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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是想夺了我这世子之位?”
位于王都的镇南王府中,萧奕随手扔掉了手中的紫檀木狼豪笔,似笑非笑地说道。
扬起的墨汁溅在宣纸上,毁了那一纸的好字。程昱可惜的摇了摇头,萧奕的那一手字虽不能与两榜进士相提并论,但却胜在苍劲有力,让人过目难忘。
“世子爷。”程昱开口说道,“您现在远在王都,又简在帝心,这世子之位并非王爷想夺就能夺的。”
“我倒是想将这世子之位拱手相让。”萧奕冷笑道,“就看他舍不舍得让他最爱的儿子代替我留在这里充当质子了。”
皇帝明显对于镇南王极其忌惮,因而萧奕这个世子才会被留在王都充当质子。而一旦他没了这世子的名头,自然也就没有成为质子的资格,届时会如何,可想而知。
“世子爷这个主意倒是不错。”程昱赞道,“以退为进,定能让那边措手不及。”
萧奕脸上的神情越来越冷,他虽性子跳脱,但对于这个父亲却从来都不曾有不敬之心,可是,在父亲的眼里,却从来都没有自己的存在,想想还真是可悲的很。
世子什么的,他并不在乎,但是,属于他的东西,也不是谁想来夺就能夺的!
萧奕从案后站了起来,心中戾气不减地说道,“许是近来南疆的日子太过舒坦了,看来得给他找些事来做。”
房里,程昱和周大成全都肃然无语,他们刚刚跟在萧奕身边时,还以为他就如传闻中一样纨绔,不堪大用,但很快,就发现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他们这位世子爷非常有主见,也相当大胆,敢拼敢为。才不过短短几个月的时候,他就硬生生地在漕帮扯开了条口子,插手进了漕运事务。这简直是他们之前想都没想到的。
如果说萧奕先前所为让他们吃惊,并加更服气之外,现在这满身戾气的萧奕却让他们心生恐惧,只觉得连四周的空气都变得不舒服起来。
想来,远在南疆的镇南王府在短时间内都不会有安宁了……
房内谁都不敢开口,沉默的有些可怕。
“咚咚!”
这时,敲门声打破了这份沉静,就看萧奕皱了下眉,不快地说道:“进来。”
开门进来的是萧奕的小厮竹子,他一进来就被房的气氛吓得缩了缩肩膀,这才小心翼翼地说道:“……世子爷,今日是流霜县主拆纱布的日子……”
对了!
萧奕的表情立刻鲜活了起来,身上的戾气一扫而光,就听他声音清朗地吩咐道:“竹子,备马。”
“是!”
竹子应了一声,匆匆而去,紧接着,萧奕冲着房里的程昱和周大成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可以离开了,而自己则脚步轻快地走出了房。
程昱和周大成两人面面相觑,一头雾水,纷纷心想:世子爷这是怎么了?
萧奕飞快地奔去马厩牵出了越影,翻身上马,就出了镇南王府。
镇南王的那些破事,想什么时候解决都行,可今日是臭丫头给那谁拆纱布的日子,等那谁拆了纱布,她出府的时间又要少了,到时候再想见一面又得半夜爬墙,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臭丫头好像很不喜欢他爬墙。
唔……萧奕表示很伤脑筋。
骑着越影,萧奕很快就到了云城长公主门前,他正想着是不是进去找她,云城长公主府的侧门打开了,一驾崭新的朱轮车从里面驰了出来。
这县主规制的朱轮车,显然不会是云城长公主那刚拆了纱布的小女儿,萧奕肯定里面坐的就是臭丫头。
萧奕下了马,拍拍越影让自己溜达一会儿,待朱轮车拐进一条巷道时,便悄无声息地靠了过去。
萧奕本想趁着朱轮车拐弯之际,潜进车厢的,可没想到,驾车的小四却突然拉住缰绳,向着萧奕的方向冷冷的望了过去。
即已被发现,萧奕索性从拐角处走了出去,微微眯起眼睛打量着他。萧奕记得,臭丫头的车夫原来不是这个人,而且,这小子看起来功夫不弱。
马车的车帘被掀开了一角,百合探头看了一眼,轻“咦”了一声后,又缩了回去,没一会儿,车帘又掀开了,南宫玥如上好的羊脂美玉般的脸庞映入了萧奕的眼帘。萧奕再没有心思去理会这个新来的马夫,笑嘻嘻地走了过去,说道:“臭丫头!最近天气不错,我们过几日去跑马吧。”
南宫玥眨眨眼睛,有些茫然地心想:这是怎么了?突然来找她就是为了跑马?
