大门、两头石狮的石阶前,足有四十人,各种打扮,光头的、扎着胡须、披着黄橙橙的袈裟,甚至破破烂烂的乞丐也在混杂在里面,随后被人给扔了出去。
“快滚快滚,成天在咱们府门外要饭的,也想混进来。”
两名陈府的家丁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走回大门两侧站定,双臂环抱目光审视上来的一个个为榜单而来的‘奇人异士’。
而下方的长龙里,也有不少人碰见相熟的面孔。
“王半瞎,你不是算命的嘛,你怎么也来了?”
“老夫算命那是吃饭的本事,降妖除魔,乃是职责所在,何况老夫只是半瞎就如此了得,要是全瞎了,那还得了?!咦…你不是那个走街串巷的货郎吗?你怎么也来了?”
“.…我走街串巷,那是…那是体会那人间冷暖,你看张屠夫的都来了,我为什么不能来。”
絮絮叨叨的两人望去身后,一道身形彪肥像堵肉山似的矗立队伍中间,系着围裙,腰间还插着一柄屠刀,那对细眼瞪了瞪。
“看什么看,老子平日杀猪宰羊,杀气重,什么鬼怪近的身?混不到那五百两,五两总有吧?饶是如此,饭菜酒水也能备足……”
这些细细碎碎的言语,陆良生算是听明白了,五百两的悬赏,来的基本都是平日里的人,装模作样一番,想来都是过来混的。
快到他时,回头对陆盼八人说道:“盼叔,你们还是在外面等吧,要真有个什么事,咱们也不能全折在里头。”
还没等陆盼回话,那边看守大门的陈府家丁已经叫陆良生进去了。
一身灰扑扑的床单裹着,看不见全貌,只露出点下巴,倒像是披着斗篷的怪人,把守门的两人今日怪人见得多了,也不在意,打量一番就挥挥手让他进去。
“反正除不了鬼祟,那就你们自个儿来找死,巴不得你多来点,把那鬼喂饱了,也不用来害我们这些苦哈哈。”
外面,见陆良生已经进去,陆盼捏着拳头砸了砸掌心。
“良生一个人进去,我有些不放心…”
七人点了点头。
陆盼走动几步,望去大门,又道:“他是咱们大侄子,虽然有些本事,但势单力薄,要是出了事,回去怎么跟老石交代?”
七人蹲在地上又是一阵点头。
脚步随后停下,陆盼咬了咬牙,回头看向他们:“咱们一起去,多一个人多份力,万一良生弄不服,咱们说不定还能捡上便宜,那五百两不能白白给别人。”
七人若有所悟。
就听那边呯的一拳砸响。
“而且…这么多人,必定有饭食提供,好些天没吃一顿好的了。”
七人站了起来,齐齐点头,便是跟着陆盼径直走上石阶,那边两个家丁拦过来:“你们干什么的,一群庄稼汉也来?”
“庄稼汉?”
陆盼抬手向后一抓,拔出背后系着的猎刀,森寒的刀锋抡开,吓得对面两人仓惶后退,从他们视线划过,呯的一声,刀尖钉在地上。
“没眼力劲儿的两个憨货……”
刀身插在地上还在摇晃,而众人视线之中,陆盼双手抓住短褂,他身后七人也跟着抓住了衣襟,猛地左右拉扯。
嘶啦
“好好看看,庄稼汉,可有我八人强壮!”
一件件短褂扯开飞洒半空,飘落下来拂过铜黄或黝黑的皮肤,阳光下,微微渗出的汗水密布粗壮的双臂散发出光泽,陆盼双臂下压,青筋鼓胀,双手握成拳头。
也接上之前的话语,声音凶戾!
“.…我八人上山能擒虎,下河能杀蛟,现在有资格进去了吗?”
紧握的拳头,传出‘咔咔’的骨骼轻响。
他身后,七人爆出‘哈’的一声,肌肉虬结,泛着汗渍的胸膛,如同两块坚硬的铁板,高高隆起。
然后,朝着门口两个家丁,一阵一阵的抖动。
“有….有有…八位,里面请!!”
从未见过这种阵仗的家丁被吓得一愣一愣的,连忙让开道时,陆盼捡起地上的衣裳,随意搭在肩头,拔起地上的猎刀。
“我等八人,阳刚之气,足以灭杀鬼类,若是女鬼,那不正好?!”
话语声豪迈,自大门传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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