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一日深夜。
乔还在血木棉堡的图书室内,用前所未有的钻研劲儿,发挥近乎‘头悬梁、锥刺股’的奋斗精神,研究《贵族法典》内的顶罪条文时,青松街一百五十八号内,奇妙的事情正在发生。
偌大的校园,四面八方的邻居家屋顶,都有人盯着。
四周的街道上,警务部的固定哨,监察部的固定哨,还有海德拉宫派来的固定哨犹如一根根钉子,牢牢的杵在各处要害位置,将青松街一百五十八号围得死死的。
一队队骑警、骑兵在街道上缓缓行过,一头头警犬、军犬吐着大舌头,不时发出低沉的‘呜呜’声。
三条中型的战斗飞艇悬浮在离地千尺的空中,数十根雪亮的光柱劈开黑暗,在校园四处乱照乱晃。
偌大的校园内,血斧战团的战士们三五成群的,守住了核心位置的几栋建筑。在这几栋建筑外,这些战士布置了极其专业的防线,甚至挖了壕沟,还布置了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铁丝网。
深深的壕沟上,唯一一条通往外部的木板桥头,马科斯扛着大斧头,双手抱胸站在那儿,和对面的几个气息深沉、雄浑的人影对峙。
那是海德拉宫、警务部,还有监察部派出的六阶超凡。
他们单个拎出来,没有人是马科斯的对手。
但他们一旦联手,马科斯自己倒是不怕,但是血斧战团还有威图家的护卫们,肯定挡不住他们的攻击。
所幸,他们只是奉命监视马科斯,监视血斧战团和威图家的高手,不让他们离开青松街一百五十八号。
后方的一栋楼房内,有细微的呻吟声传来。
受了刀剑伤的还好,清洗伤口,包扎妥当后,血斧战团的汉子们忍得住痛。
但是很多人是被燧发步枪的铅弹打伤,软质铅弹轰入身体后,撞击在骨骼上,打碎了骨头,同时铅弹自身也破裂开来。碎骨和铅弹碎片镶嵌在血肉中,必须用手术将这些碎片取出来。
军方派来了专业的军医,他们处理枪伤是一把好手。
但是清理弹片,势必要切开肌肉……还有那些断裂的神经、血管……还要将那些断骨固定妥当……这些动作,无疑是凌迟碎剐一般的痛苦。
哪怕已经服用了麻醉药剂,战士们依旧剧痛难当,哪怕是再铁骨铮铮的汉子,也忍不住发出了呻吟声。
牙带着几个家族老人,顺着壕沟一圈一圈的巡视着。
他叼着烟卷,心焦如焚的打量着四周。
官方的封锁太严密,地下、地面、空中,所有的外出通道都被封死。
牙想要做点什么,但是相比帝国官方派出的封锁力量,他们手上的力量实在是太弱小了一些。无论是普通战士的数量,还是尖端战力的数量,乔的下属们根本无法和帝国官方抗衡。
牙将嘴里的烟卷重重的吐在地上,然后狠狠的踏了一脚。
他低声的骂了一句极有图伦港地方风味的脏话,热情洋溢的问候了一下操持四周包围圈的帝国官员们,咬着牙走向了正中的一栋大楼。
大楼顶层,一间套房内,司耿斯先生、兰木槿、兰桔梗三人聚在一起,正低声的咕哝着什么。
牙一脚踹开房门走了进来,司耿斯先生三人同时转过头来,目光幽深的看着牙。
“干嘛这么看着我?司耿斯,你平日最奸诈不过,赶紧想个办法……少爷为了我们的安全,主动跟着那群混蛋走了……我们,不能什么都不干!我们,已经浪费了这么多时间!”
牙恼羞成怒的挥动着双手,大声的嚷嚷着。
“想个办法,我能做什么?你想要我去做什么?说啊……你不是最奸诈,最狡猾的么?在图伦港的时候,你能设计这么多阴谋诡计,一次次坑得威尔斯家族和他们的走狗头破血流,这次你怎么不吭声了?”
司耿斯先生冷静的看着牙:“冷静,牙,冷静下来……会有你发挥的机会……但是现在,冷静……这里是帝都,这里是海德拉堡,这里不是我们经营了十几年的图伦港!”
“我们的敌人,很强大,比威尔斯家族和他们的党羽加起来还要强大。”
“我们在这里根基浅薄,我们……绝对不能因为一时冲动,作出错误的决定,给少爷招惹更多的麻烦!”
