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离叛国的事情在庄国内部都没有掀起什么风浪。更别提在国外有什么影响了。
曾经令人闻风丧胆的九江玄甲统帅后来也不过是一个修为全失的废人。
仍有荣誉仍有职务但在超凡的世界里不再有什么地位。
在公开的说法里他是旧伤复发而死。
大概除了九江玄甲的将士也没几个人会追究个中原因。
总归朝廷这么说那就是这么回事。
朝廷……总不会骗人吧?
段离将军一生为国荣誉满身虽死应无憾。
其人无妻无子以军营为家。
是杜野虎为他操办的丧礼。
丧礼有些仓促前一天身死停棺缅怀一天后紧接着就下葬。
丧礼很简单就在军营里举行。
但也很隆重。
他出殡的那一天九江玄甲全军列队吊唁国相都亲自到场敬挽国君也有心意赐下。更别说郡守、郡府缉刑司司首之流……
应无憾了。
很多人都感叹段将军应无憾了。
旧伤复发是一个体面的死法。在沙场搏命的将军里这种死法很常见。
想来段离自己是接受的。
毕竟他本来求的是一个五马分尸。
相较而言旧伤复发可体面多了。
杜野虎并不知道这原本是庄高羡打算安排给他的死法。这冥冥之中的巧合当然也没有什么好庆幸的。
不过知与不知事情都走到了这一步。
人死不能复生他也不能再回头。
葬了段离之后人们发现杜野虎将军好像变了一个人。
他不再没日没夜地喝酒不再每时每刻想着上战场。
他开始整顿军务开始在副将杨尹的帮助下收拢权力开始积极争夺九江玄甲的未来……
论功勋庄雍国战之时是他先登锁龙关将庄国战旗插在城楼之上。那一声“百年之辱今日奉还!”至今还为人津津乐道。
论实力走古兵家之路且每战必先、悍不畏死的他早已在军队杀出名声来。
他还是腾龙境修为的时候有很多人不服他当九江玄甲的第五个偏将与他一起参加过几次战斗之后不服的就都服了。没人有他那么拼命别人拼命是为博取功名怎么也有一个限度。他拼命好像就是为了把命拼掉。
至于现在冲到内府境的他九江玄甲里已没人敢与他单独放对。其他几个偏将修为都比他深厚但论及生死相搏的确也有一丝不便明言的忌惮。
杜野虎唯一缺乏的是资历但九江玄甲主帅段离对他的认可早就补上了这一层。
段离因旧伤复发离世后九江玄甲主帅位置悬而未决上头不曾派人下来接任。很多人都在传这是朝廷有意为之就是为了等杜野虎。
等他更有实力等他得到更多人认可。
在段离的丧礼上国相多次与杜野虎私语也被视为一种风向。
当然这些有的人信有的人不信。
此时此刻杜野虎独自坐在军帐中。
结束了一天的军演最不愿思考的人此刻默默在思考。
以后……没有人会再帮他想办法了。
副将杨尹是很好的很有脑子但有些问题不能问杨尹。至少现在还不能。
他自己的确不够聪明还在枫林城的时候小五就一天到晚地嘲笑他他只能羞愤地还以老拳。
但想来照着段离说的做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旁边就是一坛酒今日他也没有饮一口。偶尔看一两眼止个干瘾就罢了。
酒虫作祟的感觉很难受但他从此不敢再喝醉。
他答应了的答应了段离的……
“将军!”
帐帘卷动挤进来一个敦实的人影。
赵二听这个憨货又是报告都没有一声就撞了进来。
杜野虎以往是不在意这些的也就杨尹会管一管但现在他觉得或者是要立一下规矩。
段离说过练兵第一要紧的就是规矩。
不知道为什么以前根本听不进去的那些话在段离死后反倒一次次浮现越来越清楚。
段离应该是对的吧?
我活着……应该是有用的吧?
