旸谷没有未来。
旸谷不求未来。
旸谷的未来即是人族的未来。
当年那位创建旸谷的大将拒不回援旸都而力拒海族于迷界。以身填海疆以死报旸国。生不留身死不留名。
但旸谷的精神便一直传承至今。
钓海楼和决明岛在携手拱卫海疆的大前提下又为近海群岛的主导权明争暗斗相互之间狗脑子都要打出来了。
齐国今日打压钓海楼明日杀一杀钓海楼的威风。钓海楼今天在迷界来一场大战明天组建一个镇海盟也颇能搅动波涛。
可旸谷却很少被针对。
因为这实在是太纯粹的一个宗门。
不争权不斗势只守着自己的地盘只守着人族的海疆。
他们很多年前从东域走过来此后再也不往回走。
就如此刻杨奉刀刀搏命!
血王在这好似烈日当空的璀璨刀光里恨恨地骂了一声:“疯子!”
他疯在喜怒无常旸谷这些人疯在不计后果。终归对方更疯一些。
他不欲同杨奉在这里搏命想要抽身去救鱼广渊但也没办法这样轻易放弃黄台界域。
一座黄台界域的价值是母庸置疑的不知多么辛苦才成型。在惑世这样的混乱环境里需要兼具运与力才有机会诞生。
人族对“黄台界域”的执念就像海族对“人族营地”的恶意一般。
像这样的地方只要抵得住反攻长期经营下去就完全有机会彻底覆盖沧海规则成为海族在惑世里的又一座大本营。
他鱼新周身为海族真王自有守土之责!当下童翻血色凝似红琥珀。
整个黄台界域所有海族血液同时沸然!甚至被交战余波短暂打穿的界河另一边彼方界域里无论人族、海族亦是身同此感血不自由。被血王主要针对的杨奉所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
而在这样的时候金甲之下他的身体一寸一寸显现灿金。他的皮肤纹理清晰刻画金质。
他的体内如海啸金肤之下强劲有力的血管里涌动的是银白色的血液。
杨奉身成金质血液成汞!
神临强者的金躯玉髓是青春从此不老寿尽之前修为不退。
而杨奉此刻是完全改变了身体的本质以金行元力重塑真身以此对抗血王那凶名在外的恐怖神通。
但这并不足够。
汞血亦为血也要为血王所掌控。只是在被金行元力重构之后它同时兼具金行元力和血液的性质故也同时可以被血王和杨奉掌控。
灿烂的金肤之下银白色的血管如蟒蛇暴起遍身游走挣扎不休!这是两种道则的碰撞两种意志的较量。
而在这样激烈的争斗之中杨奉握刀的手依然稳似磐石。
他的刀好像并没有具体的形状而是一道锋芒在这个混乱的世界里破界而走践行着自己的道路锐不可当!
自身成为神通争斗的战场丝毫不能影响他的锐意。他的刀势反而愈走愈高把颠倒和混乱都斩碎为这个世界划分出天和地!
那天和地也是生和死。天地垂一线生死走刀锋。
这是杨奉的邀请势要让此界落血雨让这个没有天地、不分方向的世界为他们当中的某一个而悲。
完全是疯了!这个宣威旗将能活到现在真是奇迹!
血王光秃秃的眉骨切割着冰冷的情绪其身骤化血光一道就要洞界而走。
他并非斗不过杨奉并非没有直面生死的勇气。但不应该
在今天。
不恰当的时机不恰当的地点未曾意料的对手!
杨奉要覆此黄台也只好由之。黄台可复得广渊难再求!
其时血光如电转其上刀气凝金云一朵朵长挂在上空封绝彼路。
血王一挥大袖念动而天地倒悬。自此血光在上。
重云在下。
落不尽的雷雨落往无尽的空。
有时也会因为方向的迷失往四面横移。这样的气象在迷界并不罕见云在下海在上又或雨往天上落——事实上这话也是不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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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界本就无尚无下又何来倒转呢?