牙用力的喘了一口气,掏出了一支细细的烟卷,狠狠的咬在了两排雪亮的牙齿中。
他掏出了火柴,正准备点火,房间内的光线骤然黯淡下来。
四周变得无比的安静。
一切声音都消失了。
外面血斧战团士兵们的呼吸声,巡逻时的脚步声,马科斯故意挑衅的哼哼声,还有刀剑、枪械磕碰发出的撞击声,乃至空中三条中型飞艇高压锅炉的‘嗤嗤’声,全都消失了。
一股可怕的压力袭来。
牙下意识的张开了嘴,他好似被封冻在冰川中的鱼,可怕的寒意从每一片鳞片涌入身体,冻结了身躯,冻结了血液,冻结了灵魂。
浑身冰冷,软塌塌的使不上力气。
时间变得昏暗……房间里的所有色彩,包括墙壁上的墙布的花纹,全都失去了鲜艳的色泽,一切都变得灰扑扑的,变得黯淡无光,好似被无数年的岁月洗刷过。
然后,整个房间就变成了黑白二色。
要么黑,要么白,绝无其他的任何色彩存在。
然后,一条黯淡的黑影,悄然从虚空中一点点的勾勒出来。就好像有一个顽皮的孩童手持铅笔,在白色的绘图纸上,一点点的画出了这条人影。
牙惊恐的看着这莫名浮现的人影。
他想要反抗,他想要大吼,他想要和这条人影拼命……在这条人影上,他感受到了极度的危险……甚至,比他年幼时,在森林中迷路后,失脚摔进了一个毒蛇巢穴,被十几条剧毒的毒蛇包围,更危险!
那些毒蛇……还是有逃生的机会。
而这条人影……生物的本能告诉他,这条人影……如果他出手,牙绝无存活的机会。
只是心头一口子狠辣的亡命劲儿支撑着牙。
他想要和这条人影拼命。
他才不愿意毫不反抗的被杀死!
右手一点点的蠕动着,牙喉咙里发出歇斯底里的悲鸣声,手指一点点的蠕动着,想要抓住腰间的剑柄,他想要拔剑,和这条人影拼一个死活。
“牙,冷静!”司耿斯先生缓缓转过头来,竖起右手食指,放在嘴唇前,轻轻的‘嘘’了一声:“这是,自己人!”
司耿斯先生朝着牙诡秘的一笑。
牙骇然瞪大眼睛,一脸懵逼的看着那条在黑白背景下摇曳不定,不断扭曲闪烁的黯淡人影。
如斯可怕的存在,比外面的那几个帝国官方派出的超凡六阶可怕不知道多少的强大怪物……他,自己人?他是哪一路的自己人?
可怕的压力突然松懈。
浑身力量蓄势待发的牙大吼了一声,头发一根根笔直的竖起,连同身上的每一根汗毛,都变得和钢针一样。锋利的剑芒从他的每一根头发、每一根汗毛中喷薄而出,发出尖锐可怕的破空声。
牙身上的衣物、靴子、袜子,还有那些零碎的佩件瞬间化为飞灰。
一层森森寒芒笼罩他的身体,在这一刻,他就是一柄人形的利剑,爆发出了在超凡五阶中堪称绝顶的凌厉力量。
四周黑白二色的世界丝毫未变,牙全力爆发,甚至略有点透支博鳌发出的力量,被四周扭曲的黑白世界轻轻松松的吞噬,消融,没有造成任何的破坏,任何的影响。
牙呆呆的看着那条扭曲的朦胧身影,只觉浑身冰冷。
你……哪怕伸出一根手指,作势抵挡一下……装模作样的防御一下,牙的心情都会好受很多。
但是你丝毫未动,就靠着这莫名产生的黑白二色的世界……
牙甚至不明白,自己控制不住,导致疯狂爆发的一击,是如何消失的。
差距太大,实在是太大。
“事情很快就会结束。乔的安全,不用担心。”扭曲的身影低沉的嘟囔着:“当然,不能做得太刻意……明天晚上,大概就能解决问题。”
“那个马修,我已经查清了他的来龙去脉……那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蠢货。一个女人陪他睡了一觉,他就把自己的生命和前途彻底的出卖了。”
“西蒙的妹妹,第四大学,乃至帝都贵族纨绔圈出名的交际花……洛芙琳……她勾引了马修,让他去引发事端。”身影低声喃喃道:“她和那个维尔纳公爵家族的安德鲁,也是床-伴,他们,会继续向乔出手。”
“我会留着洛芙琳,留着安德鲁他们……乔需要成长,这是他成长所必须的养料……一将功成万骨枯……这些祭品,是必须的。”
司耿斯先生缓缓点头:“那么,我们明白了……我们会小心的保护少爷,我们期待着那个什么洛芙琳,还有她勾引的安德鲁,以及他们的党羽继续来找我们的麻烦。”
沉默了一会儿,司耿斯先生沉声道:“这次栽赃的主使者,您找到了么?”
扭曲的人影缓缓点头,他的声音,异常的沙哑难听:“鲁尔城,伯格曼家族,以及他们身后的,鲁尔城大区的容克们……他们会受到惩罚,但是你们不用关心这些。”
司耿斯先生点了点头。
异变的世界一点点的恢复了正常。
外面的声音又传了进来。
昏暗的灯火逐渐的亮起。
世界重新变得色彩鲜艳,明丽迷人。
牙猛地跪在了地上,他浑身汗出如浆,冷汗一滴一滴的顺着下巴不断的流淌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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