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事后回想时林三酒才能将当时短短片刻里发生的千头万绪一一梳理出顺序。
她很清楚在枭西厄斯面前他们一行人如同什么反抗也作不出来的柔弱婴儿;只不过哪怕明知道下一秒可能就要被碾压得粉身碎骨林三酒也绝不会柔顺地俯身接受命运——她会拼尽全力给踩下来的阴影悄悄地挖一个陷阱。
“礼包可以化作人形我见过的”她那时好像祈求似的对枭西厄斯说道:“有什么你想知道的他化成人形就可以告诉你了……”
这样一句话听在枭西厄斯耳里与听在礼包耳里却是不一样的。
枭西厄斯对礼包没有多少了解所以他根本想不到林三酒给礼包送去的暗示是要他“分出一小绺化成人形”而不是表面上听起来的那样“整个礼包都可以化作一个人形”。
只要分出来又化作人形的那一小绺被让枭西厄斯捉住了那么后方近乎无穷无尽的礼包本体就终于有了一个逃脱的机会。
当然这一个办法季山青肯定也不是想不到之所以没有早早壁虎断尾地逃走第一是因为姐姐就在这儿第二肯定也是因为他和林三酒一样都存着一份担心:枭西厄斯如此神通广大只怕化作人形的那一小绺刚一被捉他就会立刻意识到不对的礼包若是连逃都来不及逃就又被捉住了岂不更糟了吗?
所以林三酒在话里夹了四个字“很安全的”。
枭西厄斯当然不必担心自己的安全——她的保证是说给礼包听的。
在保证说出口以后有一瞬间林三酒甚至觉得自己好像正在控制不住地往深渊里滑。礼包一定能明白她的暗示以他对自己的信任来看只怕立即就会付诸行动——而她所有的、一切能用来制衡枭西厄斯保证礼包安全救下每一个伙伴的东西居然只有单薄飘渺的三个字。
只不过是唇舌气流形成的三个字而已难道就能抵得住神一样能力通天的枭西厄斯?
这难道不是人在绝望时的一厢情愿?
她的恐惧、怀疑和后怕才刚刚冒了个头还没有吞噬掉她的时候【单向通道】就破裂了——在次空间呼啸而上的压迫之下天地间一抖而换了颜色昏暗汹涌的无数风云似乎是一层层从深水里卷起的海啸涂抹出了昏黑暴怒的世界一角。
正是在那一道道汹涌奔流、哭号破碎的空间乱流里礼包抱着余渊一起摇摇晃晃地摔倒在了地上。
枭西厄斯把他带过来了就可以滚蛋了。
林三酒死死攥着杂志封面气息不稳地说:“你的名字叫府西罗是不是?”
……哪怕后来她再怎么回忆再怎么想要找一个更合理、更说得过去的解释她也只能想出唯一一个比方用来形容那一刻所发生的事。
就好像是一个人坐在桌子旁工作忽然被人叫了一声名字一抬手不慎打翻了桌上的水杯。
在杯子骨碌碌滚向桌子边缘的时候水一边无声漫延开去一边滴滴答答地落下桌沿眼看着桌上的纸笔、电脑以及地板都要遭殃了——无论是谁在这样的情况下一定都是又慌忙又狼狈的一时自然也顾不上原本正在做的事了。
林三酒叫的那一声好像就是间接打翻了枭西厄斯的水杯。
草地上的黑影微微一晃刚才压上来的次空间就再次退远了吸引着所有的昏暗风云一起退向了某一层林三酒看不见的维度之后;枭西厄斯没有怒骂也没有惊讶甚至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
可是在那一刻林三酒清清楚楚地感觉到枭西厄斯什么都没说正是因为他此时有几分手忙脚乱有几分狼狈才什么也顾不上说甚至连礼包都松开了。
“姐姐!”
季山青撑着身子从草地上爬了起来。他一张苍白的小脸上隔了这么远也能叫人看见那一双眼睛里闪烁着的泪光;当他与林三酒目光相碰的那一刻他自然是再也想不起来余渊了深一脚浅一脚、好像一头扭伤腿的小鹿跌跌撞撞朝林三酒扑了过来——“姐姐!”
这孩子每次都是这样在刚刚重逢的时候除了一声又一声地叫姐姐就好像什么都不会说了。那样机灵聪敏几乎无所不知的礼包词汇量却退化得只能叫姐姐……
林三酒将他死死压进怀里明知道此刻任何一秒都有可能是他们活在世上的最后一秒了——不或许正是出于这个原因——她忍不住任自己深深沉进了季山青的身体与气息里。
她活在世上就是在等待一个又一个这样的、短短的一瞬间。
“要走了”林三酒声音出口才意识到喉咙里哑了好像被泪水烧过似的。“快去船上!”
她说着将手臂从礼包肩膀上撕下来用力将他往exodus的方向推了一把。凤欢颜不知道是早就害怕想走还是至今没和礼包断开联系一看礼包走了立刻也匆匆地赶了上去;那一艘雪白庞大的星舰一直静静坐在后方的一处平地上浑然不知向自己跑来的人究竟经历过几番生死。
一股意识力从林三酒身边急涌而出海浪一样裹卷起人事不知的余渊、人偶娃娃一样的人偶师、死尸似的元向西——可是皮娜却还有行动能力;她被意识力一推一卷之下竟然又挣扎了出来固执地继续洗起了脸。因为搓洗得太认真此刻她的脸上已经尽是血痕了。
“大巫女?”
林三酒惊喜地叫了一声这才发现大巫女似乎在枭西厄斯分神的那一瞬间就勉强重新掌握了对自己意识力的控制权。
只是大巫女还不算完全恢复了原状仅仅是用意识力拖拽住几个人这样基础的动作就已经叫她浑身都在发颤一身裙子金丝波荡闪烁仿佛随时可能灭下去的星光。
“你带元向西和余渊快走”林三酒当机立断喊道:“人偶师和皮娜交给我!”
皮娜仍有行动能力不好带;而人偶师她是知道的别看瘦却死沉死沉——大巫女一咬牙扔下了人偶师拉着软软的余渊和几乎没有重量的元向西转身就走。
将毫无防备的皮娜打昏只花费了林三酒大概一两秒。她一手揽住了要跌下去的皮娜冲不远处喝了一声:“清久留!”
清久留茫然地抬起眼睛。“……拉芙?”
“看到了吗?”林三酒一指exodus叫道:“这里失火了快往那边跑!”
她实在不知道清久留究竟陷入了什么状态里都做好准备也把他一起扛走了;不料她这个看似乱来的主意却意外起了效果——清久留神色一震扔了手上不存在的酒还向空气伸出了手喊了声“快跟我来”。
……从叫出名字开始过去多久了?
林三酒一肩扛着皮娜一手环在人偶师腰上在最后看了一眼草地上摇摇晃晃的影子以后就再也没回头地往exodus狂奔而去。哪怕对于她来说要在如此沉重的负担下发挥出最大速度也是一件很难的事;等她终于将皮娜和人偶师都先后扔上了飞船入口时林三酒几乎已经头昏眼花了。
不可能真的这么顺利人人都上了船吧?
林三酒却没有时间去验证这是否又是枭西厄斯炮制的幻觉了。说不上来是因为她的本能还是她的直觉但她的危机感正在急速加剧转浓仿佛她能看见水被抹干了杯子被捡起来了椅子被重新拉开了。
枭西厄斯朝exodus转来了目光。
“沙来斯”林三酒气息匆匆地命令道“全速进入太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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