“好啊。”她双目似一汪清水,璀璨生辉,就听她脆生生地说道,“要是你能让我祖母同意,我就去。”
萧奕满意了,拍拍胸膛道:“交给我吧。”
这时,不远处有马车的轱辘声传来,萧奕有些失望地耸耸肩膀,笑容满面地向南宫玥挥了挥手,转身向着巷子的另一头而去。虽然只和臭丫头说了几句话,但萧奕的心情却如同雨后天晴一般,舒爽极了。
他现在很期待和臭丫头一起跑马,不过,在这之前……萧奕眼睛一亮,拐了个弯,走向了云城长公主府。
南宫玥放下了朱轮车的车帘,重新坐好,百合这才吩咐小四继续前进。
南宫玥心知刚刚自己没有看错,萧奕乍一眼看来,还是如往日一样,但是,眉宇间却藏着一丝阴暗之色,不知怎么的,就让她无法拒绝他跑马的邀请。想到他听闻自己答应的那一刻,脸上那毫不掩饰的欣喜笑容,南宫玥的唇角就不由微微弯了起来。
也不知道他会用什么法子,让自己能光明正大的出这南宫府呢?
南宫玥不禁有些期待。
朱轮车带着她很快就回到了南宫府,而此时已是日头西斜。刚下马车,就看到苏氏的二等丫鬟鹿儿迎了过来,行礼道:“见过三姑娘。”
南宫玥面露讶色,问道:“可是祖母找我?”
“是的。”鹿儿恭敬地说道,“老夫人让您回来后,就先往荣安堂认亲。大夫人的娘家侄子赵公子到了。”
赵公子?说到赵氏的远房侄子,南宫玥的印象中似乎是有这么一个人——赵子昂。他是赵家偏房的嫡子,和赵氏是远亲。据说家中只有寡母,生父早逝,家境十分贫寒,自幼在赵家家学里读,学问还算不错,前世他也是这段时间抵达王都,到南宫府借住准备科举。依稀记得,那时不知道为何,还没有到春闱,应该是她离开南宫府前,他就匆匆地离开了……之后,她再也未见过此人。
南宫玥微微颌首,说道:“那走吧。”
鹿儿一路领着她到了荣安堂,见她到了,门口小丫鬟屈膝唤了一声“三姑娘”后,掀起了门帘。
荣安堂里,此时,府里的夫人少爷姑娘们都在,甚至就连柳氏兄妹也来了,这柳氏兄妹似乎只比她早到一步,南宫玥踏进门的时候,他们刚向苏氏见过礼。
待南宫玥向长辈们问过安,赵氏便笑眯眯地介绍道:“昂哥儿,这是我们府上的三姑娘,摇光县主。”接着又为南宫玥介绍道,“这是你赵家表哥。”
说罢,一位十七八岁长相斯文、着天青色袍衫的年轻人对着南宫玥作揖行礼道:“子昂见过县主。”
南宫玥知道这就是赵子昂了,微微颔首道:“表哥不必多礼。”说罢,转身走到了南宫昕的身边落座。
赵氏笑盈盈地继续道:“我这个侄儿也是来参加春闱的,正好和柳公子做个伴。”说着,她又指着柳青云道,“昂哥儿,来,这一位便是柳公子了,你们年岁相当,又都是读人,应该聊得来。”最后又指着柳青清道,“这位是柳公子的妹妹,柳姑娘。”
赵子昂连忙又对着柳青云兄妹作揖道:“见过柳公子,柳姑娘。”
柳家兄妹也连忙回礼。
南宫玥微微皱眉,心里不免觉得有些怪:这赵子昂说起来勉强也算自己的表兄,自己与他认亲见礼也罢了。大伯母却还特意叫了柳姑娘来,似有些不和规矩。大伯母应该不是如此不知轻重之人……
“母亲,”赵氏转而征询苏氏的意见,“我想把昂哥儿安排在静水阁,您觉得如何?”
