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平稳驶向exodus的小飞船船舱里有一只联络器。
从这只联络器中余渊此时正在低低地与林三酒交谈讲述着他对于数据体的回忆疑惑于他被“梵和”二字勾起的不相干的念头……他的嗓音回荡在小飞船里飘散在万丈之上的蓝天中。
或许是出于潜意识的作用或许是巧合又或许是因为冥冥中不可知的力量正在谈天的二人谁也不知道余渊忽如其来的念头其实就像是在暗夜大海上与另一只船擦身而过时投去的一眼;那一瞥间看见的已经是另一个人的命运。
他们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
“噢又来了一个胆子大不信邪的。”
坐在飞船肚皮底下一节移动升降梯台阶上的进化者远远看见梵和朝他走过去的时候就心知肚明地笑了起来一扭头往地上吐掉了嘴里刚才一直嚼着的烟草。
梵和步速又慢又稳彷佛闲庭信步一样却在几秒间就缩短了从大路到起降港的距离走到了他的面前——她的阴影蒙上对方面孔时那进化者哪怕一直望着她也不由一怔随即才笑了。“怪不得原来是你艺高人胆大。”
梵和微微地歪了歪头。尽管她自认各方面都远超普通人类进化者可是她偶尔会听不明白别人的意思尤其是像现在这样对方显然省略了很多前言后语的时候。
“什么?”她看对方没有解释的意思只好问了一句。
“难道你没听说吗?”那进化者反倒吃了一惊。
“听说什么?”梵和不得不提醒了他一句“你从头说。”
“你是要去‘十万世界移转梦’的对吧?”那进化者左右看看确认了一次。
“没错”梵和点了点头。
从她掌握到的生物印记所提供的线索上来看林三酒在离开兵工厂分部以后可真是忙得很好像一刻也没有停过脚。
使用生物印记追踪人有一个最大的缺陷就是不能把追踪者直接引去目标此时此刻所在的地方;她只能随着生物印记的引领一步步地把目标的活动轨迹也走上一遍而且只有梵和自己加快速度才有希望赶上目标——偏偏林三酒似乎很爱好满世界兜圈子在她的活动轨迹里她好像又兜回了“十万世界移转梦”一次。
再说目的地不同的飞船所划分的起落港口也不一样;来到这个港口的自然都是去“十万世界移转梦”的——不是说那是一个很受欢迎的地点吗?
那进化者笑了一笑从梵和对于人类面部表情的熟知程度来说她认为对方的笑是一种自嘲。
“你看看”那进化者伸开手臂比了一下环绕二人的起落港。“目的地是‘十万世界移转梦’诶karma博物馆里最受欢迎的访问地之一……平常我们这些负责运输的飞船想要在这个港口里分一个小时的揽客时间都不容易。”
他说到这儿顿了顿似乎是为了给梵和留下时间让她好好地看一遍这个空空荡荡的巨大起落港。
梵和仰起头目光跌进了无穷无尽的一片蓝天里。长风散在天光云影里落下了一片不知从何处拾起的海鸥鸣叫;在安宁寂静的天海之间她第一次意识到了一件事——karma博物馆的天空竟然是十二界中最安静的。
“如今呢”面前穿着一条卡其裤的男人说着叹了口气拍了拍身下的升降梯台阶。“我们可以在这个港口里停整整一天。我们已经停了一上午了你是我见到的第十四个走过来的人。要知道往常一个小时我们就能集满一船人!”
“为什么会这样?”梵和神色清澹地问道——就算她想要刻意表现出兴趣她也不知道该怎么摆布五官。
“看来你真的没听说过啊”那男人再一次笑了这次的笑里似乎有几分苦涩。“karma博物馆世界活过来了。”
“活过来了?”梵和一怔。
“从这个世界里醒过来了一种叫做什么‘karma之力’的力量正在渐渐往全世界范围内扩散不用上点意识力之类的特殊手段人根本感觉不到它的存在。”
那男人说着似乎也难掩不高兴啐了一口说:“也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干了什么给这种东西招惹出来了!被碰到以后看着对你人一点影响都没有实际上却已经被卷入了一张因果业报的大网里……我听说你以前遇见的人做过的事都会反过来以咱们很难预料到的方式再影响你。反正总而言之你除非是只扶老太婆过马路扶了几十年否则你都要倒大霉。”
梵和确实是第一次听说karma之力。
“你飞船生意受影响……莫非是因为‘十万世界移转梦’被karma之力覆盖了?”她猜测道。
“对啊”那男人平平板板地说。好像多描述此时的“十万世界移转梦”哪怕一个字都会令他心痛似的。
“可你仍然在来往揽客……说明你也被碰到了?”
男人这一次连嘴都不愿意张了只是点了点头。
“怪不得你这么诚实把话说得这么直白。”梵和一点都不在乎这话别人听了会不会觉得冒犯直截了当地说:“你被karma之力给缠上了你当然会担心向我撒谎可能造成的后果。”
“你到底上不上船?”那男人脸都涨红了。
“上”梵和这一个字的话音未落时人已经跨过了那男人走上升降梯一半了;她反手一扔一个黑影就落在了那男人手里。“这是我的票钱。够了吧?”
karma之力如此特殊奇妙的力量在飞船上果然也是人们最常谈论的话题之一——不过会上船的人除了已经被碰上过、无所谓了的其他人自然有各种各样的理由认为它不重要;走在众人之间谈话听得越多梵和越不相信karma之力会影响自己。
就像脚下这艘飞船不会属于因果业报之力所能影响的目标一样所谓人与人之间的纠缠与彼此影响梵和自认也跟自己没关系。
她自打降生以来就是一个工具;她与工具最大的区别是她会思考她与工具最大的相同之处就是对自己用途命运的全盘接受。
正如一只锤子无法不接受作为锤子的命运一样梵和也无法想象自己要如何不做“梵和”。
当然日后终有一天她弥补和修复的速度会渐渐赶不上积累下来的损伤和崩坏;她与人相通的部分会使她衰老她与物相通的部分会使她破损。
到那时梵和也会平静地与这个与她无关的世界告别与她身上还能回收利用的部件告别剩下的她就会躺在某一个垃圾场里或许还能看看天空中的云卷云舒或许什么也看不见了。
在那之前……她该做的自然都会去做比如追踪林三酒拿回属于自己的一部分使自己不得不被送去某个垃圾场的日子再往后延迟一点。
她坐在窗边静静看着窗外云层与阳光始终坐落在飞船上乘客们的谈天交往之外。她看起来就是一副和平主义者的模样她不主动找事自然也不会有人来招惹她;看样子或许她可以一直这样静静坐到目的地了。
如果不是有一个乘客在从她身边走过的时候忽然朝她扭过了头的话。
梵和抬起头发现那乘客正朝她露出了一个标准的八颗牙的眼孔漆黑的笑。
“你好”他从身边抬起手手臂往前越递越长直直伸入了梵和的身前空气里好像不允许她想到她可以不握手。“我们可以认识一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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