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玄胜看着重玄遵咬牙切齿。
重玄遵看着重玄胜笑意盈盈。
在兄弟俩进稷下学宫的那一天……
重玄老爷子特意把两兄弟叫到侯府里本就有落定尘埃之意。正是兄弟两人各施手段展开最后对决的时候。
结果还不等老爷子开口重玄遵就主动表示要自立门户说些什么“吾志不在此”、“打小就看好小胖子”之类的话将借大家业拱手让给胖弟弟。把重玄胜恶心人的语言风格学了个十成十也不知暗地里打了多少遍草稿。
重玄胜当场暴跳如雷。
他哪里肯叫重玄遵让?
伐夏之战里他的表现有目共睹。
谁更能处理复杂的局势谁更能带领家族走向辉煌?
他和重玄遵是两個风格完全不同的领导者在复杂的局势里他擅长抽丝剥茧步步为营用一系列眼花缭乱的动作一路推演到胜利的结果寻求的是最优的选择。重玄遵永远是直指问题核心追寻最简单最直接的办法在这个过程中常常忽略、或者说不在乎一些细节的问题。
这两种风格很难说优劣但是谁能团结更多的人?答案显而易见。
虽则重玄遵受封冠军侯人生得意。但这在家主之争里恰是失分的地方。于整个家族而言是多一尊冠军侯更好还是叫冠军侯并入博望侯更好这也是个不言而喻的问题。
一生都在为家族战斗的老爷子心中一定会有所倾向。
甚至于…哪怕以上这些都不算只让家老们来表态重玄胜也有把握赢得绝大部分家老的支持。这么久的生意不是白做的。他所铺设的利益链条错综复杂能在重玄遵的脑子里打好几个结。他哪里需要让!
当着老爷子的面他慷慨激昂唾沫横飞一展辩才直把重玄遵贬得一无是处。
但重玄遵撸起袖管就打了他一顿。说什么侯位不争了以后就只争一下兄弟尊卑云云。
打完了便强押着重玄胜进学宫说什么督促学习让他连跟姜望通气的机会都没有。
他不是个会吃眼前亏的进了学宫就老实修炼兄长前兄长后绝不念慢绝不给重玄遵动手的借口。
本身在修行这件事情上他也并不缺乏努力。哪怕博望侯的世袭爵已经到手他走起官道来绝不会比任何人慢。
这次进稷下学宫也是一个难得的、可以摆脱诸多外界烦扰的修行机会尤其是对日常要处理太多事情的他来说。
叔父重玄褚良的割寿刀天下闻名。
他练兵器也是练的刀法故才会来这横刀园。
以他的脑子看到重玄遵的时候就知道不对了。但重玄遵一来就上台上台了就叫他“上来”也压根是没有给反应的时间。
现在更是强行以神通拉他上场还在他手里硬塞了一把刀。
还有没有天理?有没有王法?!
敢不敢别这么粗鲁无礼敢不敢坐下来好好地斗智斗勇几个回合?
重玄胜心里已经骂开了脸上却堆着温和无害的笑容:“好兄长今天你怎么也来上课?”
重玄遵道:“很好没想到你有拔刀面对我的勇气。"
重玄胜的笑容僵硬了:“那什么我今天其实是要上道学课的不小心走错了地方。
重玄遵道:“既然你这么积极那我就先指点一下你。"
这个狗冠军侯摆明是要玩横的了重玄胜勃然怒道:“重玄遵!这里是学习的地方!你讲不讲道理!"
重玄遵道:“是的这段时间我就是你们的刀术教习。现在我们开始实战演练。"
“等等!“
嘭!
一记拳头迎面。
重玄胜仰面便倒鼻血长流。
“不行啊。”重玄遵摇了摇头对台下众学员道:“同学们也看到了这个刀架是绝对不合格的…
来我们再来一遍。”
说话间随手一抓已经以重玄之力将重玄胜拉了起来。
嘭!