静水阁是前院的一个院子,就在柳青云的住处照影阁的隔壁,两个院子都不大,都不过只有两进而已,但胜在安静,适合他们读备考。
赵氏是这府中的当家主母,这点主当然是做得的,问苏氏也就是表现一下她的敬重罢了。
苏氏当然没有意见,慈眉善目地应道:“老大媳妇,这事你做主就好。”
赵氏马上命人去收拾静水阁。
“天色不早了,”苏氏笑容满面地说道:“今日大家便都在荣安堂用膳吧。”
赵氏极有眼色地接口道:“母亲,看时辰,老爷和二叔他们应该也回来了,媳妇这就着人去通知他们过来用膳。”
待华灯初上,各房人终于齐了。虽是家宴,但暖阁里还是摆放了两桌,男女分桌而食,中间以一扇屏风隔开。
待用完膳后,大家散了席,各归各院去了。
柳青云正欲告退,却被南宫秦叫住了:“云哥儿,跟我去房,我已经很久没有考较你的功课了。”
柳青云本来还打算与妹妹说几句体己话,目光不由朝妹妹看去。柳青清忙道:“哥哥,你快随大伯父去吧。我自己回去就好。”
赵氏目光闪烁地看了看柳氏兄妹,很快就把注意力投诸到侄子身上,吩咐人带他去静水阁。
南宫秦把柳青云带到外房后,细细地考较了一番柳青云的功课,以让他以“安国全军之道”为题做一份策论。
“……故明君慎之,良将警之,此安国全军之道也。”
看着眼前眉目俊秀的年轻人侃侃而谈的样子,南宫秦面露赞许之色,连连点头。
“很好!云哥儿,这些日子里没有放松,天赋固然重要,但后天努力也非常重要,你没有因为天资出众而放纵学业,这很好!”南宫秦捋了捋短须,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多谢伯父夸奖!”柳青云心里对南宫秦是非常感激的。
自到了南宫府后,他知道府中有些人,比如赵氏,看他们兄妹不太顺眼,但是伯父南宫秦性子端方,极信守承诺,这些日子对自己视若子侄,这让柳青云心里很是感动。
南宫秦沉吟一下,说道:“云哥儿,我今日叫你过来,不只是为了考较你的功课,更是为了晟哥儿和清姐儿两人的婚事!”
柳青云没想到南宫秦会毫无预警地提及这桩婚事,不免吓了一跳,瞳孔微微一缩,缓缓道:“伯父的意思是?”
南宫秦道:“再过不久就是春闱了,不如我们把晟哥儿和清姐儿的婚事定在春闱前吧,我已经看过日子了,春闱前一个月恰好有个吉日,云哥儿,你认为如何?”
“……”柳青云闭了闭目,试图稳定心中汹涌的情绪。
南宫伯父真是出乎他的意料!
在来南宫府的途中,他早认定南宫家十有八九会想毁婚,所以早已做好了退亲的准备,虽然退亲对女儿家的名声不好,可若是南宫家执意要退亲的话,他也不会死皮赖脸地非要把妹妹嫁给南宫晟。反正这门婚事知道的人并不多,以后再为妹妹寻一门亲事便是。
可令他没想的是,南宫秦打从一开始就丝毫没有要毁亲的意思,甚至现在还主动提及要在科举前完婚。
柳青云不是笨人,他转念一想,就明白了南宫秦的用意。
他虽然天资尚可,但每年参加春闱的人都是来自各地的精英,经过一次次的考试,才有了来王都参加春闱的资格,这天资出众又岂止他一个!更何况,春闱考较的也不仅仅是一个人的学问。
南宫秦之所以想尽快让妹妹和南宫晟成亲,就是怕万一自己落榜,妹妹只会处于一种更尴尬的境地,而自己也不会好意思在南宫府中再借住三年。
可是他又怎么能让妹妹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嫁人?明知道赵氏这个未来的婆母嫌弃妹妹,两家若是在此时结亲,只会让妹妹受尽羞辱罢了。
唯有自己榜上有名,才能改变这一切!
