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靖天

小说:赤心巡天 作者:情何以甚
    姜望当然不是要去天京城找景帝告御状、自诉清白更不是活腻了。

    伏击他的是景国荡邪军精锐。现在要追缉他的是景国天骄赵玄阳。

    在这种情况下绝对没人能想到他会往景国方向逃窜。

    这几乎是自投罗网。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决定做此选择。

    当然他也不是真的要进入景国而是要贴着景国边境而走穿行中域在悬崖边捕捉生机。

    从任何一个角度来看他都不具备抗衡赵玄阳的可能。

    可以说两个人只要一照面这场追逃游戏就已经结束。他唯一的优势只在于赵玄阳还没有赶过来他还可以自由选择逃窜路线。

    他必须要好好利用这段时间。

    疾飞一阵之后接下来的逃窜思路已经梳理完成。姜望又紧急进入太虚幻境接连写了两封信。一封给左光殊一封给重玄胜。

    给左光殊的信里只写道——“临时有事暂不赴楚勿念。”

    给重玄胜的信则是这样写的——“于云宋中点景以荡邪军精锐拿我我反杀之。今赵玄阳亲出蔑我通魔。我意过景东逃。”

    在他看来左光殊还只是个小孩子不必将其牵扯。

    而重玄胜则不同他相信重玄胜的智慧就像相信自己的剑。他用最简短的字句说明了情况剩下来就看重玄胜能如何与他配合。

    当然人力有时而穷重玄胜哪怕有通天的智慧面对景国这样的庞然大物也未必能有什么好办法。

    他只是尽最大努力罢了与重玄胜也的确没什么可客气的。

    匆匆发了飞鹤不等回复姜望便赶紧离开太虚幻境继续疾飞。还能自由逃窜的时间每一息都很珍贵。

    他尽最大能力抹消痕迹同时也制造了一些误导的痕迹。虽是东去却并不是一路直线往东。

    赵玄阳说他要以上古诛魔盟约的名义亲自来擒拿颇是义正辞严。但姜望并不相信自己已是罪人。

    现世不是景国一家之现世。

    景虽宣罪但并非天下公论!

    至少齐国绝不会同意。

    不然那四名出身荡邪军的外楼修士又有什么必要隐藏身份?

    景国方面一开始行此隐藏之事意图其实已经很明显——是想趁他离开齐国的机会悄悄把他抓回去之后再公开进行审判以雷霆之势宣示罪名彻底给整个事件定性让齐国没有反应时间。

    至于为什么景国方面一开始不直接派出神临甚至以上级别的修士来擒拿原因也很简单。

    首先是这四名神通外楼修士的纸面实力在理论上是完全可以压制姜望的根本也没有调动更高层次战力的必要。姜望再负盛名也毕竟只是一个内府修士。景国强则强矣需要照应的地方也多不可能什么事情都调动高阶战力必须考虑资源的合理配置。

    其次神临乃至更高层次的修士都属于高阶战力几乎每一个都被他国重点关注由他们主导追捕反而极容易被提前察觉。六大霸主国彼此安插暗子已不知多少年早已是公开的秘密。要调动高阶战力执行秘密任务通常都需要做一些动作来掩护才能够达到隐蔽的效果。

    反倒是神临之下的修士出手不容易引起关注。更方便执行秘密任务能够做到悄然抓捕。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把姜望这样的知名天骄擒回景国。

    四名神通外楼修士组成的小队结成军阵在掌握了姜望足够情报的状况下进行围捕本应是万无一失的。

    但这万无一失的计划终结在姜望的勇力之下。

    悄然抓捕已是不可能于是赵玄阳现身。

    赵玄阳这种级别的景国天骄对齐国天骄姜望出手绝不可师出无名。

    不然今日他来抓姜望明日姜梦熊就可以随便找个机会来强杀他。

    因而赵玄阳直接宣称他通魔暗捕转为明擒。是为王者之师享大义之名

    姜望完全可以料想得到此时他通魔的消息应该已经传开庄高羡杜如晦准备的相关“证据”说不定也已经公示——这些事情便交给重玄胜去处理。

    他自己要做的就是在赵玄阳的追缉下逃窜得更远、更久给重玄胜留下尽可能多的反应时间。

    虽然他不知道面对庄高羡君臣精心炮制的所谓“罪证”仓促之下能有什么办法去洗刷。但想来重玄胜总会是有办法的。

    在观河台盖压天下之时在齐国太庙之前受封的时候姜望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刚刚经历一生中最荣耀的时刻转眼就要遭遇生死追杀。

    还是两次!

