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侠和猫儿是十天后跟柳海、丹秋一起回到荣泽的,他们三点多到水文队,首先在传达室拿到了两封信,一封是张福生,一封是詹伟的。
柳海看着信说了一句:“我还以为会有震北哥一封呢,真奇怪,咱们回家半个月了,这么长时间,震北哥一封信也没来过,往年五封都打不住了。”
柳海和丹秋回来的时候,只在京都停留了大半天,和陈震北的接触,仅限于那一分多钟的通话,到现在,他连柳凌失恋的事都还不知道,更不用说其他。
柳侠和猫儿互相看了一眼,没说话,柳凌不在跟前,柳海随便说谁都没关系,只不过柳海的话让他们对柳凌和陈震北交恶的原因更好奇了一分而已。
张福生的信前半部分老生常谈,夸妻子贤惠女儿漂亮可爱,后半部分这次有重大情况:
乔艳芳的单位基本可以确定要破产了,快两年了,工人大部分放假,只领基本工资,只有单位领导和技术人员以及少数工人还在上班,政府插手干预无效。
东西没人要,卖不出去,神仙也没办法。
现在,乔艳芳想以个人身份承包厂子,张福生被媳妇的想法吓得睡不着觉,挨着写了信跟寝室的兄弟们求救,想让他们写信劝劝乔艳芳,张福生说,乔艳芳哪怕一辈子不上班,他也不会嫌弃她,会一辈子努力工作养活她。
猫儿看完信说:“张伯伯可真怂,还没媳妇儿胆子大,小叔,我给他回信,收信人写乔阿姨,咱们鼓励鼓励乔阿姨。”
柳海说:“猫儿,这可是大事,你乱出主意,万一人家被套住,欠一屁股账,到时候不要了你张伯伯的命?”
猫儿把信收起来:“那我给毛伯伯打个电话,听听他的意思,我们给张伯伯回信的时候口径一致。”
电话没人接,猫儿决定暂缓回信。
詹伟的信是报喜讯,他再过半个月,也就是腊月十六结婚,希望柳侠去参加他的婚礼。
柳侠肯定去不了,他逼着猫儿上床补今天没能按时睡的午觉,自己和柳海、丹秋一起去邮电局,柳海和丹秋打电话,他给詹伟寄去一百块钱贺礼。
柳海的国际长途没打成,荣泽邮电局就没开通这项业务,如果想和丹秋的父母说话,柳海他们得去原城。
柳海和丹秋并没多失望,因为他们提前估计到了这个情况,而且他们知道,即便是丹秋的父母同意他们马上结婚,他们的事情也没那么容易,丹秋没有婚姻状况证明,柳海的户口现在还在京都他原来的大学,两个人即便要登记结婚也得去京都跑一趟。
猫儿现在一听到结婚这两个字就不舒服,没想到,准备吃晚饭的时候,他们又接到黑德清的电话,居然也是喜宴邀请,黑德清腊月十九结婚,比詹伟晚三天。
柳侠回答的很干脆:“不去,你们一个一个结还行,现在你和詹伟撞车了,我一个都不去,省得你们说我厚此薄彼。”
黑德清不愿意了:“咱俩能跟他一样吗?咱俩什么情分啊?”
柳侠问:“咱俩有什么特殊情分吗?我怎么不知道?”
黑德清说:“我老六你老七,咱俩挨多近啊,詹伟他老四,跟你隔着好远呢,咱俩这堪比亲兄弟的情分他们几个差多了。”
柳侠说:“我亲六哥现在就在我旁边呢,我们正在商量他的婚事,煤黑子你靠边儿站着吧。”
黑德清说:“靠,真的呀?那好吧,我这冒牌的先暂避一下,不过七儿,我是真的想让你来参加我的婚礼啊,我都跟我媳妇儿和家人朋友吹你吹了七八年了,你这真神老不露面,直接影响我个人信誉啊!”
柳侠说:“等你有儿子了,我就看在我家大侄子份上去给你正正名,现在,你跟我那冒牌六嫂赶紧努力吧。”
……
柳侠放下电话,柳海递给他一牙中国式披萨说:“吓死我了,黑德清刚才说你跟他情分不一般的时候,我还以为你跟他玩儿过同性恋呢!”
柳侠迷糊:“啥?”
柳海说:“同性恋啊,就是男的喜欢男的,女的喜欢女的,跟正常人不一样。”
柳侠看看跟他一样觉得不可思议的猫儿:“不会吧,还有这样的人?”
柳海说:“咱们国家我不知道,国外多了,十月份我在街头画画的时候碰上巴黎的同性恋者游行,争取婚姻合法权,我还给一对女的画了像呢,她们其中一个特漂亮,苏菲玛索似的,当时丹秋也在,那女的还夸丹秋漂亮呢。”
柳侠和猫儿面面相觑:“真的?你,你,你真给她们画了?”
柳海一摊手:“我为什么不画?同性恋的法郎也是钱啊!”
柳侠说:“俩男的,俩女的,那,那他们怎么生孩子啊?”