柳青云虽然心里感动南宫秦的用心,但思虑再三后,还是决定拒绝。他十分恭敬地朝南宫秦行礼:“伯父的一番苦心,侄儿明白,但侄儿还是想待科举之后,再议妹妹的婚期!”
他相信自己一定能够金榜题名,让妹妹欢欢喜喜地出嫁,十里红妆,让众人羡煞!
南宫秦知道柳青云明白自己的意思,却还是坚持如此。南宫秦心中虽有些失望,但更多的是欣慰,柳青云这么做完全是为了柳青清这个妹妹着想。有个两榜进士的胞兄,再风风光光、八抬大轿嫁入南宫府……柳世兄的儿子果然有志气。
南宫秦既赞赏又无奈地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做强求了!”
柳青云恭敬地说道:“多谢伯父成全!”
“你早点回去休息吧。”南宫秦叮嘱道,“虽然春闱在即,但还需要劳逸结合才行,切不可过于疲惫。”
“是。”柳青云深深地作揖道,“侄儿先告退了。”
南宫秦满意地看着他走出院,又考虑了一会儿后,起身去了赵氏的锦华院。
赵氏本以为他今日会歇在外院,见他过来,忙满面春风上前相迎,又忙不迭地让丫鬟端来了茶和点心。
南宫秦落座后,抿了口茶,问道:“夫人,已经这么久了,晟哥儿的婚事,你准备得如何了?”
赵氏嘴角的笑容一瞬间就僵住了,脸上僵硬得仿佛一张布满裂痕的面具。
她从心里瞧不起柳青清,压根儿没有打算让自己的儿子娶她,又怎么会去着手准备婚事呢?
她定了定神,想着先应付过去再说,便含糊地说道:“老爷,正准备着呢,这婚事,一下子哪能这么快就准备好……晟哥儿可是我们的嫡长子,每一样东西都要精心准备才行。”
南宫秦与她夫妻这么多年,岂能看不出赵氏的敷衍,他一张脸瞬间阴沉下来,冷冷地质问道:“夫人,那到底准备得如何了?日子可否选好?聘礼的单子拟好了没?”
赵氏心知南宫秦是动真火了,心中暗道不妙,却也不敢出言欺瞒,她只好小声的说道:“最近府里太忙,事情太多,我还没来得及开始准备!”
“府中还有什么事情能大过晟哥儿的婚事?”南宫秦不怒反笑,“夫人,你如果没有时间筹办婚事,不如让二弟妹来筹备晟哥儿的婚事如何?这样,你便有功夫好好忙府里的事了!”说完,南宫秦不客气地欲拂袖离去。
“老爷!”赵氏大惊失色,连忙拦住南宫秦。若南宫秦真的让林氏去筹备晟哥儿的婚事,那自己恐怕在整个王都也抬不起头来了!
事到如今,赵氏只能咬牙把心中的秘密吐露出来:“老爷,你且听我说。前不久,我遇到了平阳侯夫人,她来向我打听晟哥儿的情况,依她的意思是瞧上我们家晟哥儿了,这明月郡主可是……”
“那又如何?”南宫秦眉眼冷厉地打断了赵氏,眼神中透出几分不满,“平阳侯又如何?明月郡主又如何?晟哥儿已经有了婚约,难不成你还想一家儿郎两家许?这说出去,王都里的人都会笑掉大牙!”南宫秦对赵氏还从未如此失望过,曾经贤惠持家的赵氏怎么会变得如此势力?
南宫秦哪里知道,自王朝新旧交替后,为了避祸,南宫家十几年来只能待在老家,赵氏一开始还担心着会抄家,后来又逢守孝,她除了打理家事外,根本无遐顾及其他,可是等再回王都后,王都的繁华和富贵迷了她的眼睛……
“老爷,你怎么就这么不通事理呢?”赵氏急得直跺脚,几乎顾不上说话的语气了,“那柳家能和平阳侯府相比吗?柳青清和明月郡主能相提并论吗?柳青清不过一介孤女,帮不上晟哥儿,反而会拖累他!而明月郡主又不同了,她地位高贵,身家殷实,等将来晟哥儿在朝为官,能为他提供多少助力?老爷,你怎么就想不通呢?”
