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这句话人人皆知俗而又俗,219几个大小伙子都不是什么月下弄箫对影伤怀的文艺青年,在过去二三十年的人生里,他们对这句能让林妹妹呕到掩帕泣血的话从来没有产生过任何感想。
可今天,他们真真感受到了这句话里的残忍:几个人都觉得,他们根本就还没有开宴啊,怎么就到了散席的时刻?
张福生和詹伟要走了。
如果不是在单位特别踏实,人缘好,张福生在刚刚连续请了一个月假之后,领导是不可能因为同学聚会这样的理由再准他三天假的。
所以他更要守信用,按时返回单位。
几个兄弟都很难受,可他们都已经进入社会好几年了,知道孰轻孰重,纵容有诸多不舍,也没有怂恿着让张福生打电话续假。
詹伟是接了一个大专学校针对测绘单位那些没有文凭的在职职工而办的暑期进修班的课,挣点外快,贴补家用。
进修班在高考结束的第二天就开班了,他已经晚了好几天,再不回去就说不过去了。
两个人的票都是十五号晚上十点前后的。
柳凌和猫儿商量了一下,决定在家里做两桌像样的酒席,正式招待一次柳侠的朋友们,同时也是给张福生和詹伟送行。
已经毕业的同窗,天南地北的,聚一次不容易,下次再聚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呢,他们不想给柳侠留下遗憾。
程新庭知道他们打算做酒席,表示自己可以贡献几个菜色。
于是这件事就变成了柳凌和程新庭掌勺,猫儿只做一个自己最拿手的卤面条当主食,然后和小蕤一起打下手。
小蕤是昨天凌晨回来的。
曾广同他们在津城的事很不顺利,原先计划的上周末一定回京都,现在事情一拖再拖,至今没个准话。
小蕤非常想猫儿,希望在猫儿离开前陪他几天,而且原本他也是要和柳凌、小萱一起回柳家岭的,曾广同理解他的心情,干脆让他一个人先回了。
张福生在老家的那一个月给熬的身心俱疲,而且可能因为年龄的原因,他和沙永和对游玩景点都没有什么兴致。
几个孩子也因为天气热,又连续几天游玩,都有点累了,今天大家干脆都没出去,在宾馆吃了午饭后就来到了柳家。
那辉和黑云清也都在,乔艳芳今天也没有去灯展。
四点钟酒席开始。
柳凌和程新庭这两个原本打算伺候场子的也被大家硬拉到了席上。
黒德清提议大家先喝一个。
等大家都举起了……孩子们的是易拉罐的雪碧,大人是蓝带啤酒,黒德清发现柳侠举的是杯子,杯子里的内容还非常丰富多彩。
猫儿举了举自己的蓝带:“我小叔待会儿不得开车送站嘛,我替他喝酒。”
毛建勇说:“贤侄啊,我也开车送站呐。”
猫儿说:“话是这么说,可如果我不给你喝蓝带,伯伯你确定自己不会觉得吃了大亏吗?”
毛建勇拿过柳侠的杯子晃荡着仔细看了看:“确定,我不认为百合莲子绿豆汤会比蓝带便宜。”
猫儿说:“还有一大锅呢,我去给您老盛一碗?”
昨晚上小蕤回来,送他的怀琛给带了两大包新鲜的莲子和百合,猫儿今儿一大早起来就煮了汤。
那辉把啤酒罐在桌子上磕了两下:“柳岸,别搭理他,咱们走一个。”
毛建勇把杯子还给柳侠,十分无奈举起自己的蓝带:“好吧,谁让咱没有养一只好猫呢,还是老老实实喝酒吧。”
沙永和对着另一桌上的俩儿子说:“看见没有?跟着柳岸哥好好学学。”
沙家昊说:“咱们家不是有我妈吗?”
沙永和摇头:“白养了,不肖子。”
黒德清拍拍沙永和:“哎哎,我这俩侄子已经不错了啊,”他下巴指了指猫儿,“那样的属于珍稀物种,你不能要求太高。”
詹伟看着柳侠说:“我闺女将来能有猫儿的十分之一,我就是一辈子评不上教授照样半夜笑醒。”
“估计够呛,你还是踏踏实实评你的教授吧。”柳侠损完詹伟,得意地举起杯子,“来兄弟们,喝一个。”
叮叮当当一阵碰杯的声音,小萱还从儿童专用那一桌跑过来和柳凌碰了一下:“爸爸,干杯。”
自己家做的菜,丰盛又实惠,孩子们吃得很起劲。
猫儿和小蕤喝了一罐啤酒后,柳侠就给他们也换成了绿豆汤。
他也想让其他孩子喝绿豆汤的,可一群小家伙都抱着雪碧不放。
猫儿其实蛮喜欢喝啤酒的,柳侠感觉到的马尿味儿,猫儿喝起来却是寡淡酸涩之后醇绵悠长的清香。
小蕤和柳侠、柳川一样,喝酒之后容易头疼。
乔艳芳和杨柳今天自告奋勇带着几个小孩子单开一桌,那辉碰了杯之后也跑了过去,三个女人一见面就十分投缘。
毛建勇想国庆节前订婚,那辉有点忐忑,向两个过来人请教。
两个已婚女人兴致勃勃地向那辉传授御夫之道。
毛建勇这边喝着酒,还伸长了脖子想听一耳朵,结果断断续续传过来的话让他毛骨悚然。
柳侠幸灾乐祸地说:“所以说,结婚有什么好?做牛做马努力挣钱之外还得每天等着被修理。”
张福生和黒德清异口同声:“被修理也是幸福的被修理,总比一辈子没人修理强多了吧?”