丹秋说:“他们中大部分都不要孩子,最近几年,有同性恋者会付费让别人替他们生孩子,不过这样的人很少。”
猫儿觉得自己听到了天方夜谭:“付费?就是掏钱让别人替自己生?那怎么生啊?生下来不也还是别人的孩子?那不就跟咱们这里去寻别人家哩孩儿一样吗?”
柳海说:“不是,是他们自己的孩子,如果是男的,就是用他们的……那个……,猫儿你太小,跟你说不清楚,反正就是人家自己的孩子。”
猫儿不忿:“我怎么小了?我都高二了,都已经学过生理卫生了。”
柳海大口吃蒸红薯:“你学过解剖学也没用,我把你的生理卫生书给小萱读一遍,他就变成十八岁了?你没成年,就是小,那些事,少儿不宜。”
柳侠把一大块火腿塞进猫儿嘴里:“不就是试管婴儿吗?有什么不能说的,咱们国家也有。”
柳海笑:“试管婴儿最后也是从女人肚子里生出来的,俩都是男的怎么办?男人那个那,就那么粗一点,小孩儿能从里面生出来吗?”
柳侠收拾了自己的碗筷站起来:“我们又不是同性恋,管他从哪儿生出来呢,拉屎一样拉出来我都没意见。”
丹秋看着自己盘子里还没吃完的煎饼,下不去筷子了。
猫儿替柳侠道歉:“花婶儿,我小叔不是故意的,他平时可文雅了,这都是被我六叔给气的。”
丹秋点点头:“不过这些煎饼,我能明天再吃吗?”
柳海把她的盘子拿过去,两口解决。
柳海和丹秋刚收拾完了厨房,柳川过来了。
柳侠他们一回来就给他打了电话,他当时过不来,邱志武的父亲出院一天就又被送进去了,估计老爷子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邱志武天天在医院守着,最近的班都是柳川在替他值。
猫儿和柳川打过招呼后,就回主卧继续玩电脑了,柳川、柳侠、柳海和丹秋在客厅里说话。
柳川跟柳侠说,如果这几天不忙,就打电话和周晓云多约会几次,最近,单位有好几个人问柳川,周晓云和柳侠是不是吹了,因为单位其他几个正在谈恋爱的女孩子的男朋友,上下班的时候都经常去接送,天天约会,只有周晓云,下了班后老是在单位的宿舍里呆着,最多就是自己出去买点小吃,好像都没约会过。
柳侠说:“我们科室最近的工程都在附近,我今天一回来就去跟岳工说了,我再请两天假,给猫儿再做两天饭让他再养养,从大后天开始,我下了班天天约会。”
柳海说:“这样呗幺儿,我和丹秋想明天去原城打电话,猫儿去学后你在家也没事,你约上周晓云,咱们一起去呗,我都回来这么多天了,还没见过你女朋友呢。
咱们回来时永芳给咱们带回来那么多酱肉,明天早上再让丹秋给猫儿预备点好吃的,他中午回来稍微热一下就能吃,不会饿着孩儿。”
柳侠还没来得及说话,柳川就说:“可以啊幺儿,小周听说你六哥和丹秋回来了,也想见见他们呢。
就这么定了吧,你们明天一起去玩,中午我过来给猫儿做饭,到点儿开车接送他。
三叔说的行不行,猫儿?”柳川扭头对着主卧问了一嗓子。
周晓云给柳侠和猫儿、小蕤都买了衣服,平时对猫儿还特别好,现在却被单位同事误会被柳侠给甩了,柳川心里觉得很对不住她,希望柳侠能多陪陪周晓云,弥补一下。
猫儿回答:“不用你接送三叔,我请假这么多天,明天去学得挨着问问老师,我有落下的功课没,中午我跟三婶儿在学校吃饭,你别管我了。
小叔,你尽管去玩吧,我没事。”
柳侠其实哪儿都不想去,猫儿虽然烧早就退了好几天了,可柳侠就是觉得他还没完全好,他想专心在家给猫儿做两天好吃的,好好给小家伙补补。
可柳川那么说,他觉得自己确实应该经常和周晓云约会了,而且柳海和丹秋都想让他一起去原城,柳侠不想扫他们的兴,所以他只好答应了。
柳川还要值班,坐了不到一个小时就走了。
柳海和丹秋今天走了几十里山路,也都累了,柳川一走丹秋就去睡了,柳海和柳侠、猫儿睡在主卧,他躺着和柳侠说了没几句话就睡着了。
柳侠以为猫儿也已经睡着的时候,猫儿突然问他:“小叔,六叔说的是真的吗?真的有同性恋,有男的喜欢男的吗?”
柳侠说:“我也不知道,不过看你六叔和六婶儿说话那模样,应该是真的。”
猫儿把一条腿搭在柳侠腰间,脸偎在他颈窝里,嘟囔了一句:“为什么外国那么多,多到能上街搞游、行,咱们国家就没有呢?”
