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柳侠相反,猫儿因为离开柳家岭而低落的心情,在回到荣泽后雪上加霜,让他整个人都有点灰暗。
猫儿从京都回来时,在高速公路服务区和陈震北通过一个电话,陈震北告诉他,卓雅已经在着手准备离婚的事,按陈震北和卓雅的分析,顺利的话,大概两周左右事情就应该有眉目了。
猫儿在高考前夕,又偷偷给陈震北打过一个电话,不过没打通,在柳家岭的这半个月,猫儿心里一直都在惦记这件事。他希望在自己走之前能给柳凌一个惊喜。
可今天,猫儿趁着柳侠去原城见马千里的功法,满怀期待地和陈震北联系上后,听到的却是最坏的消息:卓雅要求离婚的事还没能正式进入程序,就被她父亲知道了。
卓雅原以为她已经按照父母的要求嫁给了门当户对的人,成全了卓家的体面,就算是完成了她身为卓家女儿的任务,现在的她,不管是离婚,自己带着女儿单过,还是再婚,都跟娘家没有太大的关系了,所以她父母知道她离婚肯定会生气,但程度肯定不会像当初发现她和程立峰相恋时那么激烈。
可她没想到,她父亲一个电话打到她手机上,直接就是拿程立峰的性命说事,卓雅几乎发疯,她以死相威胁,才换来她父亲暂时不动程立峰。
猫儿给陈震北打电话的时候,陈震北在驾车返回京都的路上,他带着陈墨去看程立峰了,卓雅要确认程立峰真的没事。
猫儿放下电话,呆坐在沙发上,像被抽去了筋骨一样,整个人都萎了。
他才十五岁,还不能完全理解成人的世界,他原来以孩子的心态所看到的那些事,和他现在所遇到的,完全不是一个等级,所以猫儿一时有点接受不良。
陈震北说,卓雅告诉了自己的父母陈震北是同性恋,陈仲年也早就知道陈墨不是陈震北的孩子,但这两位父亲好像根本就不介意这些,他们都明确表示了要维护这桩儿女亲事的决心。
猫儿搞不懂,做为父亲,卓正山真的认为女儿嫁给一个门当户对但对自己女儿没有一点爱恋之情的同性恋男人比嫁给一个自身优秀、深爱着自己女儿、仅仅是出身比较低微的男人更幸福吗?
卓雅怀着别人的孩子和陈震北结婚,按理说这在中国社会是任何一个男人都不能容忍的事,位高权重的陈仲年却心甘情愿地认了,。
猫儿非常困惑,同性恋在世人的眼里究竟是多么大的罪恶,竟然能让陈仲年这样的人宁愿承受儿子在外人眼里是个被妻子带了绿帽子的窝囊废的名声,也不愿暴露儿子是个同性恋的事实?
猫儿以前偶尔也想过这些事,但可能跟年龄和心境有关,那时候他并不觉得这会给自己带来多大的影响,这次却不同,卓父对卓雅的残酷态度,让猫儿感到恐慌和窒息。
他不想让柳侠担心他,所以努力打起精神让自己看上去很正常,但柳侠还是一回到家觉察到了猫儿情绪不对。
柳侠被吓得有点狠,摸着猫儿额头的手都有点抖:“乖猫,你感觉不得劲了孩儿?”
猫儿向后一倒歪在了沙发扶手上,看上去非常委顿:“嗯,今儿没搁凤戏河里洗澡,浑身上下都可不美。”
柳侠觉得手上的温度正常,松了一口气:“别哄小叔,你真哩没啥不得劲?”
猫儿欠身起来搂着柳侠的脖子,把脸埋在他的颈窝:“有,可多地方都不得劲,你给我送回柳家岭,再叫我住一个月,我就哪儿都得劲了。”
柳侠在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小叔搁京都还有俩正在进行时哩工程咧,还敢再搁家住?”
猫儿搂的更紧些:“反正都已经回来一个月了,也不在乎再多一个月。”
柳侠又拍了他一巴掌:“你就气人吧臭猫,要是小叔哩工程干砸了,以后你就等着喝西北风吧。”
猫儿忽然松开胳膊翻身坐起来:“嘿嘿,我喝也是喝带着紫气而来哩东南风,喝啥西北风咧。小叔,来,你趴这儿,我给你揉揉腿跟腰。”
看到猫儿还是平时在自己跟前的赖皮相,柳侠心里虽然还是有一点疑虑,可想到猫儿之前几天为了要离开柳家岭情绪一直起伏很大,也就相信了猫儿是因为离开柳家岭在难受。
他趴在沙发上,舒展身体,和猫儿说着那两间门市房的事,而没有刻意地劝解猫儿。
离愁别绪是劝解不了的,随着时间流逝,这种情绪会自然消解。
而猫儿在最初强烈的愤怒之后,开始暗自庆幸自己在得知卓雅已经着手申请离婚的事时没有告诉柳凌,如果他当初冲动之下跟柳凌说了,柳凌现在该有多难受?