    人生起落一复如斯。

    刚出齐国便是一次才离得云国又是一次。

    这一次又要往长河逃此前被庄高羡追杀也是一路逃到了长河边……

    仿佛与被追杀这事结了缘。

    实事求是地说对于“被追杀”这种事情姜望也已经很有些心得虽然他未必愿意有。

    东行中域是无比凶险的选择因为那毕竟是在景国的势力范围内。

    哪怕他选择的路线再精妙潜踪藏形的功夫再好也很有可能意外碰上哪个景国强者就当场受缚了。

    但对此时的姜望来说这又或许是唯一一个有机会逃脱的选择!

    ……

    ……

    景国实行府县制全国共有四十九府是当之无愧的中域第一帝国虎视天下。

    靖天府是景国最靠近长河的一府甚至于在靖天府的府治城楼之上便可以眺望长河滔滔。

    而世所周知的黄河河段便是起自沃国终自景国靖天府。

    这一府的地位在整个景国里都非常特殊。

    此时在靖天府内的某一座道观中。

    正殿高阔古拙四下空阔并无什么神塑甚至连一张画像也没有。

    地上摆着六只蒲团结成一个圆形并无主次之分。

    盘坐在蒲团上的道士们正在激烈争论一个个指手画脚、面红耳赤喧喧然如菜市场。

    “我大景乃泱泱帝国为区区一个内府修士大动干戈恐为人笑!”说话的道士鹤发童颜身形高大极有气势。

    “苍参老道此言不妥。”一名面容奇古的道士摇头晃脑道。

    苍参老道瞪着他:“那你有啥意见?”

    “吾没有啥意见。”面容奇古的道士耸了耸肩:“随便都可以你们决定。”

    苍参老道吹了吹胡子:“区区一个内府修士你们也要浪费时间!”

    “是天下第一内府。”一名身穿素色道袍的女冠提醒道。

    “哼茯苓你少跟我抬杠若不是……”苍参老道显然有些不认可。

    “行了。”坐在他对面的一位玄袍道士出声道:“先时选的那一位便是没有出事也未见得是秦至臻的对手更别说同姜望比。在内府层次这年轻人的确是天下第一这没什么不可以承认的。”

    “既然他这么有前途现今在齐国又处境艰难饱受猜疑。咱们索性将其招揽不是更好?何必要为庄国出这个头?替他们消灭隐患?”

    苍参老道皱眉道:“姓庄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观河台上还丢尽咱们道脉的脸。”

    “咱们不是替庄国出头。”玄袍道士皱眉道:“咱们出手是为了维护上古诛魔盟约。”

    “半夏这话可以骗别人不能用来忽悠自己。”苍参老道不屑一顾:“庄高羡拿出来的证据再真你又敢信?他可是庄承乾那丑奴的后人!”

    “非也非也。”那面容奇古的道士又出声道:“证据就是证据跟谁拿出来的没有关系。”

    苍参老道瞧着他:“陈皮你是介意我提‘丑’字呢还是说你很相信庄高羡?”

    “这么说话可就没意思了。”号为‘陈皮’的道士摊了摊手:“你们说信就信说不信就不信随你们咯。”

    “啥时候问你你都随我我说什么你又都反对。”苍参老道怨气极大:“我看你炼魔把脑子炼坏了!”

    “你们看。”面容奇古的道士左右看了看:“他又急了。”

    苍参老道大怒:“我急你娘个腿!”

