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空如洗白云悠悠,微风吹过小竹林,带来满园清香,月亮门边一丛看似野花的九月菊看得正艳,香樟树的红叶忽忽悠悠拂过窗棂又飘落在草地上,蓝瓦、白墙、绿草地,红叶、黄叶、小溪水,还有忙着搬家的小蚂蚁,这真是神仙……
“阳阳,你要注意形象!!形象!!!要时刻记得自己的身份!!马上有客人来,让他们看到你蹲在那里看蚂蚁搬家的模样,我的脸往那里放?”古色古香的窗户里那个正在对着一副画花痴一般傻笑的老男人(嗯,没错,都已经快五十了,当然是老男人)忽然开口说。
他其实根本就没看外面,不过说话的口气好像他就站在窗边盯着外面的人一样。
黑阳阳眼珠上翻78.5°角,慢慢站起来,深呼吸,挺胸、收腹、抬头,以旁人不易察觉的动作,优雅地把银白色短裙拉平整,从推开的玻璃窗上观察一下看似随意其实是私人形象设计师给精心打理出来的松松挽着的头发。
嗯,依然如此,除了身高差一点点没达到理想的一米七三,其他,满分。
干巴臭老头儿才一米六六,虽然对外号称一米七二,每天都穿着内增高的定制皮鞋,并且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不允许自己穿高跟鞋,但铁一般的事实摆在那里,臭老头儿他就是木有自己高,哇哈哈哈……
“朱董,孙董、古……呃——古先生,这边请,这就是我们毛董闲暇时看书写字的地方,是他非常私人的一个居所,如果不是非常知己的朋友,毛董是不会在这里接待的,平时连我都不允许进来,……哦,黑小姐您在这里?那朱董,孙董、古……咳咳,古先生,我就暂时失陪了,这位是我们毛董的特别助理黑小姐,在这里她会……”
“朱董、孙董、古先生,我们董事长等几位很久了,请跟我来。”黑阳阳同学带着最得体的职业微笑,婷婷嫋嫋走在几位看上去都比他矮半头的或大腹便便或枯瘦干瘪的老头子们旁边。
推开门,屋子里那个干巴老头子还在忘神地看着一本书,夕阳透过窗户照在他一看就特别舒服的宽宽松松的天青色真丝中式服装上,让他多了几分悠闲,多了几分散淡,多了几分超然物外的文人气息。
黑阳阳用最合适的表情告诉客人:哦,对不起,我们董事长他看书太入神了,唉,他总是这样,请稍等,我叫他一下。
连续三遍莺啼花柳间般的“董事长,朱董他们已经到了”之后,毛董的魂才从厚厚的发黄的线装书中回归现实世界,他慌忙站起来,一叠连声地道着歉:“哦哟几位,抱歉抱歉抱歉,我这人毛病太大,一看书写字就把什么都忘了,快请坐,阳阳……”
“哦,董事长我忘了,我现在去拿。”黑阳阳带着点因工作失误而带来的羞赧对客人们点点头,快步走了出去。
毛董事长看着她的背影慈祥而无奈地说:“故人之女,托付于我暂时照看一二,虽则是美国名校毕业,可毕竟年幼,做事难免疏忽,几位可不要见怪呀!”
小竹林里,黑阳阳的手机都快被她给攥出水来了:“爸,你快点让我回去吧,干巴老头儿太变态了,他这会儿肯定在满脸慈祥地对人家说我是个马虎蛋,丢三落四,百无一用,可因为我是您闺女,他对我无怨无悔地宽厚慈爱关爱有加,爸爸,我的一世英名啊——,都被这个破茶叶给毁了,就是沏个破茶叶,他干嘛弄出这么多幺蛾子啊——”
抱怨归抱怨,十分钟后,黑阳阳同学依然优雅地出现在了毛董的“闻心阁”,不过,几位董事长此刻都无心品尝她这个大美女特助沏的极品龙井,因为他们正两眼闪烁着星星在欣赏毛董的私人收藏。
“……这幅《兄弟赏秋图》,是**年十月,我身体偶感不适,柳海先生的小弟弟,也就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大学同寝室的哥们儿柳侠,邀请我去他家休养休养散散心,我在那里住了两个多月,中间柳海先生正好携夫人孩子回家,看到我和柳侠坐在大柿树下吃着杏仁喝着酒看对面凤戏山的风景,即兴创作送给我的。
哎哟,这些年,不知道有多少人想收购喔,张嘴就是多少万多少万的,可这不是开玩笑嘛,这又不是拍卖会上的东西,卖了赚几个零花钱,这是朋友的心意,能卖吗?”
