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那麻衣斗篷的身影在红云上飘远。
乌颜兰珠撅了噘嘴:“什么嘛!皇帝陛下每年都给部族发好多书。看你那磕磕绊绊的样子我读的书可比你多!”
当然这话她不好跟‘恩人’说只能私下里抱怨。
“唉!”
再看了一眼那背影她垂头丧气地掉转马头。
嘴里喃喃道:“本想着如果你长得好看我就问你我有牛有羊有马有牧场你可愿留下来?如果你长得不好看我就送你五头牛……唉你就这么走了到底是好看还是不好看呢?”
说着她轻轻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乌颜兰珠啊乌颜兰珠你怎可这样肤浅?”
旋即又灿烂地笑了起来。
她的牛羊和牧场全都保住了不愁找不见好看的汉子未来像这时的天空一样明朗。
……
……
姜望浑不知他避开了一场对他容貌的“审判”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驰骋他和枣红马都很畅快。
如此又是几日。
估摸着快到至高王庭的时候他随便找了一个野马群将枣红马放生。
还偷着观察了枣红马与此群马王的较量给枣红马帮了点“小忙”见证它加冕这才施施然拄杖离去。
无论阴晴雨雪有闲心便是好时节。
一直往东走当斑斓的草场渐渐回归碧色恍惚有种返季的感觉。
姜望于是知道东部草原的中心就快到了。
秋日的碧海是此地丰沛生机的反馈。草木荣枯并不适应于草原上最伟大的城市。
很难形容第一眼看到至高王庭的感觉。
像是在一条漫无边际的道路上行走忽然抬眼已看到了神乡!
绵延的屋帐如云海一般云海落在碧海上
天青色的旗幡飘扬雄鹰翱翔在高空……金、银和宝石装饰着这里。
这是黄金般的城市辉煌、灿烂光芒耀眼。
无垠的草原常会让人有孤寂之感因为四望皆茫茫。人在这样的地方容易感受到自身的渺小。
但是看到至高王庭的这一刻所有的孤寂都被消解了。
你看到的、感受到的正是最灿烂的人间。
它毫无疑问是这片草原的中心你甚至会觉得它可能是世界的中心。
姜望静静看着这座城市想象着它会怎样飞起来怎样掠过无边草原照耀万里晴空——那是怎样一幅伟大的画面啊。
一名骑士便于此刻纵马而来。
眉眼分明长相颇为大气。身穿皮甲腰悬弯刀看装扮恰是拱卫至高王庭的王帐骑兵。
距离尚远便减速不使马惊人显出良好的素养朗声问道:“客人从哪里来?”
却是没有用“莫耶来”而是用“客人”这个更广泛的词语。
中域人常开口闭口草原蛮子草原蛮子或者也并不全是蔑称。草原民风剽悍各部族之间攻伐成习惯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实在是常事。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刀子是最大的道理。
但姜望亲身入草原之后所见所历的一切与那些道听途说的刻板印象有太多不同。
像那个牧民少女清醒明朗活泼自然。
就像这王帐骑兵算得上草原精锐中的精锐却不见半点倨傲。对一个外来的陌生旅客也笑脸相迎。
这涓滴细节里体现的都是当今牧帝的文治之功。
姜望并不介意被盘问要进入至高王庭这种审核自是不可能少的。
出声回应道:“异国之人游历到草原。想来看一看草原上最伟大的城市想看一眼天之镜。”
“你做了非常正确的选择。”这王帐骑兵与有荣焉地笑了笑但还是公事公办地问道:“可有验传?本地谁人为你作保?”
姜望愣了愣:“还要本地人作保?”
“验”即身份文书记录名字、性别、大概相貌体征家住何地。
“传”是出行证明需要居住地的官府行文为证。记录姓名性别目的地。此外经行各个重要关隘也需在文书上加盖令印以证明一路并非偷闯行动轨迹随时可查。
普通人游历四方非有验传寸步难移。
相较于普通人的出行超凡修士则简单得多。无论去什么地方只要不太放肆基本不会被阻拦。
但至高王庭这地方自又是不同没人能在此撒野。
来草原之前姜望倒是想办法弄了一套身份文书乃卫国一儒生有志于学游学四方似模似样的。
但“本地人作保”这一关属实难住了他。
这王帐骑兵笑了笑:“因为一些众所周知的原因现在入城审核会严格一些。”
所谓“众所周知的原因”姜望当然不会不知道。
对方言语之中的乐观正是这个国家强大的明证。
离原城那里的战事还在继续景国随时会插手战局。但随便一个王帐骑兵聊起此事来竟是云淡风轻。
想起来在观河台上所听到的、那位女帝高渺如在云巅的声音姜望不由得心生敬畏。
若想要悄悄混进至高王庭当然也还有其它办法王帐骑兵查得再严偌大王城也不可能密不透风。但在这样敏感的时期无疑是自找麻烦。
姜望想了想说道:“可否帮我联系赵汝成或许叫邓旗?就说故人来访他当知晓是谁。”
作为代表牧国出战黄河之会的内府境天骄赵汝成之名在牧国显然是有些分量的。
这名王帐骑兵看了看他问道:“客人可否摘下斗篷?”
“不太方便。”姜望道:“非摘不可吗?”
“倒也不是你若真是赵将军的朋友往来自然无碍。”这王帐骑兵玩笑道:“只是我自己好奇你要是长得凶我就盯紧一点。你要是长得和善我就放松一点。”
姜望:?
你们草原人这么现实的吗?
难怪赵汝成在这里混得那么好!都混上将军了?
“还是让赵汝成来接我吧。”姜望道。
“却是不巧。”这王帐骑兵笑道:“赵将军正在离原城前线却是不能来接您。您可有其他人作保?”
姜望既惊讶又有不快。
惊讶的地方在于赵汝成竟然上了前线。那可是景国随时会加入的战场危险性实在难以预测。
不快的地方在于……赵汝成既然不在至高王庭那面前这厮却是废这许多话!
这名王帐骑兵大概也能感受到姜望的心情赶紧解释道:“我非是戏弄客人实在是我家亲戚与赵将军是至交听说您是赵将军的朋友心里很是亲近便与你开个玩笑。”
“是吗?”姜望幽幽问道:“你家亲戚是谁?”
这王帐骑兵眼珠一转笑道:“宇文铎足下可知?他与赵将军可是生死之交。用我们草原的话来说就是‘曳赅’。”
想起那个差点跟他在狻猊桥上打起来的辫发汉子姜望在斗篷下撇了撇嘴。
又问道:“赵将军家中可有人在?”
这王帐骑兵笑了笑:“阁下说笑了赵将军孑然一身入草原暂还未成家呢。”
孑然一身吗?
姜望没有说话转身便走。
“欸客人不进城了?”这王帐骑兵在身后问道。
姜望头也不回右手拄杖摇了摇左手的书:“故人既然不在城中此地风景便留待他日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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