或许那行在连绵雷云上方的数百丈的巨船才是那颠倒的存在吧。
不过无论人族海族在迷界都有这样的认知—一以我为本。
无论“我”在迷界的哪一处当“我”站在那里我的头顶即为上我的脚下即为下前、后、左、右都因“我”而存在。
所以这艘名为“福泽”的恐怖巨船本身即是方位的锚。
祁笑站在甲板上。无须描述她。这个名字已经足够。
无论钓海楼、旸谷又或海族。
谁不知道祁笑?谁没有见识过祁笑的手段?她能全方位压制祁问这等灿烂一时的名门天骄能在东来祁家这样的大齐名门手里生生抢下夏尸的军权靠的可不是温文尔雅。
说祁笑之名可止小儿夜啼是有些夸张她毕竟不像重玄褚良那样凶名昭着。但若要执掌大军的海族真王们内部选一个最不想面对的齐国九卒统帅祁笑的名字一定高居难下。
轮值决明岛的这九年来她把海族打得太疼!虽说迷界无日不战但烈度也从未有如此之高。双方打得再凶总有让彼此休养调整的平缓期。
可祁笑驻军一来锋线八面开花。虚虚实实无日不进。
但凡海族方面有半点疏忽立刻就是一场巅峰大战立刻就要血流成河——被祁笑引军一刀切进心腹要害瞬间剖身割命的例子已经不在少数。每一个和祁笑对阵的海族真王乃至于他们麾下的军队都要时时刻刻地保持高度紧张。打得实在是辛苦常常心力交瘁。
海族名将念王鲸烨曾经这样评价祁笑——“其人非人哉好似战争傀儡不疲永恶。”
名为“福泽”的巨船撞出了狂风船下雷云好似翻涌成了海。
就在狂风中飘落一片凋叶也似的身影。风如此狂烈叶却如此平缓。
在这动静之间勾勒出天理自然般的和谐。最后悬滞在船前。
这个悬在船头前方、面对大船背对狂风、而竟与大船同行的身影不见面容、不显五官但很清楚地“看”了过来。
当然看得到祁笑。
此时的祁笑身上披甲中长的头发简单束在脑后像一柄倒悬的棱刺。
她两手空空身上的甲倒是不普通。
甲上有麟凤五灵龙虎在臂甲龟凤在腿甲胸甲刻麒麟。
此嘉瑞五灵之外又缀有景星庆云。总之瑞不可言。
这副经年厮杀于战场的甲胃看起来却是如此的祥和。
船前的身影道:“船名'福泽'、甲名'祥瑞、人名'祁笑说什么兵凶战危祁帅所到之处应该叫'歌舞升平'!”
祁笑平静地看着前方:“我等披甲岂不正是为了这样的四个字?”
停在船前的身影道:“听说武安侯在丁卯界域受了杖刑?”
祁笑只道:“失期责杖。”
船前的身影道:“整个丁卯第一浮岛战将数十军卒数万成分复
杂消息传得很快。他这样的天之骄子举世闻名的英雄被当众杖责说出去并不好听。”
“笃侯是故意说反话吗?”祁笑直接地道:“武安侯以身立刑以名正法几可录入兵家志事。哪里不好听?”
此时立于船头的身影竟是替代姜梦熊接掌了天覆军的笃侯曹皆!
作为世袭递替、食邑三万户的大齐国侯以一己之力让曹氏显于东来平灭夏国声名直追军神的存在曹皆对祁笑的态度并无介怀反是轻声一笑:“看来武安侯是通过了你的考验。”
祁笑澹声道:“笃侯对武安侯倒是亲厚。”
曹皆的五官不显于此地但几乎能让人想象得到那张苦脸上的微笑:“毕竟我两次带他出征两次都赢得很漂亮。他是我的福将。”
一次拿了黄河首魁一次灭了大夏社稷的确鸿福。
祁笑摇了摇头。
“怎么?”曹皆问道:“武安侯在丁卯浮岛做得不好?”