沙永和笑:“你们俩都什么家庭地位啊!”
詹伟说:“当然都是第三把交椅。”他说着还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黒德清十分想得开:“第三把怎么了?在单位咱们还连第八把都不是呢,不照样干的挺开心?”
这句话成功地勾起了一群曾经的大学生们的心事。
想起大学时期的豪情万丈,所有的人心情都有点复杂。
乔艳芳最先从低落的情绪中反应过来,她笑着打开一罐啤酒:“来,大家碰一个,跟我们的热血青春和伟大理想告个别。”
大家嘻嘻哈哈端起各自的罐子或碗:“干。”
猫儿喝了一大口绿豆汤,然后忍不住问:“和青春告别,我还可以理解成是年龄的问题,可为什么要和理想告别?”
毛建勇说:“因为长大了,知道了自己所谓的理想原来都是幻想,或者说是……瞎想。”
小蕤说:“怎么会是瞎想?你们原来的理想都是什么呀?”
沙永和说:“解放全人类。”
黒德清说:“经天纬地,治国安邦。”
张福生说:“为实现共产主义而奋斗。”
乔艳芳说:“振兴**。”
詹伟一一指着刚才说话的几个人:“和他们几个一起,创造一个繁荣安康河清海晏的大世界。”
小蕤倒吸了一口凉气:“我次……,咳咳,怪不得你们都要和理想告别呢,这种理想谁实现得了啊。”
程新庭问:“那小蕤,你的理想是什么?”
小蕤想了一下:“原来是考上大学,有个好工作,跟我叔叔他们一样,往家多拿钱,现在嘛……努力学习,还是,多挣钱吧。”
猫儿问:“小叔,你那时候的理想呢?”
柳侠说:“快点毕业,早点挣钱,让咱们家人都过上好日子,让你去城市上学。”
猫儿兴奋地点点头:“我的也差不多,我也是想快点毕业,早点挣钱,让咱们家人都过上好日子,让你能早点当上吃饱墩儿。嘿嘿,要是这样,咱不用跟理想告别呀。”
黒德清问柳凌:“柳凌哥,你当初的理想也是这样?”
柳凌笑着点点头:“差不多吧,再加上个有了权力之后把自己调到离家近的地方或把全家人都接到京都来。”
毛建勇说:“你们一家人的理想可真实惠。”
沙永和说:“这么实惠的理想当然不用告别,得坚持一辈子呢。”
乔艳芳说:“那,咱们再为这最实惠的理想碰一个?”
众人再次端起了罐子。
程新庭特地跟小蕤和猫儿碰了碰:“祝你们早日实现理想。”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时间也已经到了六点半,该收拾收拾送张福生和詹伟去车站了。
已经有点高了的张福生站起来说:“我和詹伟我们俩不能送柳岸走了,这样,咱们最后再碰一个,算我们提前祝柳岸一路顺风。”
大家再次举起罐子:“柳岸,一路平安。”
“猫儿,一路顺风。”
“猫儿,一路顺风,早日挣到大钱回来。”
猫儿端起绿豆汤喝了一口:“谢谢!”
小萱跑过来抱着猫儿的腿:“哥哥,你早点回来。”
猫儿敲敲他的小脑袋:“你这话先存着,过两天再跟哥哥说。”
灯展后天才正式开始,所以乔艳芳不和张福生一起走,张乔乔也和乔艳芳一起留下。
天气热,车上位置也不够,只有猫儿和219的人去送站。
该张福生进站时,已经到了检票口,他忽然不走了,扭过头直愣愣地看着候车厅的大门。
他喝的有些高了,所以眼神有些迷茫,他问旁边的柳侠:“艳芳和乔乔呢?“
柳侠说:“你忘了,嫂子要参加灯展,乔乔和她过几天再走。”
张福生还是盯着大门:“哦,那,那我回家咋睡呢?”
沙永和给了他一拳:“得了吧你,跟谁这儿晒幸福呢?”
黒德清把他推进了检票口:“走走走,再瞎说小心大嫂回家让你跪搓板。”
猫儿抓紧了柳侠的手。
回来的时候已经接近零点,将军路一带一片安然。
车上没有空调,柳侠和猫儿都是一身的汗,猫儿回到他们的屋子就跑进卫生间洗漱。
他正弯着腰用凉水泼脸,两条手臂从后面将他紧紧抱住了。
“孩儿,要不,要不,咱……不去留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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