柳侠拍拍他:“也许咱们国家也有,只是咱不知道,睡吧乖,明天还得早早起来去学呢,唉,还有一年多呢,你要是现在就能毕业多好,小叔真不想让你高中。”
第二天,猫儿五点起床,五点半准时坐进了教室。
柳侠送完猫儿回到家,还不足六点,他试着拨了周晓云的大哥大,只响了一下,电话就被接了起来,周晓云高兴的声音传了过来:“柳侠?嘿嘿,我正准备起来呢,柳侠,你猜我刚才在干什么?”
柳侠问:“这么早,又在被窝儿里,你能干什么?做美梦?”
周晓云说:“我在数着窗帘上的花算命,单数,你会给我打电话,双数,不会打,嘿嘿,我刚才正好数到二十三,你就打过来了。”
柳侠忍不住笑了起来:“周晓云,你怎么也跟个小孩儿一样啊!”
七点半,周晓云开车过来,柳侠他们准时出发。
四个人的同行挺愉快,柳海觉得周晓云很好,人漂亮利索,关键是对柳侠好,柳海觉得柳侠和他一样交了好运,找到了个好女孩儿。
丹秋和周晓云也很谈得来,两个人开始互相对对方感到好奇,柳侠给她们做了介绍后,两个同样性格开朗的女孩子很快就熟悉起来。
周晓云对丹秋的外国人身份好奇,问她关于血统的事。
丹秋对周晓云的警察生活好奇,她把周晓云当成香港电影里武打明星演的那种女警了,佩服得不得了。
周晓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丹秋解释说她不会跟成龙似的上楼梯不走台阶,三个跟斗就能翻上去;她也没机会拽着吊灯荡来荡去地和黑社会们玩捉迷藏,因为中国根本就没黑、社会,丹秋坚信中国功夫就那么神奇。
柳侠听着周晓云费劲的解释,看柳海,柳海一副无辜模样眺望远方。
荣泽高中。
猫儿端端正正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眼睛跟着老师手里的粉笔走。
将近半个月没来学,虽然因为知道小叔现在正在干什么,所以心里堵得难受,但猫儿强迫自己不要去想,认真听讲。
不好好学习,不考上好大学就没办法挣大钱,就没办法让小叔享福,这一直都是猫儿克制自己不能偷懒、不能放纵的心理法宝。
在家的十天,猫儿并没有每天病病歪歪地躺着,退烧之后他就觉得自己完全好了,他和几个叔叔小时候因为天气原因不能上学时一样,十分合理地安排自己的学习时间,除了每天和萌萌、小雲、小雷一起练两个小时字,还会多睡一个半小时午觉外,其他时间都是在柳侠和柳凌的辅导下学习,柳侠辅导数理化,柳凌辅导英语和语文。
对猫儿来说,在家学习和学校不同的只是:他在家没那么多重复的作业,同样的学习,在家里他心情更愉快,心态更放松,所以效率更高。
因此,今天老师讲的内容,猫儿听起来完全没问题。
第二节下课后是大课间,猫儿抓紧时间写前两节课老师布置的作业,在学校把作业写完了,回家就能随便和小叔玩。
后面的同学喊了一声“柳岸”,猫儿抬起头,晓慧已经走到了他跟前,她给猫儿送过来个热乎乎的蒸馍夹火腿:“您三叔说他单位今儿晌午吃小酥肉,他中午有事,提前把饭给你送过去您三叔就走了,你自己回去吃吧孩儿,我今儿后晌没课,回小雲小雷她姥姥哪儿一趟,他老舅二十六结婚,我得回家帮帮忙。”
苏晓智的婚事经过又一轮波折,这次真的是确定了,因为苏父说,如果苏晓智再折腾,他就彻底放手不管了,苏晓智这才放弃了让家里再给他买个冰箱的要求,自己去找算卦的先生看了好日子,准备结婚。
苏晓智婚事的稀奇之处在于:一直以来无休止提要求的是苏晓智本人,而不是他未婚妻。
猫儿吃着蒸馍,忽然想起他们回来时柳凌交待的话,他吃着馍就跳起来往外跑,到了传达室,居然真的又有两封“刘岸”的信。
不用撕开,只是隔着信封摸摸,猫儿就知道,里面都还有一封单独写给柳凌的信。
写信的依然是卓雅,猫儿感觉,卓雅写给自己和柳侠的信似乎比前几封都长,因为里面的信明显比较厚。
猫儿最后两节课都上得不安心,经过前面十天里和柳凌几次短暂的单独相处,他对柳凌在部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柳凌和陈震北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柳凌和卓雅到底是什么的关系更好奇了,他越来越想知道,人那么好,又长得那么帅的五叔,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会看不上他,才会让柳凌失恋?
猫儿骑着自行车冲刺的速度比以前都快,可回到家,他下了半天决心,试了好几次,终究还是没有打开那两封信中信。
烧了那两封同样写着“柳凌,请务必看一下,否则你会后悔一辈子”的信中信,猫儿自言自语地说:“我已经尽最大努力了五叔,如果还有下一封,你可别怪我管不住自己哦!我还是未成年,偷看也不算犯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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