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煦在大理寺待了有半个时辰,鼓舞了一番士气,便离开大理寺,前往太学。
太学与国子监都在城南,在御街东面,已经靠近皇城南门。
赵煦离开大理寺,径直来到御街。
陈皮跟在赵煦身侧,低声道:“官家,苏相公,章相公还要一点时间才能过来,要不要找个地方坐坐?”
赵煦摆了摆手,道:“叫朱浅珍来。”
‘这一天可真忙。’
陈皮心里想着,吩咐人去找。
赵煦在御街上一路向南,慢慢的走着,观察着两边的商贩。
哪怕朝廷再怎么变,对底层的影响还是有限,如同另一个世界,商贩们,百姓们还是如常的营业,光顾。
“集天下之富于开封”
赵煦看着,轻声自语,心里却在想,要找个机会,出京去看看。
他对真实的大宋情形其实很模糊,但从各地此起彼伏的‘起义’来看,不容乐观。
不多久,朱浅珍就来了,见到赵煦,欣喜异常,又极力保持镇定,抬着手道:“小人见过官家。”
赵煦看了他一眼,笑着道:“带朕去看看。”
朱浅珍的一举一动都会写简报,上给赵煦,是以赵煦知道朱浅珍选好了地方。
朱浅珍当即领着赵煦,前往他选好的地方,就在御街最中央,只要顺路走就可以了。
“官家,请。”
不多久,朱浅珍就来到了他买下的酒楼前,这里已经有工人在装修,原本的酒楼模样已经不见。
“东家。”里面的工匠,立刻笑呵呵的迎上来。
“你们忙,我们随便看看。”朱浅珍挥手说道。
“诶,好嘞。”工匠应着,打量了赵煦等人一眼,转身进去。
陈皮见赵煦要进去,连忙低声道:“官家,这里太乱了,还是不要进去了。”
“没事。”赵煦笑了声,径直进去,第一眼,就看到了柜台,柜台有三个窗口。非常的高,即便是赵煦也得垫脚,伸着头才能够到。
“柜台改了,起码要有五个,要低,外面摆上凳子让客人坐,要是觉得不安全,窗户结实一点就是,多派侍卫来”赵煦说道。
实际上,就目前来说,赵煦根本不担心有人来抢劫。十贯二十贯都得几百斤,没有马车之类,真的太难了。但有了马车,在不大的开封城,藏都藏不住。
“是。”朱浅珍连忙应着。
赵煦向里面走,陈皮以及一堆禁卫不安,警惕的跟在后面。
“这里设置一道安全门,易出难进。这里是清点房,账房”
“钱库,要在地下,尽量的大”
“关于计数的方法,我会教你们,找一些十五六岁左右的年轻人,不分男女,好好培养”
“票号要扩张到全国,人才是最重要的,一定要审慎”
朱浅珍认真的听着,记着,一脸恭谨。
四周忙碌的工匠见着,没有一点奇怪。一眼就看出来,这个穿着看似普通,其实气质特别的年轻人,就是他们雇主的东家。
但他们全都装作没看见,老老实实的做事。
赵煦看着初有模样的票号,心里隐隐激动难抑,若是真的发展起来,作用将不可想象!
朱浅珍站在一旁,见赵煦满脸的憧憬之色,陪着笑说道:“官家,关于票号的名字,小人拟了几个,您听听?”
赵煦看向他,道:“说说看。”
朱浅珍躬着身,又顿了下,道:“万通钱庄,大宋票号,万全钱庄。”
赵煦看着朱浅珍,心里有些想笑。
他在‘军改’上很多称呼,都被许将,章楶给要求改回去了,这朱浅珍,大概也不太喜欢或者不理解票号的意思,用了一个票号,两个钱庄。
‘军改’上,赵煦可以体谅许将,章楶的用心良苦,但涉及票号这件事,赵煦决定坚持己见,道:“皇家票号,就这么定了。”
“皇家票号”
朱浅珍咀嚼了一下,连忙抬手道:“是,小人记下了。”
有‘皇家’二字,很多事情可以畅通无阻,省去诸多的麻烦!
陈皮悄步来到赵煦身旁,低声道:“苏相公,章相公来了。”
赵煦嗯了一声,看着朱浅珍笑着道:“匾额,朕会请苏相公亲自撰写,你先将这里装修好。”
“是。”朱浅珍躬着身。
赵煦又看
了一眼,出了这酒楼,就看到苏颂,章惇已经站在外面了。
两人看着这个地方,表情各异,眼神中似乎都有些疑惑。
赵煦压了压手,阻止他们行礼,道:“走,去国子监,太学看看。”
苏颂与章惇还不清楚赵煦将他们叫出宫来是为了什么,但肯定不是太学这么简单。
两人跟着赵煦,沿着御街向南走。
苏颂是沉默的高手,章惇也不是话多的人,赵煦就更是了,没有事情,他宁愿一个人发呆。
三人各有心事,一路向着太学。
陈皮跟在赵煦身旁,心里有些奇怪,似乎从官家病后醒来,很多事情与人变得不一样了。
一众人很快就来到太学前,只见大门口,一群年轻士子汹涌而去,他们手里拿着各种东西,更有人冲着‘太学’石刻泼粪。
太学里安静一片,大门死死的关着。
赵煦站着,深吸了口气,似乎能闻到那股臭味,皱了皱眉,道:“是因为什么?”
