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容与南宫无痕坐在帐篷旁一人啃着半块囊,这是一行人好心给他们的食物。
虽说名义上是帮助他们搭帐篷以劳力换来的食物,但令狐容与南宫无痕二人皆是首次体验风餐露宿,根本就不会搭帐篷。
就连借给他们用的备用帐篷,都是为首的老者派人手把手教他们搭好的。二人想要表示感谢,他们也只是淡淡一笑。
令狐容吃得津津有味,丝毫没有嫌弃食物的粗糙,南宫无痕看着令狐容的样子,不由有些心酸。
尽管死里逃生的二人已经足够幸运没有任何挑剔的理由,但他一想到原本进了皇宫锦衣玉食多年,如今却沦落到吃粗糙到只能寡淡无味仅限果腹的囊,心中多少有了些起伏。
令狐容吃得兴起,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南宫无痕呆愣愣地看着她,不由用手肘顶了顶他:“看什么呢?还不快吃。”
南宫无痕有些黯然,低声道,“让你受苦了。”
令狐容却“噗嗤”一声笑了,“这算什么苦,当年我进宫之前...”话说到一半,她又吃了一口囊,边大口嚼着边模糊不清地说道“总之,能够捡回一条命已经值得庆幸了,咱俩逃得正是时候,再不逃说不定要被你哥那个老谋深算的阴险家伙给杀了。”
南宫无痕有些想要反驳,他哥其实并没有那样阴险,但看着令狐容与自己狼狈的样子,又硬生生地把话憋回去。
吃到一半,老者与懂晋语的中年男子前来问候。
南宫无痕与中年男子经过一日的交谈已经知晓他们是前往朵拔族的族民,为朵拔族族长横跨沙漠,前往更西的西迦佛国求取经文。
西迦佛国恰如其名,是一个全民信仰佛教的国度。
史书上记载,一千二百年前奘否(pǐ)大师携带佛经自西迦佛国的国都迦域一路东去,途经多个游牧民族一路传教,最后进入离石关,将佛教传入当时的大秦王朝。
传言当年奘否大师入离石关时被士兵所阻,后臧否大师念诵小乘佛经中的《杂大难陀》,身披五彩佛光,脚下步步生莲,神迹一般。
士兵受其感化,放下兵刃开门双掌合十相迎。随后佛教便在大秦落地生根,历经王朝更替,佛教茁壮至今,千百年来也与西迦佛国的传承有了些许不同。
西迦佛国的佛教称为域传佛教,离石关内平原大地的佛教成为本传佛教。相对而言,域传佛教比本传佛教更为悠久更有权威。
就连晋朝本土的信众都认为域传佛教更为正宗,以求得一卷西迦佛国原版经文为无上荣幸。
知晓这些朵拔族人的背景以后,南宫无痕更为感念,难怪他们会将自己二人救下。
佛教信仰中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便如是说。
见到老者与中年男子前来问候,南宫无痕与令狐容停下动作,站起身来。
“朵拔族人…路上…你们的…一起…安全去佛国…西迦……”
中年男子开口。
南宫无痕已经大约能从他不太顺畅的晋语中辨别含义,笑着拱手一礼回复道:“一路多谢你们相救,我兄妹愿与你们同去西迦佛国,为朵拔族长求经。善哉阿难陀佛。”
令狐容没有做声,在南宫无痕身后,一双滴溜溜的眼珠悄悄打量着二人。
中年男子将南宫无痕的话翻译给老者听,老者点点头笑了,目光有意无意扫过未曾言语的令狐容,因着那句佛教问候语“善哉阿难陀佛”,与中年男子一起双手合十还礼。
南宫无痕与令狐容从善如流,学着他二人的样子双手合十再礼。
老者与中年男子走后,令狐容悄声对南宫无痕说:“我觉得他们没安好心。”
南宫无痕不解:“何以见得?”
令狐容拉着南宫无痕坐到帐篷边的火堆旁,低声说道:“我记得域传佛教的信众,哪怕是普通牧民,一日三餐之前必念经文祷告,刚才他们餐前,除了那个中年男子,你可曾见到其余人祷告过?”
南宫无痕恍然大悟,又有些不解:“或许他们只是去求经,不一定全是信众呢?”
令狐容叹了口气,用手揉了揉南宫无痕的头发道:“这么多年,你怎么还是这么天真。如果那老者是信众,为何餐前不曾祷告?如果那老者不是信众,为何最后又双手合十还礼?只能说,他在假装自己是信众。”
南宫无痕点点头,尽管还是有些不明了,还是认同道:“不管怎样,出门在外谨慎一点总没错。”
“且看着吧,眼下咱们吃喝全部依仗他们,先装作不知跟他们去那什么西迦佛国,到时见机行事。”令狐容终于吃完那半个囊,定论道。
夜里很安静,南宫无痕与令狐容各自住进了自己的小型帐篷,与其说是小帐篷,不如说是有架子的睡袋,空间极其有限仅能容纳一人,翻身都难。
不过与二人前几日夜里在寒风中发抖相比已经好了不知多少。
夜里,令狐容听见了风的呼啸声,以及若有若无的狼嚎声。她心里有些烦躁,倒不是因为条件的苛刻,而是她此次出逃极为狼狈,没能将自己的琵琶带出来,沙漠中行走这三日更是把一些占重量的玉石银两全部丢弃。除了怀里的一把磷石、那颗种子与一叠银票再无他物,这群人若真不怀好意,自己失去阵法庇佑无法自保,便难办了。
令狐容正想着,便听到一阵刻意压低过的脚步声朝着她走来。
她的背一下子弓起来,表面不动声色,尽量维持了平稳绵长的呼吸声,假装自己已经睡着。
来的是两个人,在她与南宫无痕的小帐篷面前停住脚步,似乎哑着声在交谈什么。
因说的不是晋语,又很小声,她听得模模糊糊,只听见二人交谈中反复出现一个词“阿布玛”,也不知其意。
过了一会儿,大约是二人觉得交谈时间过久害怕惊醒他们二人,又压低脚步声离开。
直到二人脚步声消失,令狐容紧绷着的背才骤然放松下来,长长舒了一口气。
“阿布玛又是什么?”令狐容好奇起来,夜里再无异动以后,终于耐不住困乏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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