发生在演剑台的教学演练里。
王夷吾已经是第五次被砸飞。
想他堂堂军神关门弟子五府圆满外楼稳固不日即可立下第四楼追求完满极境。
兵主神通在齐夏战场大放异彩一拳出而有千军随打爆不知多少敌军。尤其是在战场环境神临之下难寻敌手。
出于某种不服输的心态来了稷下学宫还专门来演剑台进修剑术。
师尊亲手打碎的无我剑道他也并不去追寻但是从立于时代绝巅的飞剑之术中汲取一些养分对他这样的天才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结合自身感悟、战场经历形成了他独特的剑术风格凌厉、果决有进无退。
仅以杀力而论实在是已经做到了他当前修为下的极限。
但今日之姜望哪怕是压制了金躯玉髓禁绝了灵识仅只动用外楼层次的力量也已经足够恐怖。
修行本是一步一风景神临之后再回头曾经的完美剑术已是有诸多不足。
此时的王夷吾尚未能走到外楼极境。距离斗昭、王长吉、重玄遵曾经所抵达的位置还有一段路要走。
与神临之后再回头补缺的姜望实在没什么可比性。
说是不以修为欺负人神临之后的眼界怎能掩去?
所以结果便是王夷吾一次又一次恐怖的爆发换来一次又一次狼狈的跌倒。
他也不呼痛也不服输更不逃避。永远保持那种冷酷的姿态倒下了再起来起来了就挥剑尽情地进攻。
姜望也…尽情地殴打。
一边殴打一边跟学员们讲解剑招的分拆套路。
讲着讲着不止是他台下所有学员都把王夷吾的剑术学了个七七八八稷下学宫里的生活是惬意的。
没有任何俗事纷扰。
每日就是学习、修炼、喝酒、闲聊…以及看谁不顺眼就以演剑之名教训一顿。
什么?你不来上我的课我无权教训你?
昨天都来了今天不来几个意思?
看不起食邑三千户的大齐武安侯?
姜某人的课人只能加不能少!
什么谢小宝什么文连牧来了就挨打。
当然也有那头铁的如王夷吾每堂剑术课必来一次也不落下文连牧拉都拉不住。
甚至于姜望都不想“指点”他了他也主动讨教…
而每当王夷吾肿了一只眼睛重玄胜一定会肿另一只。每当重玄胜灰头土脸王夷吾也一定会形容狼狈…
武安侯的剑术课和冠军侯的刀术课一度是稷下学宫里最热闹的两门课引得多少学子竞相…看戏绝不退缩、无我无敌的王夷吾与天天跟重玄遵捉迷藏、被捉住了又能在台上展现复杂多变之战术的重玄胜成为了很多人的押注对象。
究竟谁能展现天才谁能占据风骚谁能…撑得久一点。
不管王夷吾和重玄胜的心情如何大家都很快乐算是疲惫苦修日子里的美妙调剂。
而姜望二十一岁的生日便在这快乐的时光里流走了。
那一天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庆祝只是同几个朋友一起在明心舍喝了一顿酒嘻嘻哈哈地闲聊了几句。
已然足够。
进入稷下学宫的时候是正月二十五日。离开稷下学宫的时候已是春日的尾声。
整整三个月的时间对每一个到学宫进修的人来说都是一生中难得的宝贵经验。
没有人懈怠。
每个人都在这段时间里尽可能地弥补不足。
无论是新婚燕尔的鲍仲清还是失魂落魄的谢宝树又或是常常被打得鼻青脸肿的重玄胜和王夷吾……无不是从早学到晚又从晚修到早。
而今修行期满陆续散去也是一场难得缘分。
送别了林羡、蔺劫等人姜望和重玄胜站在学宫门口都有些感慨。
姜望是恋恋不舍。
重玄胜是归心似箭。
当然也不仅仅是想要逃避殴打。今日要离开学宫昨晚他还特意拾掇了一下请李龙川帮忙给他消了肿。
身怀烛微神通的李龙川在医疗道术方面是这群人里掌握得最好的。
学宫外停着一辆极豪华的马车。
鲍仲清恰于此时走出学宫脸上带笑对姜望和重玄胜道:“我送两位一程?“
