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此前娃娃屋的灯光明灭还勉强算那么一回事的话从这一刻起就简直属于不要脸了:林三酒的目光才刚一落在沙发底视野就被断了电陷入了一片沉黑。
不仅是视力黑暗仿佛阻断了一切人的探测能力连皮肤汗毛都感觉不到空气流动了;她就像蚂蚁被切断了触角又被关进了一个与世隔绝的水泥盒子里。
不过林三酒这个人越是紧急时刻反而越是能冷静应对。
上一次自己与“林三酒”娃娃的距离就只有三米多一点这一次娃娃恐怕已经来到身边了吧?
黑暗落下眼前的同一时刻脑中明悟也升了起来。林三酒脑海中重新铺展开了客厅的地形按照记忆她一刻也没耽搁地冲了出去——她的速度极快瞬息之间双手往下一按果然在黑暗中摸到了沙发靠背。
双手撑在沙发上一用力她整个人在半空中翻出了一道弧线利落无声地落在了沙发前随即用足力气一脚就将沙发给笔直地朝后踹了出去。
灯光雪亮地映白了娃娃屋的客厅。
当林三酒放开力量的时候即使是一张沙发也撞出了火车头一样的气势;娃娃果然正站在她刚才所立之处连一丝反抗机会也没有那一张属于林三酒的脸就被撞倒了滚跌着消失在沙发背后。
“你们俩的力气怎么都这么大?”男童的声音冷不丁地响了起来抱怨似的说“我的娃娃每次连站都站不住……真讨厌。”
能以武力击退的就不算真正的威胁。
林三酒理都不肯理他抬眼一看发现“人偶师”娃娃因为接连有了两次黑暗瞬移的机会尽管每次不得超过三米此时也早已穿过大半客厅只要再来一次瞬移就能站在厨房门口了。可能因为人偶师现在一动未动在亮光时他的娃娃也只能僵立着;那漆黑窄瘦的背影瞧着越发不像个活物。
“人偶师!”即使明知道他不需要自己提醒她还是喊了一声:“我和你的娃娃都在厨房门外了你当心!”
幸亏副本内的房间太大了;要是小一点岂不是早就进去了么?
不过“人偶师就在前面了”的念头仿佛一个沉甸甸的砝码稳稳坠住了林三酒刚才始终有点儿慌乱的心思。
若是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她就像是失了一子的母亲对剩下的孩子就生出了近乎神经质的紧张;直到得知他下落的这一刻她才终于把胸中那一口气重新吐了出去马上拔腿冲向了厨房。
以她的速度原本应该可以在“林三酒”娃娃赶上来之前就先一步进厨房的;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灯光又一次灭了。
……真是一点都不让人意外。
刚才她那一脚叫长沙发把小半客厅里的东西都撞得离了原位;此时灯一黑林三酒也不由放慢了步子只是仍旧尽量保持着方向一步步走向厨房一边走一边以长棍挥扫身周。
果然正如她所料一见黑暗也不能叫她驻足灯光马上又亮了起来——那男童连一点遮掩也没有了娃娃屋里的灯光明灭显然全都是为了给娃娃制造尽可能多的行动机会。
刚才靠着黑暗里的瞬移“林三酒”娃娃已经将距离重新拉近到只有一两米了此时灯光一亮娃娃就随着林三酒的行动而一起摆动起了手脚保持着同样速度跟在她身后一路上叮叮咣咣撞翻了不少杂志架、边桌之类的杂物却浑然不觉。
此时两个林三酒之间始终差着一点儿;但下一次瞬移的时候“林三酒”娃娃就该出现在自己面前了吧。
厨房眼看着很近了林三酒不愿意将自己的娃娃也引进厨房里给人偶师造成负担;她猛地一顿足扭身正要朝身后袭去娃娃屋再次顺理成章地黑了下来。
真是一个讨厌得叫人头皮发麻的副本。
这一次林三酒立刻放弃了攻击反而迅速往后退了几步侧身向旁边一闪;她什么也感觉不到却能在电光石火之间就推测出娃娃已经瞬移到自己面前战斗反应实在不可谓不够机敏——但饶是她反应过人依然感觉到有一只手擦过了自己的肩头。
还好短暂碰触不会被娃娃替代。
光再次将视野洗成了雪白;对面不远处那一张属于自己的、神色木然的脸堵住了林三酒的去路。
至于“人偶师”娃娃此时已经站在厨房门口了鼻尖甚至都顶在了门上只要人偶师往前走一步娃娃也能进去了——哪怕看不见表情娃娃也没有表情林三酒依然能感觉到从他身上散发的绝望的迫切;仿佛是自己无法得救的水鬼也要用尽力气将活人拽下深渊。
尖锐的怒意蓦然扎进了心脏里仿佛连急速涌过的血都烫疼了她的皮肤。
……都他妈给我滚开点吧。
念头一起她已朝着另一个自己扑了出去——“林三酒”娃娃在同一时间以同样的速度、同样的姿态朝她迎了上来与她做出了一模一样的挥击动作。然而一人手里有武器另一人手里却是空的;长棍以风雷一般的力道击飞了娃娃林三酒闪电般扑向了厨房。
“人偶师!”
