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烈日炙烤下的临时公路上走了两个多小时,不知道转了多少个弯,却依然看不到记忆中那一排红瓦房的影子,猫儿汗流浃背继续往前走,书包和装衣服的运动包感觉千斤重,他正合计着是现在就把最后一瓶汽水喝掉,还是再坚持一会儿的时候,看见了从前面转弯处突然冒出来的身影。
猫儿已经是欣喜若狂了,他发现,小叔比他还高兴,高兴得跟傻了一样,把他勒得喘不过气,勒得肋骨生疼还不知道放开他。
柳侠终于松开了快要窒息的猫儿,给他擦着脸上的汗傻笑:“你可来了孩儿,我快想死你了。”
猫儿问他:“小叔,你咋知道我现在就会来?还来接我。”
柳侠把他的包拿过来自己背着:“我不知道,我就是感觉着你来了,清早一起来我就想下来接你,他们都说再快你也得下午三点以后才能到县城,王建军说吃过午饭他开车,俺去汽车站那里接你。
可我总觉得你已经来了,吃不下饭,我把饭晾着就下来了。”
猫儿拽着柳侠的手,仰头看着他的脸嘿嘿笑:“真哩?你真哩能感觉出我来了?你有特异功能吧小叔?”
柳侠揽着猫儿的肩膀往前走:“可能吧,反正我就是觉得你来了,离我不远,我都能闻见你的味儿了,我真不该听他们哩话,应该叫上王建军早点下来接你,看给你热成啥了乖。”
猫儿说:“不热,我不待见坐车,咱俩这样慢慢儿走我觉得最美了。”
不过,猫儿这种最美的感觉没能持续五分钟就结束了,王建军开车下来接他们了,队长潘留成也坐在车上,弄得猫儿很紧张,他一个普通高中生来看自己的小叔,用不着队长亲自来迎接吧?
潘留成笑着跟猫儿解释:“你小叔一早就说你来了,跟我商量用车接你,我不信,就没给他批车,现在大中午的突然不见他人了,我估计肯定是他实在等不了自己下来了。
你小叔现在可是我的顶梁柱,他要是一生气跟我磨洋工我可受不了,再一个,伯伯也觉得自己今儿挺不厚道的,你小叔每天那么勤快,一个人顶俩用,想用个一会儿车我都不答应,所以这不是赔不是来了吗?”
猫儿这会儿除了高兴脑子里什么都没有,所以也没想那么多,为小叔的能干骄傲,同时也觉得心疼。
到了驻地,猫儿发现,柳侠今天居然就没上班,猫儿觉得有些奇怪,按照柳侠一贯的风格,知道他今天要来,最多上班时会不太安心,没上班也没去接他,他问柳侠怎么回事。
柳侠说:“我在轮休啊,前几天工程赶到一个重要的节点,我们加班加点通宵干,我最年轻嘛,所以打主力,大家都觉得我比较辛苦。
今天恢复常态了,队长让我们轮休,岳工他们知道你今天来,就让我第一个休息。
队长早上不让我用车也是这个意思,他觉得我前几天挺累的,今儿得好好休息休息,他是根据以往的经验算的,说你三四点左右才会到县城,我们那大车,这种盘山路我现在还不敢开,队长让王叔叔一点半开车跟我去,是我老觉得你已经到了,自己偷偷跑下去接你的。”
猫儿被说服了,他特别高兴自己来的巧,可以一天到晚守在小叔身边两三天。
猫儿到的前三天,柳侠是真的什么都不干,就坐在猫儿的身边,看着他写作业,猫儿写累了,他们就找个风景好,又有过山风的地方坐着凉快说话,或者躺在铺了席子的地上聊天。
虽然是呆在没有任何娱乐,连新鲜点的面孔都很少出现的深山里,每天大部分时间还都在紧张地写作业,但猫儿觉得这就是最美的日子了。
不过有件事让猫儿觉得稍微有些别扭,那就是每天中午和晚上吃过饭后,队长潘留成和队里大部分人都会来他们屋子里溜达一圈,虽然时间不长,都是简单聊几句就走了,可一天两次十几个人轮番来这么一圈,猫儿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上次他和周晓云一起来都没发生这种事,他在水文队住了差不多整四年了,谁不认识他呀,大家如果看稀罕,那也应该是周晓云来的时候找借口过来才对吧?
