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望已经离开很久了。
三宝山的破庙中净礼和尚静静盘坐着。
僧侣是出家人可如果本就没有“家”又从哪里“出”呢?
青灯古佛修者避世。可若未曾在世间避的又能是什么呢?
他从有记忆起就不知家人为何不曾见过父母是苦觉把他一手带大。
有的小沙弥想爹妈哭鼻子。
他不知想什么。
他在所谓浊世里没有一个可以寄托“想念”的存在。
生活在梵唱声中在佛经堆里打滚在撞钟声里长大。有时候也会思考“家”是什么?
为什么要“出”为什么说难舍。
师父说他们在一起就是家。
那么他明白了他难舍。
那么他是一个在空门里求“家”的小和尚。
他的世界很简单而这里是他的家。
师父说姜望是小师弟那么他就多了一个家人。
这是多让人开心的事。
所以每次见到姜望他都很开心。
他非常快乐并希望小师弟与他同样快乐。
但是今天他才知道原来小师弟不开心。原来小师弟是肩负着那样的重量一步步走到如今。
他很喜欢睡觉他不知道从来都不能睡着的感觉。他也不知道闭上眼睛就是血与火的惊悸。
此时此刻他一个人坐在木板床上想到小师弟感到很难过。
“净礼!净礼!净礼!净……”
雷鸣般的声音催魂夺命也似地响起落进房间里来才算停下。
瘦得皮包骨头般的苦病和尚像棱角分明的石块一般砸到净礼面前看了一眼这可怜巴巴的小和尚语气不自觉地缓和了些但也似怒吼一般:“怎么叫你你也不答应?”
“师叔。”净礼起身乖乖地行了礼:“我还没得及答应您就……”
“算了算了。”苦病已经摆手道:“联系一下你师父我有事找他。”
他的声音如战鼓震得房间里一阵嗡嗡的响。
“啊?”净礼呆站着一脸无辜地道:“我联系不上呐?”
下一刻他的耳朵就被揪了起来苦病拎着他道:“还学会骗人了是不是?要不是我刚才偷听了你们聊天还差点就信你了!”
观礼顾不得耳朵被揪住的痛怒气冲冲道:“师叔!你怎么能偷听我们聊天?!”
“少废话!”苦病自知失言但强行跳过话题维持着长辈的威严声音就像是炸在净礼的耳朵里:“赶紧联系你师父!”
“我不!”观礼倔强反抗。
苦病拿眼一瞪将巴掌一扬他就赶紧缩起脖子来。
“行嘛行嘛。”
师父常常说好僧不吃眼前亏。净礼一向听话当然贯彻这个理念。
让你徒弟净尘等着的!
一边掀床板一边不情愿地嘟囔:“寺里不也可以联系嘛。”
苦病不耐烦地道:“那么多废话呢?这不是你师父不理我们吗?”
“哈这样啊?”
净礼忽地就开心起来感觉师父已给他出了气。
依然是捏出法印力量投注阵纹召出圆光镜。
这“圆光镜”的主要阵纹虽刻在床板背面但其实支撑它运转的力量涉及整个庙宇。当然最核心的部分还是苦觉留下的力量。
不多时苦觉便应呼而现出现在圆光镜中开口便道:“打了这么久吗?随便打打就算了啊真把你小师弟真打坏了你赔……苦病老秃驴?!”
他目光扫到苦病立时便要截断圆光镜。
苦病已先一步吼道:“方丈师兄有话与你说!”
苦觉翻了个白眼:“方丈师兄的心声秘术独步天下。用得着你这病秧子来传信?”
苦病强忍着怒气道:“你隔断了心声不是吗?”
“哦这样啊。”苦觉毫无被戳穿的尴尬一脸无所谓地道:“那你找我干什么降龙院干不下去了?”
“说了是师兄找你!”
“那你娘的倒是快说啊!找我干什么?”苦觉吼了回来:“你当我徒儿维持圆光镜很轻松吗?”
“师兄让你回来!”苦病语速极快地说了一遍。
“啥?”苦觉在那边问。
苦病放慢了语速一字一顿地道:“师、兄、让、你、回、来!”
“你大点声!”苦觉喊道。
“你爱回不回!话我反正是传了!”苦病恼了转身就走。
苦觉赶紧给净礼使了个眼色。
师徒心意相通净礼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师父你就回来吧!我好想你!”
“乖徒儿莫哭莫哭。”苦觉赶紧劝道:“咳行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了……苦病!”
已经走到门口的苦病停下来不耐烦地道:“听到了!”
“但是我现在还不能回去等过一阵再说。我还要帮我爱徒打掩护呢!”苦觉又补充道。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是吧?你说你一天天没个正行真以为悬空寺求着……”
苦病怒气冲冲地转回头那圆光镜却是已经消散了……苦觉压根没打算听他后面说什么。
他想怒吼想咆哮想打人。
一口恶气堵在心里宣之无门。
最后看了看净礼终是无法迁怒小辈一甩袖子踏出门去愤愤不平:“真是乱了套了没个规矩!这也能原谅?”
净礼看着苦病师叔走远才拍了拍心口缓解紧张。
至于苦病师叔说什么规矩、什么不该原谅之类……
他其实也有些疑惑。
脱离山门是多么严重的事情就连他也知道是不可能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
何以师父可以如此任性何以方丈师伯还会主动劝他回来呢?
但机智如他很快就找到了答案——师父作为整个悬空寺最德高望重的和尚可是下一任方丈的不二之选那还能不原谅吗?
如果方丈师伯有个万一……悬空寺以后不要方丈啦?
一念及此净礼又赶紧‘呸’了一声:“啊罪过罪过我可不是咒方丈师伯。”
双掌合十念念有词:“唵修利修利摩诃修利修修利萨婆诃!”
念罢这净口业真言他才满意地把木板床放好躺了上去。
今日太辛苦还是睡一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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