赵二听撞进来之后只直愣愣地看着杜野虎但一时并不说话。
规矩……杜野虎又想。
于是有些头疼。
“怎么了?”他问这个二愣子。
“你不该抓段将军的!”赵二听忽然说道。
“憨货!”杜野虎恼道:“又在哪里听了什么胡话?”
“张偏将喝酒时跟他帐里的人说的。”赵二听梗着脖子道:“他们说你拿段将军换取荣华富贵!熟……不管生的熟的都为无耻!”
出乎赵二听意料的是脾气暴躁的杜野虎并没有立即发火。
反而是问道:“还有呢?”
赵二听认真地想了想:“俺也觉得将军做得不对段将军就算有罪也不该你来抓。段将军对你多好……”
一只酒坛子砸了过来。
他熟练地闪过。
酒坛砸碎在地上顿时酒香四溢。
浪费了!赵二听想。
“去你娘的!”
熟悉的虎将军回来了……
杜野虎咆哮道:“老子是问你怎么觉得吗?你这大字都不识几个的憨货怎么觉得算个屁!”
赵二听缩了缩头不知怎的他现在倒觉得自在了很多。
委屈巴巴地道:“是你要问嘛!”
杜野虎还想砸他但看了看手边已经没有酒坛了有心把面前那本看不太懂的兵书砸出去但想了想还是没有伸手。
只怒道:“老子是问姓张的老狗还说了什么!”
赵二听挠了挠头:“好像就说了这个。”
国相压下来的事情想来姓张的也不敢多说……
看着这个楞不啦叽的赵二听杜野虎就是一肚子火甩了甩手:“滚吧!”
“滚就滚……”赵二听倒是很骄傲的样子转身便往外走。
“等等!”杜野虎又叫住他严肃地说道:“你记住以后不要再跟我讲枫林城的事情!那些话你给我永远烂在肚子里!”
“那太好了!”赵二听喜笑颜开:“俺早就讲腻歪了!要不是怕你揍……”
他住了嘴。
杜野虎阴沉着脸:“滚!”
赵二听一掀帐帘麻溜地离开了。
在重新变得空荡的营帐中杜野虎又叹了一口气。
如果小五活着就好了……他何必要动脑子呢?
根据段离说的那些其实最好的办法是杀了赵二听死人最能够保守秘密。赵二听死了他和姜望的感情就不会再被人想起……但他确实下不了手。
不然刚才那一坛子砸过去赵二听就没了。
好在这个憨货愣是愣了点却很听话。答应了的事情就会做到。想来不会有什么问题。
杜野虎揉了揉脑袋强迫自己去看那本兵书。
娘的……这个字念什么?
马还是四?两个破字非要碰到一起叫人读哪边嘛!
他又恼了。
杨尹个狗日的也不知道注释一下!
正恼间忽地一抬头伸手拿住了单锏。
顿时气血绕身凶煞之气隐隐。
他的确在天子内库中取了一柄宝刀但是并不用而是摆在自己的宅子里供了起来。
杜国相看到后虽然批评了他说什么刀就是拿来用的但明显也很高兴。
至于这根单锏则是段离所遗。
本是一双其中一支毁在庄雍战场为雍国承德侯李应所断。
双锏名为“取敌”段离当初也没能拿它取了敌如今只剩一支想来单锏应叫“送死”才是。
还是杨尹有文化一些说不如叫送丧。
他想着确实自己该为段离送丧便定下此名。
此刻杜野虎提着送丧锏人如恶虎势若凶神。
煞气咆哮蒸腾笼罩整座军帐。
在浓得化不开的杀机里“钻出”一只小白鹤。
那白鹤飞在半空散作流云流云又一转化出一道飘然出尘的身影。
其人面向杜野虎声音清冷动听:“杜将军我没有恶意。”
杜野虎提着单锏恶面无情丝毫不因对方清丽绝伦的容颜而给什么优待只冷冷道:“你可以用来解释的时间不多。”
“在下叶青雨是姜望的……朋友。”
这以云化形的女子说道:“此行是来帮你的。”
杜野虎沉默不语。