他问柳侠,柳侠很嘚瑟地说:“小叔人缘好嘛,一天不见,人人想念。”
猫儿不信:“小叔,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我来之前,你是不是生病或者,或者,出什么事了?”
柳侠把猫儿的棒球帽斜扣在自己头上,滑了几个特别飘的太空步,又随手拉过身边的椅子当道具,自己嘴里带着伴奏音,做了几个说不出名称但非常潇洒漂亮的动作,然后一甩头:“乖,你现在还觉得小叔是生了病或出过什么事的样子吗?”
猫儿歪着头盯着柳侠的眼睛:“反正,反正我觉得你有事瞒着我。”
柳侠赌咒:“谁要是骗你让他变成狗。”
柳侠只上了一天班,
猫儿来的第四天,柳侠只上了一天班,晚上就下起了雨,猫儿心中窃喜:小叔可以接着歇了。
不过第二天,柳侠并没能全日休息,吃午饭时,潘留成通知下午技术人员到他房间开会,讨论下一阶段的详细施工方案,柳侠吃过午饭就过去了。
猫儿一个人在房间写作业,快三点的时候,有人敲门,猫儿过去打开门,居然看到一个比柳侠还高,高鼻深目、眼睛蔚蓝的外国人,他旁边站着一个只到他肩膀的年轻中国男子。
猫儿想问“请问您找谁”,觉得不大对,就提着气问了句:“whoareyou?”
旁边年轻的中国人先笑了起来,然后那个外国人才用生硬的汉语说:“窝、照、柳侠,泥、是、猫?”
连他的小名都能叫得出来,这肯定不是敲错门了,猫儿把两位客人让进了屋里,端茶倒水招待。
那个年轻人自我介绍叫钱宏伟,至于那个外国人,钱宏伟说猫儿可以称呼他冯.缪杰尔先生。
猫儿听柳海和丹秋说起过德国和欧洲一些姓氏的常识,所以他惊奇地问缪杰尔先生:“您,您是贵族?德国的——皇亲国戚?”
缪杰尔先生能听懂一些简单的汉语,但对猫儿刚刚使用的特定称谓,他不知所云,钱宏伟翻译给他听,他很认真地摇摇头,说了一大串猫儿听不懂的鸟语。
钱宏伟翻译:“德国现在已经没有贵族了,现在的姓氏仅只是一个姓氏而已,不过,我还是为我的姓氏感到自豪。”
猫儿点点头:“嗯,就跟我因为自己姓柳觉得特骄傲一样。”
缪杰尔先生也是个大忙人,知道柳侠是在和同事讨论工作,他不打算过去打扰,用他洋腔北调的汉语问猫儿:“他,柳侠,怎么样了?没有,特别,不舒服的地方吧?”
猫儿觉得从心脏到全身瞬间像被火烧了一把似的,但他却一点没表现出来,很随意地摇摇头说:“没有,他说自己觉得已经没事了,那个……钱叔叔,缪先生,我小叔那天到底怎么回事啊?”
钱宏伟先给缪杰尔翻译过之后,自己对猫儿说:“我那天就在现场,我可以作证,那真的只是意外,这里的地质结构容易形成塌方,海城的人对你小叔他们的测绘队再不满,也绝对不敢在这种事情上乱来。
缪杰尔先生当时也看得很清楚,他感到愤怒的是海城的人因为工作上的矛盾,在柳先生遇险时袖手旁观,缪杰尔先生在柳先生脱险后,直接和总指挥部的领导表示,现在的海城是通过合法程序招标进入这个工程的,他无权解除他们的合同,但在以后他参与的所有工程中,他都不希望再和海城有任何形式的合作。”
柳侠的讨论会一直开到猫儿把饭菜端回来才结束,柳侠一进屋,猫儿就跑过去抱住了他的腰,把脸贴在他胸前,好久都不肯放开。
柳侠抚摸在猫儿的头发:“谁嘴那么松跟你胡说了?没事乖,你看,小叔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猫儿仰起头看着柳侠:“小叔,咱不干这个了,咱们回家吧,房子什么的咱都还给你们队里,咱不要工作,随便做点什么小生意也能过得可好。”
柳侠笑起来:“傻猫儿,因为工作里遇到一次危险就不干,那咱们以后不得让饿死?就是坐在路边摆摊卖个菜,也有可能被过路的车给撞上,对不对?
