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葳例行承担跑腿小弟的角色, 他在饭店直接打包了三分饭, 带着回来和柳侠、柳岸一起吃。
柳侠前面被二犊子带着不知道翻了多少个滚才停住, 除了左腿的伤,其实他现在浑身都疼,不过这不影响他的胃口, 他吃的比平时还津津有味气势磅礴。
柳岸却在他吃的最带劲的时候把碗给端走了,让他喝了两口白开水, 说:“吃太快不好, 剩下的, 我看着表,二十分钟吃完。”
柳侠无辜地看着手里的半碗糊涂面条:“这……, 我就算是柳瓜瓜,最多也就是喝五分钟啊。”
柳葳夹起一块虎皮扣肉塞进他嘴里:“猫儿哩意思就是,你别表演得恁夸张,老伤胃。”
柳侠嚼着肉瞄柳岸:“我没有, 我是……真哩没事儿。”
柳岸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温和:“知你没事, 是因为你躺着不动, 食物不好消化, 所以叫你吃慢点。”
柳侠讷讷地喝了口面条:“哦。”
从他被放到担架上,柳岸就表现得异常平静, 这太不符合柳岸一直以来对他的感情了, 柳侠心里不安得要死,猫儿还要去美国上学,他可不想把猫儿给吓出心理疾病来啊, 所以,他就想尽力表现得自己简直不能更好,而他心里其实也是这么认为的,除了那条怎么都挡不住的左腿。
柳侠老老实实花十分钟吃完了后面半顿饭。
柳魁、柳川他们也没有在饭店太久,七点半,护士正在给柳侠量体温和血压,他们就回来了。
护士一离开,柳侠就有点慌,他觉得哥哥们接下来要和他说的,肯定是他最不喜欢的话题。
果然,柳魁和柳川、柳凌掀开被子看了看他被抬高的左腿,问了一下他的感觉后,柳魁说:“幺儿,这场雪范围可大,咱那儿也下了,您大嫂说,雪得有三寸厚。您三哥俺商量了一下,这种天,路上老危险,不能叫咱伯往这儿跑,所以咧,得有人早点回去。”
柳侠鼓着脸不吭声。
他知道大哥说的对,不光不应该叫柳长青往洛城跑,柳川也得回去上班,柳凌和柳葳也得回去上学,连柳魁也不能留下。
家电城其实一直是柳魁在具体管事,今天是元旦,三个店联合举行“迎双节三店联合大酬宾”活动的第一天,大哥是几个店的主心骨,他本来应该在荣泽掌控活动的全盘,结果却被自己耗在了这里,大嫂和三嫂他们不知道忙成什么样了。
可是,道理虽然知道,他现在却特别特别贪恋家人在身边的感觉,一个都不想让走。
柳岸就坐在柳侠身边,微微歪着身体,环着柳侠的肩膀,看见他失落难受的样子,无奈着捅了捅他的脸颊:“别怄包,等你一拆线,咱回到荣泽,天天都能看见大伯他们。”
抬起头,他又微笑地对柳魁、柳川几个人说:“大伯,三叔,五叔,小葳哥,您该走就走吧,俺小叔长不大您又不是不知,等您走了,他一会儿就好了。”
“我不走。”柳凌和柳葳异口同声,说完,两个人互相看看对方。
柳葳说:“五叔你走吧,俺爷爷奶奶成天挂念你的不行,你回去搁店里帮俺伯俺妈两天忙,正好叫俺爷爷也好好看看你,没准你能说服俺爷爷不叫他往这儿来咧。”
柳凌说:“我过些天自然回去看您爷爷奶奶,不过现在你必须走,这么远回来了,你得去看看小燕。”
柳岸也说:“小葳哥你得走,要是叫来宜姐知你回来了却不去看她,你想想吧。”
柳葳说:“您来宜姐不是那人,她要是知小叔这样我就走了,没准就跟我吹了,谁会待见无情无义哩男人啊?”
柳川抽了柳葳一个后脑勺:“别争了,谁不走你也得走,你去看看小燕,然后就回学校,你还是学生咧。”
柳葳急了:“我……,我是学生,俺五叔就不是了?”
柳凌说:“我跟你不一样,我请假,老板说叫我不用着急,家里事办好再回去,你咧?”
柳侠急得抓狂,却没话说。
他请假时,老师先问需要请几天,他说可能得一星期,老师就问他能不能早点回去,老师很欣赏他,但他在老师心中的地位,和五叔在王正维那里还是不能比,王正维很多时候是把五叔当朋友看的。
事情就这么决定了,柳魁、柳川、柳葳和郭晓峰回荣泽,柳凌和老何、冯静忠留下。
柳魁他们从柳侠这里出去回宾馆收拾一下马上就走,争取赶在柳长青出发之前到家,说服他不要跑这一趟。
既然决定走,那就赶早不赶晚,柳岸马上起身送他们离开。
走到楼梯口,柳魁和柳川不让柳岸下楼,外面太冷了,病房里有暖气,柳岸就穿着件毛衫。
柳岸也没有坚持,看着几个人下楼梯。
柳葳下到转向台,忽然又跑了上来:“我忽然想起有件事忘了跟猫儿说,伯,三叔,郭叔叔,您先走,我马上到。”
柳岸退后几步,等着柳葳。
柳葳看着柳岸的脸,沉吟了好几秒:“猫儿……”
柳岸也看着他:“小葳哥,啥事?”
