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长生宫出来的时候月已悬空。
姜无弃令人备轿送他回府被他婉拒了。
来时倒也罢了坐长生宫的轿子回府难免令人猜疑。
倒是姜无弃身边那位姓高的公公仍是将他送到了宫门外。
“青羊子……”
“怎么?”
“没什么。”高公公客气道:“您慢走。”
姜望没有多说什么拱拱手也便走了。
切磋之前姜无弃便说过此战只为印证彼此胜负不要外传。
所以这一场切磋的胜负除了他和姜无弃之外也就只有这位守在殿外的高公公知晓。
姜无弃……果然不同凡响。
离了长生宫姜望一边复盘着战斗一边独自往家里走。
是啊……
他在临淄也算是有“家”了。
若是安安能来长住不知有多好。
在如此的夜晚饶是他姜青羊名满临淄路上却也没几个人认得他。
走入街净路宽的摇光坊姜望忽然听到一个声音——
“无妨让他先行。”
声音尚远只是他耳力极佳才听得真切。
有趣的是这是谢宝树的声音。
先时还说不容易撞见没想到这么快就偶遇了。
看来还是有些缘分在。
姜望往前走了一阵转过街角便看到一条窄巷里一顶大轿停在路中大轿前方不远处一位颤颤巍巍的老人正拄杖缓行。
这条巷子是去前面正阳街的近道看来是抄近路的谢府大轿反而堵在了这里。
结合眼前这一幕来看应是谢府下人想要驱赶那老人被轿内的谢宝树拦住了。
倒是看不出来平时怪惹人厌的谢宝树还有这一面。
他也不总是欠揍嘛!
姜望摇头笑笑一撇一捺一个“人”字却比世上任何事物都更复杂。见的人越多见的人性越多越觉那一式“人”字剑还远不够包容。
天子所赐的姜府也要从正阳街走。
姜望一身轻松地从大轿旁边走过巷子虽小却不至于堵住行人。
只是他才走过去轿窗便被重重拉下。
轿内响起一个不轻不重的声音:“小人得志!”
姜望顿时就牙痒痒起来果然还是误会了啊这才是真实的谢宝树啊!
他当场一个回身仗剑于腰立在了谢府的大轿前。
喝了一声:“你给我出来!”
谢家的轿夫不至于认不出姜望来个个神情都有些紧张。
而谢宝树猛地一掀轿帘探出半身气势汹汹怒视着姜望:“你想怎样!”
他永远不会忘记大师之礼后姜望、重玄胜这两个坏种还专程跑去太医院嘲讽他。气得他差点一口气没缓过来。要不是他当时伤没好非得跟这两人拼命不可。
现在这姜望去一趟黄河之会回来后居然也住进了摇光坊跟他成了邻居!
他心里早就膈应得不行只是因为叔父管得严才没闹什么幺蛾子。
但今日回一趟府在小巷里给堵了半天这个姓姜的却大摇大摆从旁边走过这不是嘲讽是什么?
他谢宝树当然不能忍!
天下第一内府又如何?那不还是内府吗?
他谢宝树的外楼却也不是空架子!
若是打起来才好好叫世人知为何内府之后才有外楼!
此时在这小巷之中。
四名轿夫默立大轿悬空样貌不俗的谢宝树一手把轿帘按在轿门边上探出半身恶狠狠地俯视姜望。
而姜望长身而立按剑相视。在他身后渐远的是一个好像有些耳背的老者蹒跚着往前走。
天边挂着一轮月地上铺着白雪光。
好一副小巷对峙图!
姜望咧嘴一笑:“真听话!”
一转身大摇大摆地走了。把气氛踩得支离破碎。
谢宝树兀自杵在那里气得额头青筋直跳。
这算什么?
你是三岁小儿吗?!
有心骂几句脏话但积累实在匮乏。
只狠狠地咒道:“看你走运到几时!”
“啊要说运气……”
已经走开的姜望又施施然转回来笑吟吟地看着谢宝树嘴里啧啧有声:“还是你运气好啊!不然你这个实力上了观河台……”
他上下打量了谢宝树两眼一脸遗憾地摇摇头回身走远。
什么话也没有再说但也不必说了。
所谓打人专打脸骂人专揭短。
在大师之礼上三打一被重玄遵砸到人事不省是谢宝树羞于提及的耻辱。
此刻愣是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条小巷走到头分出岔路来往左是正阳街往右就出了摇光坊。
姜望脚步轻快地往左走
以他如今三品大员的身份只有他先动手的份。他若不动手给谢宝树十个胆子也不敢当街袭击他。
他当然不会当街跟谢宝树打起来打赢了没什么好处打输了自己吃亏。
就这么欺负一下很是愉快。
以后在摇光坊还要住很久看来可以考虑作为一项长期的休闲活动。
在姜望和谢宝树都已经看不到的地方那拄杖慢行的老人已经往右走出了摇光坊。
他的拐杖已经不见他佝偻的脊背也直了起来一缕寒光在指间跳跃几次终是消失。而后盖上一顶斗篷消失在了夜色里。
谢宝树真的运气很好。
可惜他自己并不知道。
……
……
姜望回到府中管家迎上前来:“爵爷有您的请帖。”
府上的下人都是重玄胜帮着安排的在重玄胜推荐的几个管家人选里姜望选了一个最是低调平实的。姓谢名平有妻无子背景干净清白。
“谁送的?”姜望边往里走边随口问道。
“是太子府上。”管家道。
今日可真是稀奇了。
十一皇子刚见过太子又找来。
难道也是想看看他这第一内府能不能胜过外楼?
姜望接过请帖瞥了一眼时间是请他明晨入宫便递回去道:“收着吧。我明天去。”
“是。”管家收好请帖等会他还要去长乐宫送上回帖告知对方青羊子已经答应登门。
姜望又问道:“重玄公子在府上吗?”
自他换了新宅后重玄胜也死乞白赖地过来占了一个院子。说他自己的别府太偏僻又不愿住进博望侯府中。
管家道:“午间出了门这会还未回来。”
“行知道了。”
他对重玄胜自是没什么可操心的谁吃亏那胖子也吃不了亏。
点点头便自往里走。
大典之后姜望清晰地感觉得到他在整个齐国的范围内的影响力正在飞速拔升。
很多人很多事都需要一定的反应时间。而反馈到姜望本人身上就如浪潮一波一波相连。
真是风口浪尖。
此前从未有过私下接触的太子递帖请他相见是为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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