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话不是话,”温宴道,“骁爷信就行了。”
霍以骁“呵”了一声。
嘴皮子一动,他想说自己没信,话到了嘴边,还是没有出口。
眼前,温宴笑眼弯弯,眼角眉梢全是笑意。
霍以骁没有在她的笑容里寻到一丝促狭打趣,这个笑容,也不是小狐狸偷了一只兔子后的得意洋洋。
温宴笑得很温和,三月春风似的。
这么一来,冷冰冰的话自然就不好说了。
霍以骁清了清嗓子,道:“你这就知道我信了?”
温宴笑意更浓。
这人呐,就是别扭。
心明明软了,嘴巴还硬着,“重话”虽然不说了,但要好好说软话……
倒也不是没说过。
上辈子,夫妻之间,岂会没有浓情蜜意的时候。
不过,霍以骁确实不爱说那些,但他的温柔,温宴是最知道的。
亲人忌日的怀念、温章出事时的悲痛、冲仇人下手时的愤怒、尘埃落定时的彷徨,她情绪起伏最激烈的时候,都是霍以骁陪着她。
他说得不多,但温宴感受得到。
就好像,现在的她,知道霍以骁是信了她的。
“知道啊,”温宴缓缓道,“你现在是一点一点地,给相信的那一侧添秤砣呢,越来越信了。”
霍以骁没有反驳,只是拿手指点了点桌面:“那你就猜,猜准了,指不定多信你一点。”
信与不信,是一个很玄妙的过程。
小狐狸跟他是一条船上的,鬼话再多,也改不了这一点。
平心而论,霍以骁希望那只是温宴的鬼话,这不牵扯信任,而是,梦里的路很难走。
温宴是说过,无论是庄子里的五年,还是婚后的八年,她过得满足,可霍以骁觉得,梦里的遗憾太多了。
温章残了,温家败落……
那些光是听着就让人不舒服,真的完完本本梦过一回、沉浸在其中的温宴,又岂会毫无波澜?
霍以骁光是想到暄仔早逝就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推己及人,梦越真,温宴越痛苦。
他不想信。
尤其是,他那夜做了温宴和邢妈妈说帕子的梦。
那个片段固然没有悲痛,但它带给霍以骁的是真实,好似那场面是真的发生过的。
欢喜是真、痛楚亦是真,温宴梦过的日日夜夜,也是真的。
以至于,霍以骁想,他真的看到了温宴怀着孩子身死的那个画面,他会窒息。
情感上不想去信,但脑海里,正如小狐狸说的那样,秤砣越来越偏。
霍以骁抿了下唇,一口饮了茶。
温宴知他心里纠结,没有坚持与他掰扯梦话、鬼话,而是认真思考起来。
半晌,她才道:“以四殿下的性子,他若要塞人,塞的是冯家人。”
霍以骁挑眉。
小狐狸竟然真的如此敏锐?
温宴继续道:“他信得过的,肯定是自己的外家,也就是俞皇后的娘家人,以及沈氏一门。
可皇上对沈氏不满,四殿下不会在这个时候去触皇上霉头,真让吏部弄个沈家、俞家的人进去,哪怕皇上答应了,也会对他不瞒。
这个当口下,最好用的反倒是冯家了。
朱晟出事后,冯婕妤和恩荣伯府的关系本就糟透了,冯家一心想投朱钰,没有完全倒过去,只是碍着冯婕妤,还在做墙头草。
朱钰直接把好处喂到恩荣伯府嘴巴里,冯家上下,没倒的也会跟着倒。
他哪是仅仅想给自家往官场上塞个人?他是要彻底拆了冯婕妤和恩荣伯府的联系,把冯家完全捏在手里。”
霍以骁看着温宴,说起这些朝堂事,她的确是心如明镜了。
“你看得准,”霍以骁道,“他想把人弄去太常寺,接葛胥的位子。”
温宴一听就明白过来,嗤笑了声:“疑心病真重。”
明明方启川表了忠心,朱钰却还要塞人过去,这说明他其实没有完全相信方启川,添个人手,盯着方大人。
偏偏,塞过去的还是冯家人。
只要动作小一些,谁会知道这人其实是朱钰塞的?
毕竟,直觉反应下,朱钰若要塞人,肯定是沈家或是俞家,不会把冯家记到朱钰头上。
方启川若不多转几道弯,也一样会被瞒在鼓里。
“吏部那儿……”温宴道,“能过吗?”
霍以骁答道:“谁知道呢,还没有准信,倒是户部的调动,很快会定下来。”
他每天在户部,这块的消息灵通说。
户部尚书是要职,闵郝留下来的摊子得有一个内行人接手,偏两个侍郎,史侍郎就不提了,另一个也干净不到哪里去,根本顶不上来。
户部和吏部,门挨着门的两个衙门,头痛来头痛去,订了个大致方案。
“户部有一位老大人,名叫焦咏,今年六十好几了,最早是检校,在户部做了小四十年了,现在是个员外郎,”霍以骁道,“他和闵郝不是一路人,也没有什么背景,品级自然是一直升不上去,但他很懂户部运转。
现在的意思是,让他先顶尚书之位,再从其他衙门调两个有能耐的年轻官员做侍郎,让焦大人好好教一教,过两三年,他退了,侍郎二则一,升上来。”
温宴眨了眨眼睛。
员外郎、从五品,一举跃到尚书……
尤其是,以焦咏的年纪和资历,本来该是到头了的,如今这一升,真就是祖坟冒青烟了。
哪怕只当两三年的尚书,对自身、对子孙后代,影响都是不同的。
“对了,”说到了这里,霍以骁也想起来了,补了几句,“要调进来的其中一位,你还认得。镇江知府程少豫,他在调去镇江之前,做过几年的户部湖广清吏司郎中,对户部衙门的事儿有些内行,不算抓瞎。”
温宴当然记得程少豫。
进京路上,仇苒落水的案子就是程少豫来查的。
当时证据不足,这案子以意外结案,但程少豫也仔细,亦很帮忙,使人盯着仇羡,确定仇羡把仇苒一把火烧了。
温宴想了想,道:“我认得他,但不了解,骁爷再要问他之后会不会牵扯进争位里,会不会被朱钰拉拢,我可真答不上来,我梦里没他。”
霍以骁一口水险些呛着。
答不上就答不上。
什么叫“梦里没他”,这说法,奇奇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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