赵氏自顾自的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完全没有看见南宫秦越来越阴沉的脸色。
“原来,你就是这样想的?”南宫秦缓缓地说道。他的语气没有先前严厉,却宛若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更加让人心惊。
赵氏却被幻想中的利益冲昏了头脑,丝毫没有注意到南宫秦的神色变化,满脸喜色地直点头。
“愚蠢!短视!”南宫秦终于爆发了,咆哮如雷,炸得赵氏一时没回过神来。
“老爷……”
“你目光如此短浅,简直不配为我南宫家的宗妇!”南宫秦冷笑着看着赵氏,语气如同埋藏在雪峰下的冰刀,锐利而又冰冷,“赵氏,你趁早把你脑子里想的那些给忘了,我告诉你,晟哥儿的妻子只能是清姐儿,就算清姐儿死了,其他娶进来的人也只能是续弦,南宫晟的原配嫡妻,只能是柳、青、清!”
说到最后三个字的时候,南宫秦已经是一字一顿,每个字都仿佛从喉间挤出。
说完,他就怒气冲冲地出了锦华院。
赵氏被南宫秦训得脸色青白交加,待反应过来后,见屋内的两个丫鬟都低着头噤若寒蝉,可她心里仍然恼火不已,觉得自己被下了面子。
更重要的是,南宫秦当着丫鬟的面把南宫晟和柳青清的婚约之事给挑明了,若是传扬出去,岂不是……
赵氏的目光像刀似的刮向了两个丫鬟,冷冷地警告道:“刚刚之事,若是谁敢传出一点风声,下场你们知道的!”
这两个丫鬟都跟了赵氏多年,又是府里的家生子,一家都捏在主子的手里,又岂敢乱来,忙齐齐应道:“是,夫人!”
“你们都退下吧。”
待屋里只剩下她和应嬷嬷时,赵氏忍不住抱怨道:“应嬷嬷,你说他们一个两个,怎么都这么不知好歹?难不成我做的还是害了他们不成?”
应嬷嬷心知这一个两个就是老爷、少爷和大姑娘,因此也不敢开口,有些话赵氏可以说,但如果自己说了,这就是天大的罪过!
赵氏也不在意身旁应嬷嬷的反应,自顾自地接着说道:“一个个都以为我薄情寡义,难不成我还真是这种人?”
“夫人自然不是这种人!”应嬷嬷连忙宽慰赵氏,“只不过老爷和大少爷现在还不明白夫人的用心良苦罢了!日后,他们一定会明白的!”
应嬷嬷的话让赵氏心里略感安慰,叹道:“还是嬷嬷你懂我!”顿了顿后,赵氏眸中闪过一道精光,话锋一转道,“应嬷嬷,你今日也见了昂哥儿,觉得他如何?”
应嬷嬷虽然不懂赵氏为何忽然转了话题,但还是满口奉承道:“昂少爷那当然是一表人才,果然不愧是赵家的子弟,照老奴看,来年春闱,昂少爷必然得中。”这说些好话讨主子开心又不必负责任,应嬷嬷自然是往各种好的说。
赵氏满意地抿了抿嘴,嘴角勾出一个自得的浅笑,压低声音道:“那你觉得昂哥儿可配得起柳青清?”
应嬷嬷愣了一下,这才明白原来赵氏心里打得是这个主意,连连夸道:“那是当然。夫人,您真可真是高啊!老奴自愧不如!”
赵氏得意地扬了扬眉,又道:“昂哥儿学识才华都出众,这才十八岁已经是个举人,来年春闱一定能够金榜题名!哼,要我看,这柳青清家世没落,人品也一般,配上昂哥儿,都有些委屈了他。待将来他们成亲,我再为柳青清准备一大笔嫁妆,也算补偿他们小夫妻一点。如果柳青清这还不满意,那她的心也太大了!更加不能许给我们晟哥儿!”