黑阳阳同学微笑点头,款款走了出去,等她逮着老爸吐槽告一段落回来,毛董事长的介绍终于到了尾声:“……你们看看,虽然只是寥寥几笔,可把我的神态画的多么惟妙惟肖,我骤然被人拍黑砖,还是被正面拍时的惊讶、迷惑、不解,以及愤怒、大义凛然地奋起反抗,表现得多么准确、生动,真的是入木三分啊……”
黑阳阳用小眼角的余光看了一眼那张被镶在香樟木镜框中的16开纸,心里再次眼珠上翻78.5°:
就是一个铅笔画的小人儿被迎面一个大砖头砸脸上的画,被毛董霸占了形象的小人儿连惊慌中炸起来的头发加上那双跟身子十分不相配的大鞋子,一共就比拇指大点,脸被大砖头盖着了,看不见。
除了旁边为了表现小人儿骤然被人正面拿砖拍脸的可怜状加画在旁边的夸张的惨叫“啊——”和代表飞溅的鲜血的黑色水滴状铅笔的痕迹,她实在看不出这张画有哪里在表现毛董的愤怒和大义凛然的反抗。
那四肢伸开惨叫的小人儿明明就是被吓破了胆好吧?大鞋子旁边那一滩不规则形的东东学名应该叫“尿”吧?这东西在中国从古至今代表的都是怂货好吧?
朱董、孙董、古……先生艳羡不已:“毛董好运道、好修养,这些画在您的手里,才不负其出身与价值。
毛董,如果机会方便,能麻烦您帮我们跟柳海先生求副画吗?”
毛董轻轻抚摸着他并不存在的五缕长髯:“这,最近恐怕比较难,柳海先生好像去非洲采风了,而他长时间外出采风回来,回国后都是先回老家,守着柳老先生和夫人,做饭洗衣,绕膝尽孝,和家人共享天伦之乐,不太喜欢被人打扰,就是我和阳阳的父亲我们这种和柳家的关系,我们在那里暂住的话,即便正好柳海先生也在家,我们也不会开口求画的,不过——,如果……”
黑阳阳心里那双眼睛都翻疼了:你当然不会开口求,你都是耍赖要,看见人家画好了你只管往自己包里装,哦哟,我爸爸到底让我跟着这个厚脸皮学什么?
好了先不想这些,先想想怎么摆脱这干巴老滑头,自己出去……
“喂,老黑啊,老子刚才又搞定几份……喂喂,我说老黑,你现在在哪儿?我看你坐的怎么好像是咱们柳岸大侄子那个秋千呢?对,就是,你左边就是大栎树,老黑你什么时候去柳家岭的?好啊,你让我每天操碎了心给你养着闺女,你自己暗度陈仓去柳家岭赏秋景去了,你也……”
“爸,你跟我妈在哪儿呢……可刚才我打电话,你还跟我说你在家呢……柳叔叔也跟我说过把柳家岭当成自己家,可我春天的时候想在那里多住几天你照样把我给赶出来了,现在你自己以那里为家了?”
毛建勇把他的宝贝画们往盒子里放:“哎呦我说丫头,争这些有什么用?订飞机票才是当前需要优先解决的问题。”
黑阳阳坐在电脑前:“如果票紧张,经济舱行吗伯伯?”
“只要人家让坐,翅膀上都行,伯伯成天价辛苦挣钱,把身体都给耽误坏了,以后我得经常去你柳叔叔那里休养休养,今年怎么到现在还不冷呢?不下雪可不行啊,我这胃不好,得经常吃点兔子肉补补。”
三个小时后,毛董和他的特别助理从车上下来,一人一个大野外背包,仰头看了看上窑坡,同时一挥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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