你可能还会遇到不给钱的无赖,遇到恶意竞争给你下绊子的同行,干什么都有好处和坏处,你四叔在望宁开厂子,自己辛苦做东西自己卖,不是还有流氓找上门寻事吗?
小叔的工作应该算是最安全的工种了,这次真的只是个意外。”
那一晚以后,柳侠觉得,他的猫儿又回来了,上一次来时说自己已经长大了,要开始学着自己睡,总是尽可能离他远一点的猫儿,现在又恢复了八爪鱼的本性,连午睡时都要搂着柳侠,好像生怕睡梦里把小叔给丢了。
柳侠他们的工作,大部分时候都是很独立的,像柳侠以前做的大部分工程,他们都是和发包单位签订测量合同,完成后把测量报告交给发包单位就可以了,不会和建筑单位有直接的关系。
但最近几年,有很多工程是整体发包的,像泽河市场工程,政府把一块地规划好了用途和大致的使用框架,整体发包给建筑单位,建筑单位自己寻找测绘合作者,这样的好处是当工程出现问题时,发包方只需要对承建的建筑单位问责即可,不会出现三方扯皮的现象。
不过就是这种从建筑公司那里直接接手的工程,测绘单位的作业本身大多时候也依然是独立的,很少和建筑单位的具体施工人员直接接触。
但,所有的事都有例外,在某些复杂的地质条件下,测绘是不能先期完成所有的工作的,必须和建设单位联合或交替作业,在建设过程中对一些特殊地质情况进行高精度测量,为建筑单位提供非常细致的观测数据,柳侠实习时候参与过的深山区铁路桥的建设就是这样,
目前的栖浪水库工程,比铁路桥建设的情况复杂得多,当然也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猫儿上一次来的时候,柳侠他们正在进行的依然是前期独立的测绘工作,猫儿他们走后大概半个月,他们开始了到达这里后的第一次建设过程中的高精度测量,一周后,就和海城建筑公司发生了激烈的冲突,原因是在多次正式的说明和交涉之后,柳侠他们测绘队设置的控制点仍然被海城的施工人员随意破坏,给测绘队的工作带来很大的困难,他们的观测数据失去连续性就没有了意义。
当柳侠发现自己好不容易重建起来的观测点第四次被破坏的时候,强压怒火去找对方施工队的队长曹建国交涉,曹建国说话非常粗鲁,而且在柳侠面前优越感十足,他一直都认为他们建筑单位才是工程的主导者缔造者,柳侠他们干的活儿压根儿就多余,所以他根本就不听柳侠说话,还骂骂咧咧嫌测绘队事儿逼,他身边几个工人也顺着他的话和柳侠叫板。
那天潘留成到总指挥部开协调会了,岳德胜也被气急了没有阻止,年轻气盛的柳侠叫上了测绘队其他人,抡起家伙就开始砸建筑队随意堆压在他们控制点周围的东西。
测绘队单方面发泄式的打砸行为最后演变成了双方械斗,建筑公司的人比测绘队的人要多得多,但柳侠他们却一点亏都没吃亏。
他们是积压了多日的怒火爆发了,打起来不要命,还特别抱团,互相支援,郑朝阳的手下除了万建业全部都是退伍兵,打起架比一般人凶悍得多,配合起来也默契得多。
柳侠打架方面有天赋,再加上个子高,把比个泼妇嘴还脏的曹建国追打得跌在一堆尚未搅拌的混凝土堆上半天爬不起来。
当潘留成和总指挥部的人闻讯赶来,工地上躺着的几个都是海城的人,也是平时就经常跟着曹建国对测绘队出言不逊、没有任何合作意识的人。