    “行了行了。”旁边一个风度翩翩的道士摆了摆手:“苍参你和陈皮都闭嘴。加起来都快一千岁了还没完没了的幼稚不幼稚!?”

    他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要我说信不信并不重要说得过去就行。反正只是顺带手的事情敲打敲打齐国也好。但是现在……”

    他问道:“死了四名荡邪军的神通外楼这损失如何回补?”

    “自是找庄高羡!”一名看起来最为年轻、最是貌美但表情也最严肃的女冠说道。

    “同意。”这风度翩翩的道士说。

    “白术同意我也同意。”号为茯苓的女冠道。

    号为‘半夏’的玄袍道士则笑了笑:“既然是甘草道长的意见老道当然没有意见。”

    苍参老道点点头:“便这样办。”

    “吾以为不妥。”以‘陈皮’为号的、面容奇古的道士又果断唱反调。见其他道士都转回头来看他眼神不善便撇了撇嘴:“那你们同意就同意咯。”

    “那谁去?”苍参老道问。

    安静了一瞬又很快喧闹起来。

    “这个我来说两句啊。”白术道:“咱们靖天六友里我最有面子长得最气派。这去西境办事我当仁不让!”

    “得了吧。”苍参老道甩了个白眼:“蔫白菜洒清水一天到晚装新鲜呢!要我说此事就得要一个德高望重的去才能压服那姓庄的好好收回利息。当然呢我的确是比较合适……”

    “不妥不妥。”陈皮又摇头他的丑脸皱在一团:“小人畏威而不怀德当然是要更有威严的人去。”

    茯苓女冠小声提醒道:“长得吓人不等于有威严……”

    “哎呀大家不要吵了一点小事吵什么吵?传出去还以为咱们靖天六友不团结呢!”一身玄色道袍的半夏及时劝架然后摇了摇头叹息道:“说起来其实我当年就跟庄承乾有过交流。对庄国也是有些了解的。”

    “哈不就是因为你才被骗得团团转吗?”苍参老道冷笑:“被人吃了饵还脱钩?”

    “老匹夫你说什么!”

    “许做不许说?”

    ……

    一时竟吵了起来。

    而且是你骂我来我骂他互揭老底吵得不亦乐乎

    “商量完了吗?”倚在道观门边怀抱一支木剑的赵玄阳浑不见与姜望对话时的霸道气势一脸头疼欲裂的表情。

    掏了掏耳朵才懒懒开口:“商量完了我就该出发了。”

    道观里几名道士面面相觑。

    过得一会立即七嘴八舌起来——

    “你还没走呢?”

    “人跑了怎么办?”

    “放心在玄阳面前他跑不了!”

    “我跟你说话了?”

    “狗在跟我说话!”

    “我在跟狗说话!”

    ……

    赵玄阳默默翻了个白眼。

    他是这六位道士联手培养起来的天骄算是所谓靖天六友的唯一传人。

    但从小到大听得最多的并非什么道家经典也不是什么奇妙道术而是这些人的嘴皮子官司……

    造孽啊!

    赵玄阳在心中为自己哀叹一声足尖稍点便已消失在道观里。再不理会身后这些人的争吵。

    虽说不是很在意这事但既然已经把话放出去了若真让姜望逃掉他面子上可真过不去。

    ……

    唯一弟子赵玄阳已经离去。

    道观里的争吵却还未平息。

    “看看你这丑货把我乖徒儿烦成什么样了?”

    “醒醒吧你没有你都好好的!叫你好好闭关你像个猴子似的坐不住!”

    “我来说句公道话……这件事明显你们两个都有责任。一个丑一个闹根本不行嘛。”

    ……

    吵嚷声明明激烈却始终不曾传出殿外。

    当一片树叶便微风卷来落进殿中时。

    还是六个蒲团只是蒲团为石质。

    还是有六个身影只是其身为泥塑。

    落叶飘转殿中已无声。

    好像从来不曾喧嚣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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