她这一声才出口娃娃屋霎时一黑声音淹没在了黑暗里。
*
空荡荡的冰箱门里才刚泄出一片光人偶师眼前就全黑了——冰箱也不亮了。
他关上了门手掌抵在冰箱上。厨房可以藏人的埋伏点不多如果“人偶师”娃娃在黑暗中瞬移进入背后这一个足能装下两个成年人的冰箱那不免有点烦人。
不过上一次他好像把“人偶师娃娃”给吓得不轻灯光大亮时厨房里依然空空荡荡;那娃娃上次情急之下似乎逃得挺远一次黑暗中的瞬移也不够回来的。
他活动了一下肩颈仿佛能听见水泥断裂的脆响。
这个地方真是令人难受……不仅是娃娃屋上一个也是。
麻醉剂一样的、虚假充沛的东西褪去之后更觉底下的人生崎岖幽暗、沉黑坚硬。
没有意义自由之城旧娃娃后悔药林三酒一切都没有意义。他早就清楚只有一件事只是一个人凝结住了他尚未像污水黑烟一样散去的时日。终曲到来时他会不会与尘埃一起跌落他并不关心因为那已经是他一直所渴望的解脱。
所以人偶师对眼前的一切都提不起劲来。
只是他提不起劲有人却能跟垃圾副本闹得欢快——人偶师隐隐听见了一声闷响似乎是什么家具被踹翻的声音;紧接着那男童的抱怨声也响起来了:“你们俩的力气怎么都这么大?我的娃娃每次连站都站不住……真讨厌。”
不行这么多年了还是不行哪怕是跟她出现在同一句话里人偶师都觉得自己快要过敏了。
谁知下一刻他恨不得给自己也用上同样手法把自己压成地上的一块污渍——“人偶师!我和你的娃娃都在厨房门外了你当心!”
别再张嘴了人偶师简直有点感觉喘不过气来。我用得着你提醒啊?
他在林三酒身边时常常有这种好像喘不上气的感觉:暴露在阳光下的吸血鬼浸泡在酒精里的细菌昏暗霉旧、却多年来第一次被打开了门的房间……大概都与他有差不多的感想。
幸好灯光此时全灭了人偶师在及时赶到的黑暗之中缓缓地舒出了半口气。
很显然林三酒跟一只蟑螂都能进行一场性命相搏的苦斗最后恐怕还不知道会是谁赢。
人偶师站在厨房岛旁一动不动地等着娃娃进来都能感觉自己半边脸拧起来了——这些年来被这种人缠得没有办法运气真是可谓糟糕透了。
灯光两次明灭之后他在下一次亮灯时果然看见了一个突兀出现在厨房中央的自己。
这一次想吐的欲望倒是不那么强了。人偶师垂下眼睛看着映不出多少倒影的厨房岛台面朝前方摆了一下手。
相比前两次来说那个与他一样面孔的娃娃这一次受到的待遇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温柔了;他仅仅是被一股扑面而来的、海浪般的力量给从地上卷了起来又从门口里扔了出去——娃娃直直撞开了双扇门时屋里蓦然一黑等灯光再亮起来时人偶师抬起了头。
“不都说了我就在门外吗你差点砸到我”林三酒站在门边一手扶着门另一手里拎着一根看上去跟她一样蠢得不值钱的长棍。“等一下是你本人吧?”
她脸上浮起了那种又叫人心烦、看了又觉得智商很低的神情偏偏清澈透明、温热光亮反而一眼就能让他意识到这个人究竟有多叫人难受。此刻那张难受脸上的神色名叫“狐疑”。
“毕竟刚才黑了一下说不定娃娃立刻瞬移回来了……唔不过那样一来厨房里就该有两个人了。诶不过万一副本给真正的人偶师挪走了然后娃娃瞬移回来了那——”
人偶师真的是实在没忍住也朝林难受摆了一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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