柳侠在指挥部的人面前强硬地表态:“这是国家以千年为单位设计建设的工程,在这样一个庞大的工程中,可能我们的工作真的微不足道,但我,为自己仅有的这一点工作负责。
如果海城公司不清理他们覆盖在我原始观测点上的建筑,我不会再向指挥部上交任何一份测量报告,我不会提供一份失去了真实性、没有任何意义的测量报告,这是我们单位的规定,也是我做为一个测绘工作者最基本的职业操守。
架已经打过了,行政上怎么处理我都认,但请不要拿什么“顾全大局,只此一次”的话压着我出什么基于经验之上的判断性测绘报告,我绝对不会出,哪怕被要求离开这个工程,也不会出。”
事情闹得很大,附近其他几个工程点的人也都知道了,那些测绘队无论认识不认识,都给指挥部打电话声援潘留成的测绘队,好几个测绘队都遇到了和柳侠他们同样的问题,但基于各方面的情况,一直以来都是测绘队方面忍气吞声地退让,照顾建设单位的施工方便,有几个施工队却根本不考虑双方是合作的关系,只顾自己,从来不考虑测绘队方面的作业需求。
柳侠他们这个点的工程暂停,海城公司发誓要让潘留成赔偿赔到破产。
缪杰尔先生是世界著名的水利工程专家,他全程参与了栖浪水库的设计,比柳侠他们介入这个工程还早,他那天也在参加指挥部的协调会,他听了钱宏伟翻译的柳侠所说的那几句话后,和他的一个懂测绘的德国同事穆勒先生现场查看了柳侠他们的那个工程点,然后调阅了柳侠他们这个队的所有测绘资料,包括尚未完成的原始数据记录,演算纸和草图。
然后,他对指挥部的领导表示:“穆勒先生说,这是他所见过的专业素质最高也最敬业的测绘团队之一,无论从任何方面,我们两个都希望和他们建立长期的合作关系。”
工程总指挥部出面调解群殴事件,海城罔顾双方的合作需要,破坏测绘队的设施、给测绘队造成损失在先,应该负主要责任,要求他们以后在施工过程中必须照顾到测绘队的作业需求,不得擅自接触测绘队的任何作业设施,以后如果再发生这种事,指挥部会和他们解除合同。
测绘队主动挑起械斗的行为很严重,但因为事出有因,所以要求测绘队承担对方受伤人员30%的医药费。
潘留成给马千里打电话。
马千里的回答是:“才30%吗?真便宜,跟朝阳他们说,下次再有王八蛋敢欺负咱们人少,说话不干不净,可以放开手脚打了。”
柳侠从来都没因为打了那些人后悔过,一是郑朝阳几个人下手很有分寸,都是些当时很疼但其实并不伤筋动骨的皮外伤,二是柳侠觉得,大老爷们张嘴就是脏话,本来就该打。
连曹建国手下的很多工人都站在那里看热闹,连做个样子上去拉个偏架都不肯,可见这种人有多可恶,不打不足以平民愤。
那次事件后,柳侠他们和海城的人虽然在一个工地工作,但彼此都视同路人,柳侠他们的工作变得顺利了起来。
但就在猫儿到达这里的三天前,海城他们在施工过程中发现了问题,他们下的桩到达预定的深度后好像并不稳定,可柳侠他们前期探桩取样的结果和当时多次现场取样的结果都表示不应该出现这样的问题。
并不是所有的问题都能够用先进的仪器解决,这次柳侠他们得用最原始的方法——肉眼观测,年轻、瘦、专业素质一流的柳侠是最佳人选。
结果,柳侠在被送到十多米深的地方时,下面突然塌陷,柳侠只来得及对着对讲机大叫了一声,就被突然涌出的大量泥浆淹没。