“上岛之后他做得太好无可指摘。”“或许祁帅觉得武安侯欠缺军事才华?”
“军事知识可以补充兵法可以学习战争嗅觉可以培养。姜望有第一等心性第一等悟性学什么都不会太慢。观他练兵用勤用心观他驭下宽严并济能得人能用人假以时日就算成不了天下名将将十万之兵倒也不是难题。”曹皆沉默片刻道:“将十万兵的才华亦是名将之姿。那就还是军法的问题了。”
祁笑始终是平静的因为她只是在陈述客观结果:“他不懂军法也就罢了总可以教他。他不知敬畏也不要紧年少成名难免狂肆总可以慢慢敲打凋琢。
但观他在丁卯浮岛之行止他学习军法了解军法敬畏军法却还是做出了他自己的选择。他知道军令有多重但他还是觉得擒杀鱼广渊更重
要。他有他自己的判断无论这个判断是基于鱼广
渊的危险还是基于对那些被鱼广渊所虐杀的人的同情。
而我已经明白他有他自己的道理这个道理超越所有。”
曹皆完全听懂了。
不是说从军就要完全削去棱角完全不能有自己的想法。
天下名将哪个不是风格独具?
远的不说就以凶屠为例。当初伐夏重玄褚良也是站出来竞争帅印的对于伐夏有自己的全盘战略与曹皆的战略完全不同。
而在曹皆伐夏进度缓慢的那段时间这位杀性极重、锋锐无双的名将他所做的事情是什么?他连夜写了一封《挑灯夜奏天子疏》用行动表示无条件支持主帅曹皆的任何决定。
他未见得认可曹皆的战略未见得同意曹皆的想法他难道没有想过他有更好的办法可以打开局势吗?甚至于以他的军事才华有很大的可能性做到。但是上了战场分了上下一切以上级的命令为主。
当然这两件事情并不完全对等。
但所有有志于名将者都应该清楚一支军队只能有一个想法。
在战场上不仅仅贪功、嫉妒、畏惧、仇恨这些是杂念有时候同情、怜悯、正义感也都需要斩断。
因为军刀无情。
而姜望的自我太强烈!
曹皆叹了一口气:“如今九卒统帅之位只有斩雨空悬。田安平和郑世各有优劣天子一直不表态。直到前次武安侯去妖界履神临之责天子命修远授业武安侯一朝失陷霜风谷天子等了足足半年又让武安侯出海命你来传授兵法天子之心明晰如此。谁都看得出来那个位置他是为谁而留”
这话当然有
几分劝说的意思在。
天子这么期待姜望这么想让姜望进兵事堂成为下一个军神你祁笑是不是可以再努力一下?但祁笑只是道:“武安侯并不适合。”
曹皆的身影立在船前驭风驾云也唯有一声叹息。
他完全相信祁笑的判断完全认可祁笑的眼光更知道没有人能改变祁笑的想法。
“其实天子又何尝不知!他比我们看得更远看得更准。“在这个多年袍泽、同出于东来郡的老乡面前祁笑终是解释了一句:“只不过圣心甚卷还想再看看罢了。”
“怎么说?”曹皆问。
祁笑略略抬眸:“笃侯说姜望是你的福将还记得黄河首魁后的那封诏书吗?”
曹皆回想太庙献礼那一日彼时年未弱冠的姜望是何等飞扬:“累爵为青羊子赐职三品金瓜武士准带剑而朝?”
“无须风雨不必凋琢。是盖世雄才天工之玉!"祁笑轻叹一声:“诚哉是言!”
于是曹皆沉默。
时至今日当然谁都无法否认姜望并没有辜负天子当年的评价当得起每一个赞誉的字眼。他的确是盖世雄才天工之玉。
但其人如此坚实地走过来一路成长至此也已经风雨不能动其本凋琢不能易其质了!
