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修攥起的拳颤动着。
果然!
“陛下,若想分辨孙太妃话中真假,实则也并不难。”一名官员斟酌着开口说道:“只需将孙太妃话中所提到的那名侍女带过来,当众说出当晚的地点时辰,一切便可明了了。”
出事之后,孙太妃一直是被单独关押审问的,所以,也不必担心会有同那侍女事先通气的可能。
按理来说是如此——纪修的神色不停地变幻着,他现在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透着说不出的诡异,他在想,占云竹此番究竟是在替何人做事
是夏廷贞吗?
夏廷贞说服了孙太妃?
可是,这老狐狸又是如何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做这些的?
纪修脑中思绪繁杂混乱,直到那侍女被带上来,瑟缩惶恐之下说出的供词同孙太妃几乎一字不差。
纪修死死地盯着那名侍女:“你们主仆,必是事先约定好了要怎么污蔑本官!”
“纪大人多虑了。”韩岩面无表情地道:“孙太妃是由下官亲自看押审问,在此期间,别说是贴身侍女了,便是一只外面来的苍蝇都不曾见过,没有任何机会可以同任何人约定说辞。”
听得这一句,纪修自心底最深处沁出了阵阵寒意。
孙太妃不曾见过任何人?
连夏廷贞也不曾见过?
那究竟是何人说服了她,又是何人从中替她和这侍女约定了供词?!
想到一种可能,纪修看向座上的皇帝,凝声道:“陛下,孙太妃为护住湘王,有足够的动机污蔑于臣,是以单凭这一封可以轻易仿造的书信,及区区两句并无物证可以证明的供词恐怕并不足以定臣的罪!而臣没有做过的事情,也绝不可能会认!”
庆明帝不置可否地看着他。
单凭这些,确实还不足够立刻定下罪名。
所以——
“韩岩。”
“臣在。”
“立即带人仔细搜查纪尚书住处,不可遗漏任何角落。”
韩岩立即应下。
庆明帝则向纪修说道:“此事若当真非纪尚书所为,朕也绝不可能会冤枉了纪尚书——着人前去搜查,亦是为了证实此事。”
纪修脸色紧绷:“臣明白。”
孙太妃既指认了他,缉事卫去搜查他的住处,不过只是依规矩办事。
但就今日的局势来看,说不定便会搜出不属于他的东西!
面对这未知的局面,纪修心中急躁而忐忑。
缉事卫很快赶到了纪修于行宫之中的住处。
“诸位官爷,此乃我家老爷纪尚书的住处不知诸位所为何事?”管事的仆人见一行人腰间佩刀的缉事卫来势汹汹,一头雾水地问道。
这些人莫不是来错地方了吗?
韩岩身旁的一名缉事卫定声道:“纪尚书有谋害太后之嫌,我等奉陛下之命前来搜查!”
“谋谋害太后?!”仆从失声道:“这绝不可能!”
一行人自是不会理会于他,立即涌入各处搜查而去。
站在廊下作仆从打扮的纪婉悠看着这些人,眼神震动翻涌。
谋害太后
这样的罪名,足以让她纪家万劫不复!
“怎会牵扯到老爷身上”
“不是听说凶手是孙太妃吗?”
“老爷如今在何处”
“咱们要怎么办?”
听着耳边仆从们慌乱不安的声音,纪婉悠脸色发白,脑海里闪过一幕又一幕今日晨早在荷塘边的画面,那些本该叫她欢喜甜蜜的美好画面
缉事卫在四处搜找着,韩岩肃然冷厉的声音不时响起:“不可放过任何一处角落!亦不可遗漏任何一件可疑之物!”
可疑之物吗?
纪婉悠脸色苍白浑噩地看向房门大开着的卧房方向。
韩岩亲自走了进去。
管事的仆人也赶忙进去,口中边忐忑地道:“这其中必然是有什么误会,我家大人绝不可能做出此等事”
韩岩对此充耳不闻,只带着下属仔细搜查着每一处,一副公事公办的神态。
片刻后,一名缉事卫在屏风上挂着的一件靛蓝色的衣袍上,发现了一只未曾解下的香囊。
那名缉事卫将香囊凑于鼻间嗅了嗅,道:“大人,其内似乎有草药的气味。”
“草药?”韩岩眸光一闪,道
:“带上。”
“是。”
缉事卫的搜查手段向来缜密,将整座院子里里外外也仔细察看了,连院中地砖稍有松动之处都掀开了来看,就差掘地三尺了。
如此搜了半个时辰余,负责搜查各处的缉事卫先后返回院中。
“大人,都搜罢了!”