叶青雨看着这位凶神恶煞的汉子只好继续道:“姜望之前送信与我说他马上就要去参与黄河之会有些事情可能就瞒不住了。你在庄国或许会有危险。所以请我来接你。”
“你们的好意杜某心领了。”杜野虎淡淡道:“请回吧。”
云鹤自齐而来本就需要一些时间。偶尔遇到一些什么意外被打散慢慢重聚也需时间。
叶青雨收到信的时间晚了一些她是昨天就来了九江城不过直到今晚才找到机会单独来见杜野虎。
姜望的信里说杜野虎要么就言听计从要么就二话不说拿刀去新安城倒是没有提到过杜野虎会是现在的这种反应。
“我确实是姜望的朋友。我有很多办法可以证明的。”叶青雨想了想取出一张信纸轻轻往前一弹:“姜望说这上面都是你们才知道的事情你一看便知。”
她又道:“跟我去云国我能保你性命。之后会找个机会将你安排到出海的商队里悄悄把你送到齐国去。”
但杜野虎看也不看那张信纸一眼仍只道:“军营重地姑娘莫要自误。还是快些走吧。”
那张信纸飘在他面前又慢慢落下落在地上。
姜望可没说他的兄弟会是这种态度啊?
叶青雨很有些发愣但是并不放弃转道:“你可是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不妨说出来什么问题我们都可以解决。”
“你走不走?”杜野虎冷道:“我看你也是受人之托懒得跟你计较。你最好不要逼我。”
叶青雨有些恼了。
想她何等身份何曾有人敢这样跟她说话?
她好心好意来帮忙好声好气地说话这凶汉不领情也就罢了还想跟她动手?
她的声音也蕴了些怒意:“姜望说了如果你不愿意就要我强行把你带走。”
姜望的原话是杜野虎如果控制不住非要提刀去新安城拼命那就强行把他绑起来带走。带回云国关起来再说。
现在杜野虎虽然没有去新安城拼命的意思但是要跟我拼命……也差不多吧?
听得叶青雨这话。
杜野虎一翻送丧锏霎时间血气狂涌在身后凝结成一只恶虎形状。
“恐怕要让你失望了。”他已经完全展开了战斗的姿态用杀气满盈的眸子看着叶青雨:“你大概做不到。”
这修为这战力……也跟姜望说得不一样啊。
不是说腾龙境修为随随便便就撂倒?
姜望啊姜望要我怎么说你。这人完全不是你记忆中的样子啦!
叶青雨倒也不是怕了此人她的云篆神通妙用无穷单打独斗谁也不惧。再者说要不是怕动静闹得太大她随手一丢就是几百个机关人!
但问题就在“动静”二字上。
这里是九江玄甲的军营也是庄国重地。
动静闹大了真没法收场……
“你这人怎么不听劝呢?”叶青雨恼道:“姜望一个人背负那么多过得那么辛苦你作为他的兄弟就不能省点心吗!?”
“少说废话!”杜野虎一步跨到案前提着送丧锏气势汹汹:“姜望此人寡廉鲜耻、辜恩负义无父无君、背国求荣!曾与他约为兄弟是我这辈子最大的耻辱!你再敢多说一句我必唤起大军将你围杀于此!”
“好很好!”叶青雨也动了真怒言语之间不再有什么顾忌:“少了你这个累赘我为姜望感到轻松!你就做你的庄庭走狗吧!异日若是兵戎相见你别对他摇尾乞怜就是!”
话音落下人已经散为云气消失在军帐中。
杜野虎轻轻一弹指击破了叶青雨先前布下的遮掩法阵。
军帐外的晚风绕着帘幕鼓噪。
其人已远了……
杜野虎收了血气煞气弯下腰捡起飘落到地上的那张信纸。
……
这一夜杜将军帐中的灯亮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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