幸好岳德胜和潘留成经验足够丰富,柳侠也曾听黄有光和谢仁杰讲过江城大桥建设过程中测绘人员入地测绘差点被闷在下面的事,给自己绑上了非常结实的安全绳,否则后果真的无法想象。
柳侠他们所担负的是个非常重要的工程点,这里出了问题,很多专家都过来了,其中也包括缪杰尔先生和他的翻译钱宏伟,他俩亲眼看到柳侠被从下面拉上来时整个被泥浆包裹的模样,同时也看到了曹建国和他身边的几个人在测绘队所有人都拼了命往上拉柳侠时无动于衷甚至幸灾乐祸的样子。
而测绘队的人一直怀疑是海城那边的人做了什么手脚,他们算准了如果需要人下去,肯定是柳侠。
不过后来潘留成自己否定了这个看法,理由是:“曹建国那个王八蛋没这本事,他狗屁都不懂。”
在知道柳侠遇险后的好些个夜晚,猫儿搂着睡着的柳侠,依然恐惧到了极点:如果那天小叔没被拉上来,如果小叔被拉上来晚了几分钟……
猫儿来的第五天,柳侠开始上班了,但潘留成暂时只让他参与白天的工作,不允许他晚上做计算,所以猫儿一天到晚都跟在柳侠身边,不再写作业。
和柳侠在一起的一分一秒他都舍不得被其他事情分享,他能看得出,他越高兴,小叔就越高兴,所以,猫儿就总是在愉快地玩耍,让柳侠一直感受到他的轻松和快乐。
他写作业会让柳侠心疼,所以他不写。
可猫儿管得了自己,管不了别人。
猫儿来了之后,柳侠和周晓云还是两天通一次电话,猫儿每次也都会和周晓云说几句话,基本也都是很高兴的话题。
不过,猫儿能听出周晓云那非常谨慎的试探,想知道他劝柳侠调动工作的事情怎么样了,猫儿非常为难。
他不想说,他来之前就知道,柳侠肯定不会愿意去原城,来了之后他觉得,柳侠绝对不会去原城,至少在他去上大学前,甚至大学毕业之前,柳侠都不会考虑这件事,他劝说,除了让柳侠想起这种事不开心,不会有一点用处。
如果他流露出一点是周晓云非常想让柳侠调动,让他来劝说柳侠的意思,恐怕柳侠对周晓云的好印象会打折扣,猫儿知道周晓云是被父母催的没办法了才跟他说这事的,他不希望因为这件事影响柳侠和周晓云的感情。
猫儿最后决定,他不劝柳侠了,对猫儿来说,小叔才是最重要的,周晓云再着急,猫儿也不想让小叔不高兴。
可这天晚上,他们再次给周晓云打电话的时候,周家妈妈要求和柳侠说几句话。
周妈妈直接跟柳侠说,周爸爸已经在成业集团最好的小区给他和周晓云买了房子,房子要过完年才会竣工,一百三十六平方,周爸爸先交了两万块钱的定金。
猫儿听周晓云说过,成业集团的房子,最好的楼层已经卖到近四百块钱一平方了。
柳侠惊讶地对周妈妈说:“阿姨,我平时又不可能去原城住,叔叔在原城买房子那么大的房子干什么?”
周妈妈比他更惊讶:“晓云没跟你说?你叔叔已经托人在说你的工作了,人家那边也答应了,说很快就给消息,你大学上的好,往原城调没准儿比晓云还容易呢,晓云这边人家说得到过完年,你……”
柳侠打断了周妈妈:“阿姨,我根本就不想去原城啊,您快让叔叔别替我操心了,我现在的单位非常好,我不去原城,您可千万别让叔叔花冤枉钱。”
……
猫儿就坐在柳侠身边,他听着周晓云生气又委屈地抱怨柳侠说话太直,让她爸爸妈妈难堪;柳侠真不想去原城也就算了,她慢慢跟她爸爸妈妈说,可柳侠怎么连房子都一口拒绝呢?