“夫人说得是。”应嬷嬷在一旁连声附和着,“夫人考虑得着实周全。”
应嬷嬷的话又让赵氏又觉得舒服了几分,心里直怪南宫秦和南宫晟都是读都傻了,连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
可是即便心里这样安慰自己,赵氏还是觉得憋屈极了。
赵氏走到窗边,推开窗,看着窗外的月色,心情烦闷极了。
这明亮的月色,不仅照耀了南宫府,同样也让位于城西的觅芳街沐浴其中。
这觅芳街可是王都的销金窟,也是温柔乡,是王都最有名的烟花之地。街道两边挂起了一盏盏花灯,几乎照亮了半边天。而在这觅芳街上,最豪华、最热闹的南风馆无疑就是袖云楼了。
此刻的袖云楼中,宣平侯世子吕珩左拥右抱地搂着两个十三四岁、容貌雌雄莫辩、涂脂抹粉的少年,一会儿亲这个,一会儿摸那个,和他们玩得正开心。
“来,美人,跟爷玩儿个皮杯儿!”吕珩笑得放荡不羁,一只手不安份地向下滑,来到了左边的圆脸少年腰臀之间。
那圆脸少年面上飞起一抹霞红,羞赧地用嘴含了一杯酒,欲拒还迎地用口哺到吕珩嘴里……吕珩一脸享受地在少年唇舌之间痴缠。
而右边的丹凤眼少年不依了,娇滴滴地说道:“世子爷,您偏心……”
他们玩得不知今昔是何年,而袖云楼外,吕珩护卫的夜一正无奈地站在楼外,还没进门,就闻到一阵浓郁的脂粉香气扑鼻而来,让他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他面无表情地看了看袖云楼的招牌,心里长叹了一口气:谁让他欠侯爷一条命呢!
他皱了皱眉,毅然地走进这光怪陆离的大厅中。
对于吕珩这等喜好男色之人,袖云楼自然是温柔乡。可对正常的男人而言,这袖云楼简直比那些地狱魔窟还可怕,那些故作娇柔、涂脂抹粉的小倌足以让常人做上三天三夜的噩梦。
“这位爷,您看着有些面生……”一个三十多岁、脸上抹得像白墙似的男人扭着腰贴了过来,看模样,像是这里的龟公。
夜一飞快地把剑鞘一横,就把对方挡在一臂之外,冷冷地说道:“我是宣平侯府的,来见吕世子。”
那龟公遗憾地在夜一的脸上打量了一番,识趣地转身道:“这位爷,吕世子正在二楼,请随奴来。”
夜一收起剑鞘,沉默不语地跟上。
穿过寻欢作乐的人群,他终于在龟公的指引下进了吕珩在二楼的包间,恭敬地行礼:“见过世子爷。”
“是夜一啊!你怎么来了?”吕珩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有什么事情回府在说,现在别妨碍本世子和小美人亲近!”听到吕珩这话,他怀里的两个少年都笑着用拳头轻捶他,一副娇嗔的样子。吕珩对这颇为受用,至于夜一,这就不知道是一种怎样的折磨了。
夜一完全没在意吕珩对他的态度,禀告道:“世子爷,上次您让查的事情已经有结果了!”
“哦?”吕珩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凝神想了想后,终于记起前些日子他让夜一去调查苏清萍的事情。他一把推开怀里两个少年,坐起身来神色也正经了些,“夜一,调查出了什么,你就说吧!”
夜一眉头一皱,朝包厢里的几个弹琴倒酒的少年扫了一眼。这毕竟是宣平侯府的家丑……
“难不成他们还有胆子敢到处乱说不成?”吕珩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不屑地冷哼道,“他们还敢罪宣平侯府不成?!”
“奴自然是不敢的。”那两名少年一左一右地贴了上去,“世子爷还信不过奴对您的一片真心吗?”
夜一的眉头抽动了一下,心想:就算他现在避着外人,回头世子的嘴没个把门,最后也没什么差别!
他沉吟一下,便开口道:“世子爷,属下想办法找南宫府下人套了话,世子夫人在南宫府的名声算不上好。之前曾经传出过未婚失贞,疑似流产的传言……”
“什么?!”吕珩怒火中烧,青筋凸起,“这贱人居然敢做出这样的事情?”