重玄胜素知姜望不乐意这些迎来送往的客套故而先一步笑着道:“鲍兄还是别让娇妻久候我们的人也快来了。“
鲍家公子三个月前的婚宴遍请临淄贵人。姜望和重玄胜人虽未去礼却是送到了的。
鲍仲清也很幸福、很憧憬的样子:“那我就先走一步。“
重玄胜笑容满面亲热非常他对谁都可以很亲热:“都说小别胜新婚快去快去。回头别忘了跟我讲一讲小别加新婚是如何滋味!“
鲍仲清哈哈笑着便上了马车车轮骨碌碌地渐远了。
重玄胜脸上还挂着笑嘴上却道:“鲍麻子的魄力已经太够了你要离他远一点。"
早先在齐夏战场他在姜望面前点评鲍仲清时说的还是此人‘心机有余魄力不足。人的改变
有时候是真的不可预计的。
就像那时候他评价谢小宝是说此人还没有长大。
而现在的谢小宝…嗯。还是没有。
姜望笑了笑:“我一直离他很远。”
“还有那个严禅意你相处归相处给好处你也尽管收着。但可别被他忽悠着去天子面前谈什么佛宗之事。”
“我又不傻。好处我也不要麻烦我也不沾。“
“你跟秦潋没什么吧?“
“我们能有什么?“
“你要真想有什么我来想办法。”
“你是不是被重玄遵把脑子打坏了?闲的你!“
“嘿嘿嘿嘿。“
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等了很有一阵。
“十四怎么还没来接我?”重玄胜脸上的肥肉皱起来。
“你跟没跟她说什么时间出学宫啊?“
“说倒是没说。”重玄胜笑得很贼:“但十四惯来会自己安排从来也不需要我说什么。“
姜望无语地看了他一眼打算自己走了。
算算时间位于高阳坊的武安侯府应当早就竣工。一应侍从朝廷也都有安排实在不必跟这胖子挤在一起成天看他想方设法地炫耀。
不过这个时候恰有一辆奢华内敛的马车驶来。
驾车的位置上坐着博望侯府的大管家。
“姜公子胜公子。”其人一丝不苟地行过礼后才道:“老仆奉侯爷之命前来迎接。为庆祝两位学成归来府里已经设了宴。“
对于这位在重玄家兢克业业了一辈子的老人重玄胜倒也不敢念慢。
先跟姜望上了马车才笑着道:“不过就是在学宫里待了一阵子怎的还特意设个宴?“
老管家先笑着回了一声:“三个月的时间已经很久侯爷也是想念胜公子得紧。“
然后才放下车帘稳稳地握住缰绳驾车回府。
重玄胜瘫坐下来想了想又道:“对了您让人去摇光坊说一声别来迎我了我见过爷爷就回去。”
摇光坊那处天子送给姜望的宅邸重玄胜早就住成习惯了所以让人传信也是去那里。
“胜公子放心早已让人去说了。”老管家回道。
他驾车驾得极稳马车行驶中完全没有颠簸感。
“这就是下一任大齐博望侯的待遇吗?”车厢内重玄胜伸手拍了拍姜望很得意地哈哈一笑。
当初重玄遵从稷下学官出来可没有这待遇。
唔这一次也没有。
早先还见着重玄遵同王夷吾、文连牧骑马走了呢也不知干什么去。
姜望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是啊纵观整个大齐侯爷又能有几个呢?想不到这辆马车里竟然就坐着一个。“
未来的侯爷终究没有现在的侯爷硬。
重玄胜愤愤地闭了嘴。
等世袭罔替的博望侯之爵一到手以他的经营能力绝对能在官道上突飞猛进追姜望超重玄遵也不是不可能。
他向来在姜望面前自诩是谋定天下的人物对武力不屑一顾斥之为粗鲁手段。但是他心里也不得不承认他太怀念当初太虚幻境里在姜望身上赚功的日子。
美好的时光一去不复返啊。
等着瞧吧这些个莽夫蛮子。
一个都跑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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