韩岩颔首道:“随我回去向陛下复命。”
看着一群缉事卫出了院门,纪婉悠强自迈出发颤的小腿,快步跟了过去。
她要去找父亲!
她要亲眼去看一看!
“姑娘”管事的仆从低低喊了一声,见女孩子头也不回,叹了口气连忙跟上。
韩岩一行人很快回到了议事厅内,带着一应可疑之物。
当众一一排除罢,最后的焦点定在了那只香囊之上。
“这只香囊,可是纪尚书之物?”庆明帝印证地问道。
纪修的语气没有犹豫:“回陛下,这确实是臣的东西。”
这是他的女儿亲手替他缝制,今早刚给他的,据说其内放有安神辟邪之物,他今日在身上带了一整日,直至被召来此处议事,才将那件常服换下。
听他承认,庆明帝微一点头。
承认了就好。
既是承认了,那么接下来的一切,也就注定不会再有回寰的余地了。
他也算是给天下人和燕王一个合情合理的交待了。
“传郑太医前来验看此香囊。”庆明帝吩咐道。
李吉应下,立即安排了下去。
郑太医很快赶了过来。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那只香囊里的东西皆被倒在了托盘中,郑太医手持银镊,仔细查看分辨着。
细碎的朱砂,晾晒干的艾草,犀角片
还有一粒香丸?
郑太医拿手中的镊子将那粒褐色“香丸”夹起,在眼前细细看了看。
这时,跪在一旁的孙太妃突然开口道:“皇上,就是这种毒药!那日纪尚书交到翠珠手中的,便是此物!”
纪修闻言心中突地一慌,赶忙道:“简直荒唐!如若当真是那毒药,如此铁证,我不趁早销毁了去,又为何要放在贴身香囊之中!这栽赃未免也太过牵强!”
孙太妃冷笑着道:“销毁?昨夜我亲眼看到,那梨汤洒在毯上,前后不过两刻钟,便让那毯子变了颜色想必你很清楚,此毒毒性极强,便是溶于水,浇泼于土中,也必会留下异样,怎么做都是有迹可循的而昨夜太后娘娘才刚出事,如此关头,你在这行宫之内当然不敢轻易动手销毁!”
如此之下,藏于贴身放满草药的香囊中,便再合理不过了!
“我清楚个屁!”纪修气得当场口不择言起来:“这毒药为何会在这香囊里还是未知!”
这激烈的对话,让郑太医听得不由啧舌——只看一眼就能辨出是毒药,这些人怎么都这么能耐呢?
他都还没说话呢。
“诸位,这并非是什么毒药啊”郑太医将那香丸在手指间轻一碾碎,道:“只是檀香香丸罢了。”
“?”正同纪修争辩的孙太妃神情一滞,怎么跟事先说的不一样了?
“香丸?”庆明帝眯了眯眼睛:“太医可看清了吗?”
“回陛下,臣绝不会看错,况且此物并不难辨认。”郑太医说话间,将捏碎的香丸放进了一旁的小银盏内,自一旁烛台上取下一根蜡烛,将香丸点燃。
很快,便有淡淡檀香香气散开来。
几名官员微微点头。
“这确实是檀香啊”
“嗯这香不错,香韵颇佳”
“闻着像是解香居所制”
“论起檀香,还得数余馥阁。”
——还在这儿品评上了?
当是斗香大会呢!
不受控制的局面再次出现在眼前,庆明帝心中烦躁不已,忍耐着怒气,不着痕迹看向占云竹的方向。
这扫把星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还敢同他保证必会万无一失?
看来也不过只是一个只靠一张嘴说,根本办不了什么实事的废物罢了!
察觉到皇帝的视线,便是于人前一贯平静理智如占云竹,这一刻眼底也不禁显露出了一丝慌乱之色。
近来皇上对他似乎成见极深,此事等同是他唯一翻身的机会了
为此,他甚至不得不选择拿整个纪家来做筹码!
且就算没有这些,单凭此事的要紧程度,他若一旦办砸,后果无疑都是不堪设想的
可那药丸分明是他亲手放进去的,究竟为何会变成香丸?!
是谁从
中做的手脚!
看着那仍在徐徐冒着淡淡青烟的银盏,占云竹的手心里沁满了冷汗。
坐在文臣上首的夏廷贞面上则仍旧看不出丝毫异色。
“皇上就是他”孙太妃回过神来,仍道:“纪修唆使我毒害太后娘娘乃是实情,那封书信”
“陛下,臣,是清白的!”纪修声音定定打断孙太妃的话,同庆明帝对视着,微红的眼底含着执拗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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