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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去往新绛的路口,子贡一行人遇到了从下宫出发的长长车队。远远看去几乎望不到尽头,整整数十辆马车,满载着大麻袋大麻袋的麦粉,全部统计起来,可能接近千石。
这就是下宫那些新修的大磨坊展现出来的可怕实力,当然不是成乡每日几十石的供应量能相提并论的。三日来,下宫竭尽全力开磨麦粉,几乎每一处,都能听到磨面之声隆隆作响,彻夜不息。
在子贡的建议下,下宫这些新鲜的麦粉没有急吼吼地投入市场,而是像拉开的弓弦般引而不发。
子贡让在粟市留守的人维持原来的高价,故作不知所措的低迷状,引诱范氏。直到这边积蓄了足够的货量,也就是整个新绛对麦粉的三日所需后,才倾巢而出。
下宫来的车正和仓吏也和子贡见礼,他们知道,此人是庶君子无恤的亲信商贾,还颇得君上赵鞅赏识。君上本欲拙拔他做府库长吏,却被他一口回绝,为此,君上还遗憾了半天,说什么“我竟不如吾子焉?”
面对这位差点成了自己顶头上司的卫国人,仓吏还是相当恭敬的,只是看了看子贡身后仅有的六七辆牛车,又笑着说道:“端木商人,你们的货物也太少了吧,而且为何有这么多杂物?”
的确,子贡背后只有七辆双辕牛车,运载着充实以稻草的竹筐、木箱,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仓吏只能确定,这绝不是麦粉。
子贡神秘地笑了笑。也不回答,在进入新绛城城南的市坊里闾时。因为赵氏的符节,根本没有经过盘查就得以通过。赵氏商队数十辆马车浩浩荡荡地杀到。惊得几名范氏小吏和商贾心里咯噔一下,暗觉不妙。
子贡让自己的商队一分为二,其中一半由甲季带领,将下宫的车队引到粟市中。而那仓吏见子贡径自带着虞喜等人,押着其中五辆牛车朝漆陶市而去,便急得叫道:“端木商人去往何处?”
然而子贡只是回过头朝赵氏仓吏挥了挥手,说道:“我去那边布置妥当,就回来。”
“怪哉,他这是要做什么?”仓吏百思不得其解。售卖麦粉,不去粟市,却往范氏商贾扎堆的漆陶市去作甚?他瞥了一眼那两辆跟着自己车队过来的牛车,越发对里面的东西好不已。
在征得甲季同意后,他掀开了牛车上的帷幕一角,却看到了几块堆叠在一起的大木牌,上面用白色的蛤灰涂着画。画仓吏认得,是看上去香喷喷的白面“馒头”,或者是烤饼、水引饼的模样。而那些墨色的篆字,就让他目瞪口呆了。
“成乡麦粉,专供公室庖厨之用,限量销售!三石一斗。切勿错过!”
……
而另一边,漆陶市虽然被范氏专榷,但也有让外来行商货卖的摊位。子贡他们借着赵氏关系。从市掾吏那里分配到了一处偏后的位置,不算坏。也不算好。
到地方后,自然是先小心地卸货。虞喜,甲季等人带着兵卒,和商队众人一起搬运木箱和竹筐,轻拿轻放,将其摆放整齐。
“你们从何处来,这是什么陶?”终于有行人好地凑过来问道。
“我认得你,你是数月前那个卫国商贾,是来自成乡么?”
说来也巧,接着被吸引过来的,却是子贡的熟人,温地的商人贾孟。两人行礼致敬后,他晓有兴致地凑了过来,眼睛不住地在那些盖着麻布的竹筐上流动。
贾孟记得,赵氏君子在寻到这个卫商前,还问过他敢不敢参与进来。当时贾孟打心里不相信成乡能有什么好出产,又惧怕范氏的势力,就婉拒了。
这几个月来,麦粉之事,他也有所耳闻,知道其中的利润,顿时后悔不已。现在他心里猜测,赵氏君子折腾了几个月,又做出了什么新物什来?
当时赵无恤形容过,要制出“其表青如玉,明如镜,声如磬”的好陶。
但贾孟还是不信,“这怎么可能呢?”
不信的不止他一人,隔壁摊位的范氏陶商捧着自己的黑陶,冷冷地嘲讽了一句:“来自赵氏成乡的陶,大概是粗陋的土陶吧!”
“市掾吏怎么能如此,不是说凡陶瓬之事,髻垦薜暴不入市么!”
看着人声鼎沸的漆陶市,看着在自己摊位前越聚越多的行人和商贾,子贡露出了自信的微笑。
“二三子,揭开帷幕,撤下麻布!”
当遮挡目光的屏障撤去后,展现的货物顿时惊得众人合不拢嘴。
左边的货物,有光滑匀净的表面,闪烁着类似金属的青色光泽,大鼎套小簋,整整齐齐码放在一起,用手指轻敲,其声如罄。
右边的货物,小巧别致,造型优雅,其色类冰似玉,形状为琮,双耳杯,玦等。
其余还有球形的博山熏炉;粗短颈,圆鼓腹的盘口壶;短颈的鸡首壶;敞口,长颈的瓶,同样在外表有一层透亮的釉质。
贾孟看得目瞪口呆。
陶商和士人们爱不释手地一一抚摸了一通后道:“这,这些都是陶器?还是铜器?玉器?”
子贡介绍道:“他们叫做瓷,成瓷,其价仅是铜器的四分之一,漆器的三分之一。若是购买量大,还可获赠劵,持此劵可去粟市赵氏仓吏处换取些许麦粉。”
听到这价格低廉,还有别出心裁的附赠活动,围观的众人顿时炸了。因为有虞喜等人护在外围,所以拥挤的人群甚至挤到了一旁范氏陶商的摊位上,将那些白陶黑陶踩成一地碎片,而往日也有价无市的范氏漆商处,一时间竟也无人问津。
而子贡看着眼前争相竞买的情形,露出了胜券在握的微笑,他不由得想起了赵无恤对他说过的那句话。
“凡战,以正合,以胜!”
子贡不是将帅,不懂军事,连象棋也因为无暇玩耍,只算粗通。
但他今天却亲自披挂上阵,率领着一只由牛马辎车组成的军队:手里的免税符节是他的虎符印信;麦粉、瓷器是他的甲胄戈矛;此役若胜,战利品却和真正的战争没有什么区别,都是数不尽的钱帛粮秣!
子贡是从小与这些东西打了十年交道的商贾,当然明白其中的道理。
管夷吾曾言:甲兵之本,先于田宅,这些东西,比起简单的军争更加重要。
因为,人无粮则亡,马无秣则羸(lei)!
帛布可以被最钝的箭射穿,但士卒没有它却会冻死!
刀币割不破手,刺不死人,但诸侯若不能以每日百金的消耗投入战争,就会让千乘之师、十万之众一夜溃散!
这里是他端木赐的战场,此次货殖之争的胜败存亡之地!
如果说下宫的麦粉,是陷范氏坚阵的堂堂正正之师,那子贡身前的这些成乡瓷器,则是一支“踵败军,绝粮道,击便寇”的出不意之兵!(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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