“世子爷请稍安勿躁,”夜一接着说道,“当时还请了大夫,属下亲自去找那大夫证实过,原来这只是一场误会,世子夫人当日,不过是……不过是小日子来了!”
“哼!真的是这样吗!”吕珩冷笑道,心里觉得苏卿萍未婚流产的传言未必是空穴来风,苏卿萍私下里做了什么事情还不一定呢!
想到这里,吕珩又想到被苏卿萍算计自己和她交欢一事,心中感觉自己像是沾了脏东西似的,越发不畅快,狠狠地开口咒骂道:“贱人,竟然敢算计本世子!”
见吕珩发火,他怀里的两个少年马上贴着他撒娇卖痴:
“世子爷,您好凶哦,奴好怕。”
“爷,息怒,气坏了身子就不好了。”
看着少年故作清纯却难免有几分矫揉造作的小脸,吕珩的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厌恶,觉得他们真是庸脂俗粉!
圆脸少年大着胆子主动跨坐在吕珩的大腿上,仰起头向他索吻,却被他兴致缺缺地推开。
他站起身来,厌恶地看了一眼被他推到地上却不敢起身的圆脸少年,嫌恶地说道:“一群庸脂俗粉,实在是让本世子倒尽了胃口!”说着,他脑海里不由浮起出一张精致的面庞,心头不由一热,看着这两个少年越发不顺眼起来,冷哼一声,他甩袖走人。
他的身后,两个少年惊讶地张大了嘴,不明白这吕世子今日是发的什么疯。
夜一眼中闪过一抹冷光,也大步地跨出了包间。
等吕珩回到了宣平侯府时,府里的下人们都一副太阳从西边出来的样子,惊讶得瞪大了眼睛,心里都暗道:世子只要去了袖云楼,就没有这么早回来的!今日莫非这袖云楼塌了?
吕珩也不在乎这些下人的眼光,径直地朝着苏卿萍的院子走去,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眼中更是掩不住阴郁之色。
吕珩一进院子的大门,苏卿萍就得到了下人的通报,连忙坐在梳妆台前,命六容和如意仔细将自己的妆容修补了一番。
待吕珩进屋,苏卿萍立刻起身,带着温婉又让人舒心的笑容上前迎接,柔声问:“世子怎么这么早回来?我刚刚吩咐厨房准备了醒酒汤,世子可要喝一点?”
以往吕珩回来,不是熏熏欲醉,就是伶仃大醉,总之每日都是离不开酒。
在宣平侯府待了这一个多月,苏卿萍早已想清楚了,想要在这里过上和在南宫府一样舒心日子,那基本是不可能的。在这宣平侯府里,她想要过得更好,她就必须生下宣平侯世子的嫡长子,唯有这样,她这个世子夫人的位子才算坐得稳当。
想到这段日子在宣平侯府所受的折磨,苏卿萍真是恨得咬牙切齿。
宣平侯世子夜不归宿,宣平侯夫人日日让她立规矩,小姑吕珍更是处处找她麻烦,有一日还害得她被宣平侯夫人在在廊下罚跪,让下人看尽了好戏。
苏卿萍没法对付这几位侯府的主子,便只能磋磨那些下人。
那一日,她吩咐一名侯府的丫鬟把吕珩的姬妾召集起来立立规矩,也让她们知道自己才是这个院子真正的主人。
当时,那个丫鬟的目光就颇为怪异,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可苏卿萍还以为对方也想怠慢自己,便怒骂道:“贱婢,你莫不是不把我这个世子夫人放在眼里?”
那丫鬟唯唯诺诺地下去,当时,苏卿萍还觉得自己终于当家做主了一回……
直到那些浓妆艳抹、说话娘兮兮、恶心得苏卿萍肝颤的脔宠慵懒地一起走进屋中,苏卿萍这才知道自己犯了一个怎样的错误,更明白了那个丫鬟怪异的目光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来吕珩他真的有龙阳之癖!
苏卿萍不敢置信,眼睛闭了又睁,睁了又闭,终于确信这些貌美如女子的脔宠中,就没有一个女子,全都是他从花街买回来的小倌或者从外面买进来的少年。
苏卿萍樱唇惨白,之前准备的腹案现在怎么也说不出口,她立的那些规矩都是管理妾室通房的,眼前这帮非男非女的“姬妾”,她根本连看都不想再看一眼!