姜望身上太过强烈的自我若不能拔掉他在祁笑这里就注定学不到太多。
可那份自我若是真给拔掉了姜望还是姜望姜望还能如此耀眼吗?
“那么接下来你打算怎么用他?”曹皆问道。“给他一个目标让他任意施为。”祁笑道:
“我不会再给他限制。他有自己的想法和判断那就让他用真刀真枪去验证。”
祁笑当然是知人善任对于这样的姜望这的确是最好的安排。
姜望要做那冲天鹤云上龙那就不能囚以锁链。但这也意味着他将独对风雨胜负自担。一个自我太强烈的人一定不会被祁笑放到关键的军事位置上。
曹皆并不发表什么意见迷界战事祁笑握有绝对的权力她就算安排姜望做一个执戟郎中去守门也没人能多说什么。故只是问道:“你打算怎么跟天子说?”
大船下方的雷云轰鸣未绝祁笑的声音始终平静:“武神或可军神难为。”
曹皆只道:“接下来的战事我等祁帅的好消息。”
祁笑道:“未见得是好消息但一定有消息。”她不像重玄褚良那样有一个那么耀眼的兄长言传身教有着天下无双的锋利和自信能斩世间一切常常断言胜负无有不中。
她也不像李正言那般从小就被当做名将来培养尽显名门贵族的勇敢和从容有着华丽高超的军事技巧。
同样出身名门的她时时保持警惕。时时面对危险也时时成为危险。
比起修远这等真正平民出身的统帅她身上反倒更有荒野丛林的气息。
曹皆又沉默了一阵随后这沉默和不显面目的身影一起落进狂风中。
名为“福泽”的巨船继续飞翔在云上雨上。祥瑞现福临也!
丁卯界域原本计有四座浮岛六座海巢一直维持着勉强的均势。
每次迷界位移都是势力更迭最快的时候对人族对海族都是如此。
优势方肯定会抓住这难得的迷雾期力求将敌对势力彻底抹去再造一个完全由本族势力自主的界域。
这可是大功!
但是在大齐武安侯的军队赶来后丁卯界域的形势就已经发生了变化。
一艘飞云楼船一
支武安大旗所过之处无有不避。
尽管姜望在妖界归来的壮举还未有在广大海族中传开。
但“人族骄命”之名大凡混迹迷界的海族都很难不知晓。
当初血王把白象王的皮都剥了一层下来白象王痛哭流涕也都不曾改口。再等姜望在人族的事迹一件件传来海族也大多开始对这个称号表示认可。就连骄命自己都曾说过希望能遇到姜望以试其名。
普通的海族将领根本不需要知道姜望有多强大知道骄命多强即可无非是望风而逃。
所以飞云楼船亮出旗帜在丁卯界域横行野地逼得六座海巢惶急求援。
真正的武安侯却到现在才来。
协防任务自不必再说姜望亲身到来之后丁卯界域的人族浮岛根本都不需要再考虑防御的事情。反倒是海族闭巢不出值得他们想想办法。这些战士并非全是齐人来自东域不同宗门、不同国家甚至还有东域之外的地方同为人族守疆。
在新的军令未至之前姜望都有足够的自***。以身受刑收得军心后他先花了一整天的时间巡行各处熟悉了四座浮岛的布防和兵将。再用了两天的时间完成整训。
个中繁务种种都做得似模似样。有些是照搬兵书有些是跟重玄胜学的。
而后一声令下正式出兵!
他需要在真正的军事战争里验证他在兵书上的所学。
要先用这六座海巢练练手更要先建立一座对应“黄台界域”的“人族营地”。
至于丁卯海族在这期间紧急求来的各方援军他生怕部下看不到真相亲为斥候悄悄探查过不知多少次。
现在可以很大声地说——来就来嘛还带什么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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