他们在荣泽只停留了一个晚上和大半个白天,第二天早上天麻麻亮,他们三人就上路了。
他们下午四点到京都,先把怀琛送到店里,然后约定明天晚上一起去吃烤鸭,柳侠开车回老杨树胡同的家。
盛世京华的工地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但柳侠没有停车,他们直接来到了祁清源老先生家,把礼品留下,祁老先生为猫儿诊了脉开了药,才回自己的家。
离开整一个月,除了原来开着的一些花已经凋谢,另外一些花灿烂开放,家里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程新庭暑假没有回家,一直在将军驿一带农村采风,继续他中国特色民居的创作,他把院子和厨房、卫生间都维护得很好,柳侠和猫儿到家后甚至直接吃上了丰盛可口的晚餐。
柳侠看着猫儿喝了药,又狼吞虎咽地吃了一大堆东西,心真正地落了下来。
他在柳家岭的每一天都快乐无比,可这份快乐里却时时刻刻都揣着一丝丝的不安,他害怕猫儿万一在柳家岭有点什么事,连个求救的人都找不到。
又回到了离家千里的地方,柳凌、小萱和柳小猪又都不在,偌大一个院子,两个人躺在床上,一呼一吸,清晰可闻。
猫儿侧身枕着柳侠的左臂,大半个人都缠在柳侠身上。
柳侠看着房顶,唇角翘起,手轻轻地拍着猫儿的背。
祁老先生说,猫儿的情况很好,脉象平稳有力,现在猫儿吃的药,补养的作用多过治疗,祁老先生说这话时候轻松的态度,柳侠不知不觉就跟着也轻松了起来。
“我要是考上大学,不住校,”猫儿忽然闷声闷气地说:“你哩工程只要在京都,就得天天黄昏回来住。”
“那当然,”柳侠说,“除非您五叔能分个单间,又有空调跟暖气,要不小叔才不会叫你住校咧。”
“我哩重点是你也得天天回来呀,”猫儿在柳侠肩膀上咬了一口,“你要是不搁家,这么远,我独个儿回来弄啥咧?”
“嘿嘿,不敢咬,老痒,”柳侠用了点力拍着猫儿的背,忍不住地笑,“要是搁京都,小叔不回咱自己家还能去哪儿?”
“我搁哪儿,你就得回哪儿,”猫儿继续咬,“不对,是你搁哪儿我就……,也不对,就是,反正只要不是离哩从京都到咱家恁远,咱就都得回家住,得住一堆儿。”
“京都到咱家快一千公里,小叔要是搁井方、桑北接了活儿,也得天天回来?”
猫儿不咬了:“嗯——,这样吧,开车俩钟头之内哩路程,都得回来。”
柳侠说:“仨吧,以前从咱家到望宁,就是仨钟头,跑习惯了,仨钟头不算远。”
猫儿点点头,眼睛一直盯着柳侠看。
柳侠问:“还有啥条件?”
猫儿摇头:“没,就是想看着你。”
柳侠捏猫儿脸儿:“臭孩儿,越来越会白话。”他伸手把床头灯熄掉,“睡觉,明儿开始,努力工作,大把挣钱。”
第二天,柳侠在开始努力工作之前,先起了个大早去接人。
张一恒和永宾一起坐火车来了。
永宾是柳长兴的二儿子,和小蕤同岁,今年参加高考,他的成绩一直是全年级三百名左右,肯定考不上大学。
永宾的性格和柳长兴很像,人稳重精细,并且特别顾家,虽然他现在还太年轻,这种性格上的优势还没有机会得以展现,没有带来比较具体的价值,但柳川敏锐地发现了这个孩子的优点。
永宾刚和关强、花云一起去荣泽上学时,柳川和晓慧过一段就会给他们几个买个烧饼夹吃,后来听小蕤说,如果正好碰上接近周末,永宾会小心地把烧饼夹保存着,最后带回家。
这孩子还有做事善始善终的特点。
小蕤说,永宾是寝室长,他们的寝室差不多算是全校最干净的男生寝室,这其中有很大的原因是永宾勤快,他每次开学都是提前一晌到,先把寝室大致打扫一遍,放假时候则经常是最后一个走,清理垃圾,关窗,锁门,永远都是永宾在做。
柳侠打算让永宾跟着他干两年后,培养他管理工地的各种杂事,相当于大执事,也就是楚凤河对于胡永顺的那个位置。
猫儿继续发挥自己小管家的职能,代表柳侠出面和柳小猪娘家那个小儿子谈,给张一恒和永宾租了房子,和郭丽萍对了这一个月的伙食账,根据卜鸣和苌景云他们上报的情况,造工资和奖金。
忙这些事只用了猫儿两天时间,第三天开始,猫儿开始恢复从前的作息和各种习惯。
戴教官家在海子那一带,猫儿每天早上去人家家学习太极两个小时,上下午各一个小时练习大字的时间。
他觉得自己的字是全家最丑的一个,现在高考完了,是时候把练字的事重新提上日程了。
每天,他还有至少两个小时的玩电脑时间。
除此之外,就是做饭了,虽然程新庭做饭很好吃,但猫儿没有打算把柳侠的饮食完全交给别人,他在的日子,肯定要尽可能多的给小叔做好吃的。
这样宁静有序的小日子过了半个月,这天傍晚,猫儿正在炒菜的时候,接到柳川的电话:他的录取通知书到了,第一志愿录取。
小蕤比猫儿整整少考了三百分,没过投档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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