柳葳张了张嘴:“啊……,呼……”他扭头看向窗外,好像在权衡选择什么。
柳岸疑惑;“小葳哥?”
柳葳转过头,目光在柳岸脸上逡巡:“孩儿……,啊……,其实,也……没啥事,你……,就剩五叔您俩搁这儿了,你……多操点心,小叔他……,呵呵……,你一回来,小叔可高兴……”
柳岸的神色凝重起来:“小葳哥,你到底想说啥?”
柳葳重重地吐一口气,忽然摇摇头,恢复了平时开朗稳重的大哥模样:“没啥孩儿,就是觉得小叔叫撞成这样,老可怜,想叫你请假搁家,多……陪他几天。”
柳岸点点头:“哦,这你不用说哥,我肯定会。”
柳葳转身就跑下了楼梯:“那我走了孩儿,到家给你打电话。”
柳岸走到窗边,看着柳葳跑出病房楼上了车,目送车子出了医院侧门,汇入车流里看不见,他才转过身,原地站着,垂眸沉思。
——***——
柳魁和柳川的行动到底还是晚了。
因为整个北部中国都下了雪,洛城到荣泽的省道也很难走,并且柳魁他们刚出洛城就又开始下了,下得还很大,他们回到荣泽时已经凌晨四点。
荣泽到望宁又走了两个多小时,然后,他们在上窑北坡半山腰,碰到了柳长青、孙嫦娥、柳茂、柳钰和柳成宾。
柳成宾是因为孙嫦娥坚持要来,柳长青不放心,去叫了他来保险的——万一孙嫦娥中间走不动了,多个年轻人轮流架巴着或背着她走。
无论柳魁、柳川和柳葳怎么保证,说只是因为手机没有信号导致的一场虚惊,柳侠只是在石头上碰着小腿,缝了两针,柳长青和孙嫦娥都坚持要到洛城去。
看到孙嫦娥恐惧到几乎要瘫倒的样子,柳魁和柳川没敢再坚持。
柳魁和柳长青他们在上窑坡碰头时,柳侠他们正在边吃早饭,边议论双山那场车祸的后续处理。
柳凌说,柳魁最后又给帮忙的村民一个人发了一百块钱。
陈震北看村民们都对登山绳非常好奇羡慕,就给几个特别卖力的村民一人留了一条动力绳,因为担心返回的路上出问题,静力绳没敢乱动,只给了罗春菊两口子一根。
当然,他们也有动力绳。
车上的三件军大衣都按约定给了罗春菊家,除去和村民一样给的二百块钱,柳魁单独又给了景永强五百。
陈震北还给了他们两个睡袋、一个防潮垫、一套羽绒衣裤、一个多功能水壶、一根登山杖,其他还有一些眼镜、锤子之类的小零碎,柳凌记不清了,陈震北只要手边有,景永强又目光热切的,就给他拿一个。
一直负责组织村民的景宝春也得到一个睡袋和一根登山杖,还有额外二百块钱。
柳川最后给罗春菊的钱数目不太清楚。
柳凌说,因为柳川怕有人见财起意,没有数,他把自己钱包里的一沓子钱全都塞进了一个睡袋里,然后把睡袋卷起来塞进一个登山包,把包给了罗春菊,并交待罗春菊千万不可声张,最好连家里其他人也暂时不要说。
柳川的眼力,两句话就看出景永强是个不靠谱的,可单独说不让告诉景永强又有挑拨人家夫妻关系的嫌疑,他只好婉转一点表达。
罗春菊因为母亲得到柳侠一个军大衣,觉得自己受了人大恩惠,柳川觉得绳子不够想找人去卧牛乡买的时候,她应该是一群村民里最累的一个,可她还是主动要求和张秋峰一起去,这让柳川对她的感激又上了一个台阶,最后把自己身上所有钱都留给了她。
景永强没看到柳川单独给罗春菊钱,柳魁、柳川、柳凌、柳葳和陈震北他们一起把二犊子拉到转弯处的小山崖边放好,准备追赶柳侠的担架时,他跟在几个人身边嘟嘟囔囔,说柳侠答应他了,如果能把他救上来,自己想要多少军大衣都可以。
他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觉得和其他村民比,自己多拿的钱,不足以表达他们夫妻俩在柳侠这件事情上所产生的重要作用。
柳葳不知道柳川单独给了罗春菊钱,把自己的钱包拿出来要再给景永强些,被罗春菊给挡住,她又是捶又是骂地把景永强拉走了。
罗春菊骂景永强的话几个人不能全都听得懂,但大概意思却是知道的,好像是说景永强跟他爹娘一样,比驴还贪心。
柳侠听到这里,饭都不吃了,很不满意地说:“那大姐恁好个人,咋不尊重动物咧,驴可一点都不贪心,咱柳二狗,只要吃饱草,啥要求都没。”
柳岸把一块排骨放在柳侠碗里,说他:“要是喂了草再喂两把豆儿,柳二狗跑哩就更欢点。”
柳凌听得正忍不住想笑,他的手机响了,他打开看了一下号码:“三哥哩。”
柳侠马上支着耳朵听,就听见柳川说:“咱伯跟咱妈大概下午三点左右到,您几个说话注意点哦。”
柳侠嗷地一声靠在了床头上,带着哭腔叫:“乖猫,柳岸,你快想个法吧,您大爷爷奶奶要是看见我哩腿,我以后就成牛三妮儿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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