她爸妈那么费心地为他们以后的生活打算,柳侠这么一点不留余地地拒绝,她爸妈的脸往哪里放?别人要是知道了,还不得说是她爸妈自作多情,上赶着给买房子女婿都不承情。
放下电话,柳侠坐在席子上一声不吭,猫儿把电话给潘留成送去又回来,看见柳侠还是原来的姿势,非常生气懊恼的样子。
猫儿坐在他身边:“小叔,你别生气了,别人想在荣泽买个小房子还买不起呢,咱现在有这么好的房子,周阿姨家又给你们买一套,还是在原城,别人要是听说,得羡慕死,你怎么还怄气呢?”
柳侠抬起头看着猫儿:“乖,没有什么‘你们’的房子,在你结婚生孩子愿意自己搬出去住之前,只有‘我们’的房子。
我不可能去住在原城,把你一个人丢在荣泽,乖,”柳侠捂住了打算说话的猫儿的嘴,“别跟我说你长大了,不怕自己住这一类的话,至少在你结婚生孩子之前,我不会离开你住在其他地方的,咱们俩是一家,除非是你不喜欢小叔了,嫌弃小叔了,非得离开小叔自己出去住了……”
猫儿急了,把柳侠的手搬开:“小叔,我怎么会不喜欢你?我怎么会嫌弃你?我,我……”他跪起来搂着柳侠的脖子,“我一辈子都喜欢你。”
柳侠瞬间就阴天转晴阳光灿烂了,他笑嘻嘻地搂着猫儿躺下:“哎,这才是大乖猫嘛!乖,这可是你说的哦,一辈子都喜欢小叔,你以后可不许因为小叔有了大啤酒肚就不喜欢,小叔七老八十一脸老年斑一脸皱纹也不许不喜欢,哎,忘了带录音机,我应该把你刚才的话录下来,省得等我不帅了或老了你嫌弃我时抛弃我我连个证据都没有。”
猫儿说:“你老了吃饭乱撒大小便失禁我都不会嫌弃,我小的时候把你裤裆成天尿湿,把你裤裆都烤焦了,你不是都没嫌弃过我吗?”
柳侠说:“那不一样,大的对小的都是全心全意,永远都是只嫌给的不够;小的可不是,小的一长大,就会嫌弃大的没成色、老土,嫌大的给自己丢人。”
猫儿把腿搭在柳侠腰上:“那你记着今天的话,看我以后是不是会这样。”
柳侠说:“我记着呢,等我老了如果你敢嫌弃我,我就学你凤河叔他爹,不但拿着扁担揍你,还要吆喝得让满世界都知道,你是个不孝顺小叔的小白眼狼。”
前几天,楚凤河、楚小河的爹终于知道了楚小河已经调回荣泽,并且还在荣泽最好的饭店举行了婚礼的事,他直接找到了小河的学校领导,说他现在养活着好几个孩子,日子没法过了,让小河以后每个月给他一百五十块钱的赡养费,要不他就只好去法院告了。
“老混账没敢去找凤河,他知道他找到小河的单位,凤河自己就会去找他求饶,可老混账没想到,凤河听说小河被学校领导专门找去谈话,教导小河做人的基本道德时,比他绝,凤河想为小河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所以老混账活该被打断一条腿。”柳川在电话里这么对柳侠和猫儿说。
猫儿摸了摸柳侠的左腿膝盖,做出阴森森的口气说:“柳侠,说吧,你想保留哪条腿?”
柳侠在席子上翻滚了几圈,嘴里还凄惨地大叫着:“啊——,疼死我了,你居然敢打我,你这个没人性的东西,看我不去法院告你,啊——,来人啊,救命啊——”
窗户外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脚步声,跟着是郑朝阳几个人着急的声音:“小柳,你怎么了?”
“建军,你快去发动车!小柳好像生病了!”
……
柳侠和猫儿哈哈大笑,柳侠笑得又打了几个滚儿。
窗户外,万建业对一群人说:“我跟你们说这是他们俩在闹着玩吧,你们还不信,听听!
你们是不知道,这俩人在一块儿,成天都跟过大年一样高兴,我跟你们说,以前我们住邻居的时候,他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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