苏卿萍脸色铁青,连忙挥手让这帮人退下,但尽管如此,她还是被郑氏训斥了一顿,说她没有规矩。
吕珍更是在一旁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没脸没皮,难怪当目会直贴着她哥哥不放,把苏卿萍气得肝疼。
苏卿萍心里气闷,却是无力反驳,谁让她没搞清楚状况做了一回傻事。
这事还没完,等晚上,吕珩回来以后,还训斥了她一顿,显然是她的那些脔宠找他告了状。
自己这世子夫人在府中的地位竟然连区区脔宠都不如!
这残酷的事实狠狠地打击了苏卿萍的同时,也让她冷静了下来,权衡利弊。
这府中自己是谁也靠不得,唯一能依靠的就是她未出生的孩子!
是的,她就可以改变自己的境遇!
吕珩只爱蓝颜不爱红颜的秉性虽然令人恶心,可是苏卿萍却也不得不承认,这对她确实是有利的。
如果吕珩心悦女子,怕现在整个宣平侯府里他的庶子庶女早就满地跑,断然不会如此清净。
正因为此,将来她为吕珩生下麟儿,那一定是宣平侯府里唯一的小少爷,母凭子贵,就算是现在对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宣平侯夫人以后也不能再对她如此随意。
而吕珍迟早会嫁出去,这来日方长呢!
苏卿萍心里很快制定了完美的计划,只差最重要的一个因素,那就是吕珩。
吕珩平日里来苏卿萍这里的次数屈指可数,基本上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他晚上不是睡在袖云楼,就是睡在他养脔宠的掬月院,苏卿萍始终还有些放不下面子亲自去拦截吕珩,心里也怕吕珩直接扫自己的面子。
可日复一日,吕珩压根没有来苏卿萍这里过夜的意思,这让苏卿萍有些心凉,考虑自己是不是要放下身段……
没想到今日,吕珩终于来了。
好不容易碰到吕珩没有在袖云楼里过夜,她可得抓住这个机会。
苏卿萍仔细地服侍吕珩喝下醒酒汤,嘘寒问暖,只差直接对吕珩说,世子,你今日留下来过夜吧。
吕珩冷冷地看着苏卿萍,又想到刚刚夜一禀报之事,心里厌恶得很。
但是……
他想到了什么,眸光一闪,强按下心中的厌恶,对苏卿萍道:“明日我们去南宫府!你快做些准备!”
说完,吕珩也顾不上这行径符不符合礼节,起身推开了苏卿萍,嫌弃地掸了掸身上被苏卿萍碰到的地方,然后没等苏卿萍反应过来,就径直朝着掬月院走去。
那没喝完的醒酒汤被吕珩弄泼,撒到苏卿萍的手背上,烫得她整个手背都红了。
苏卿萍哪里受过这样的的苦,痛呼了一声,气得眼睛都红了,狠狠地把桌上的汤碗扫到地上。
“砰!”瓷片四溅,汤水洒了一地。
“看什么看!”苏卿萍恼恨地盯着屋内的丫鬟们,感觉她们似正在暗暗地嘲笑自己。
宣平侯府的丫鬟们静若寒蝉,连头都不敢抬。这些日子她们也看清楚了她们这位世子夫人是一个怎样的人,面上看着虽然和顺,受了气也不发话。但是得罪过这位新夫人的人,现在可没有一个得了好下场。
“夫人,您的手烫到了!奴婢这就给您去找烫伤药!”如意机灵地说道,立刻跑出了屋外。
“你们……你们给我滚出去!”心里越想越气,苏卿萍大声嘶吼着,把下人们都赶了出去,一个不留,只留下六容。
苏卿萍自幼生得貌美,又懂些小心计小手段,她想得到的,除了南宫穆,还真的没什么她得不到的。
如今,吕珩这副嫌弃的模样,深深地伤到了苏卿萍的自尊心,让她心里怒火中烧。
可是她根本束手无策,第二日还是只得强撑着笑脸,里里外外地准备出行事宜,随吕珩一同前往南宫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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