苏颂本已经灰心,不打算再理会政事,听着默默片刻,道:“现在外面各种谣言很是汹涌,传闻政事堂要废除科举,广设书院,太学是最高学府,这惹怒了这些士子。”
赵煦看着那群在砸门的年轻人,眸光趋冷,道:“朕的旨意也没有奏效?”
苏颂躬着身,余光看了眼章惇,没有说话。
章惇盯着那群人,神情严厉,道:“陛下,我看这些人,不全是士子。”
赵煦认真看去,确实发现一些人不一样,行为举止,面相不像读书人,穿的读书人衣服更是不伦不类。
赵煦轻轻点头,道:“吏部拟定的课纲朕看过了,有不少问题,朕会做些修改,明日到垂拱殿再讨论下。章卿家取走了春闱考题?”
章惇侧身向赵煦,语气平静又坚定,道:“陛下,科举重文抑武,与陛下强兵强国之策不合。臣打算,在科举上文武并重,以实现陛下的文治武功。”
苏颂听着,脸角绷了绷,心里轻叹。
祖制,祖法不存,祖宗定下的重文抑武,也要成为过去了。
赵煦笑容越多,有个得力的手下,真的是令人舒心。
书院要建,源头上的科举也要改,只要科举变了,那么天下读书人都得跟着变!
赵煦思索片刻,道:“科举的比重,以文学,算数为主,辅以君子六艺,到了太学,可以类以专精。儒学是国学,但不能成为治国的圭臬。党争以‘学术’为开端,陷入权力旋涡,这样的事情,日后要尽可能的避免。学术是学术,政务是政务。”
‘新旧’党争,一开始,就是学术的争端,王安石,司马光以及苏轼等人,因为学术看法不同,最终体现在了治国方略上。
这场争斗,到现在还在持续。
苏颂默默无声,倒是章惇,双眸灼灼。
通过改革科举,他就能培养出足够支持‘新法’的人,将来一代一代都是‘新法’之下培养出来的,谁还能再将‘新法’反复!
赵煦转头看向章惇,笑着说道:“章卿家这样突然的改,春闱之后,怕是麻烦要不小了。”
章惇表情严厉了几分,道:“臣倒是想看看,他们能闹出什么来!”
赵煦看了眼沉默的苏颂,转向不远处太学前的乱象,道:“这太学第一任院长,就沈括来做。春闱之后,政事堂公布科举改革计划以及广设书院,给国子监增加权限以及预算。也要鼓励地方建学,由北向南,逐步推进”
等赵煦说完,章惇抬手,道:“臣领旨。”
赵煦刚要说话,忽然看到了一个熟人从太学里出来,用手指了指,道:“那个是,徐幸隆吗?”
徐幸隆,就是在及第茶楼当面与蔡京辩论‘废除科举’的那个应试学子。
苏颂,章惇等人抬头看去,只见徐幸隆从太学里出来,单枪匹马,与外面那帮士子,进行了剧烈的辩论。
但不多久,徐幸隆就猝不及防的被泼了一身的粪,一众人围着他破口大骂。
“我呸!你是读书人吗?朝廷奸佞横出,无恶不作,你居然为他们狡辩!”
“那章惇要废除科举,你不是反对的吗?后来怎么做了缩头乌龟!”
“我看你是为了巴结章惇,做了走狗,他许诺你春闱后什么官了!”
“呸,下贱!一点骨气都没有,简直是我辈的耻辱!”
徐幸隆被泼了一身的粪,脸上都是,根本张不了口,只能青着脸,一声不吭,任由着这些人围住他。
好在他满身的粪,这些人没能动手揍他。
徐幸隆真的很愤怒,他知道这些人,时不时就来一趟,之前还能用钱摆平,后来胃口越来越大,不止要钱,还提出要太学名额,要科举名额,甚至还
举荐了国子监官员!
可笑!荒唐!
这些徐幸隆都知道,但他除了愤怒,什么也做不了。
现在朝局乱做一锅粥,什么人什么事都有,每天层出不穷,没办法面面俱到!并且,朝廷大部分精力都在开封府试点上,开封府,刑部,御史台都派人查过,最终还是不了了之。
一大群人围着徐幸隆,似乎想将他当做出气筒,什么话都砸向他。
“就算是那狗皇帝来了,我们也不怕!”
不知道是谁突然大吼了一句,忽然一脚将徐幸隆给踹倒,继而一大群人纷纷围住,死命的踹了过去。
苏颂,章惇等人听着,脸色骤变,面露震惊。
这群人,已经膨胀到这种程度,公然辱骂官家了吗?
苏颂一敲拐杖,怒声道;“命刑部,将这些人全部抓了。是应试举子,全部革除,不是的,重判!传话给开封府,开封府太乱了,该好好收拾了!”
苏颂,章惇出门自然是带人来的,有侍卫听着,就要应命。
赵煦看着徐幸隆,抬起手,阻止了那禁卫,心里也有些怒意,淡淡道:“开封府确实该清理了,不止是开封城,传话给开封府,刑部,御史台,对整个开封府进行清扫,凡是地痞无赖,流氓恶霸,以及那些无恶不作的所谓的衙内,富二代,官二代什么的,给朕通通扫清楚,扫干净了!章相公,这件事,你盯一下。”
章惇神情越发严厉,抬手道:“臣领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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