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ves in Midair 1816 鲨鱼系的目标
楼琴一定有很多年都没能跟人真正地说一会儿话了。
这个感觉是林三酒在看照片的时候生出来的。
如果说一开始楼琴出现的时候给她的感觉仍然是带着几分凉藏了几分对世界的冷笑那么此刻与她渐渐说起楼野、说起过去的楼琴就显然暂时忘记了自己如今的身份如今的人生;她借着林三酒这一个故人与过去那个小姑娘的自己隔着时光重新碰触、连接上了。
她歪着头在眼睛后方遥遥的深处亮着多年前的光芒。
“我哪里会想到一个飞来飞去的大脑居然不是鬼而是一个人呢!”她仰头笑起来指着照片说:“你肯定都不知道自己当时的样子多不合理吧?”
林三酒将照片举在眼前也没忍住有点想笑。
当然她手上这叠照片不是在如月车站时拍的——怎么可能还会有人惦记拍照呢。据楼琴说在他们与林三酒分开不久之后恰好遇上了一个记忆摄影师可以将人类不太可靠、随时间而游移变形的记忆还原成凝固不变的照片;就算你记错了某一个场面也没关系照片中的场景一定就是当年的场景。
比如说林三酒一直觉得自己当年就是个模样普通的大脑。虽然大脑不常单飞但大脑该是什么样她也是什么样很老实不出格;没想到如今一看照片她也得承认照片里的灰白东西鬼气森森沟壑密布好像一缩一张之间就有什么阴谋要滴出来了。
那就是她啊?怪不得当时两个孩子一上来就打她呢。
不仅是如月车站的记忆在与林三酒分手之后的几年里楼琴断断续续也凝下了一些零星照片。她说那是因为自己与哥哥后来地位势力都不同了许多人都愿意讨好他们有人不知道怎么打听出他们以前用过记忆摄影还挺喜欢的就给他们牵来了一溜儿记忆摄影师。
也正是多亏有人想要奉承讨好林三酒才看见了刚刚长成青年的楼野。
他长手长脚好像一根刚抽出没多久的瘦竹子隔着照片都能看出来他好像还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安排忽然长了这么一大截的胳膊腿。他过去那种混不吝的跳脱劲儿收敛消散了许多如今眉目清朗而疏远——只有在回头看见妹妹的时候脸上才像是大雾初散一般流露出了一丝情绪。
与她在“缸中大脑”中回忆出来的楼野差距竟然这么大了。
在林三酒看着楼野的时候楼琴一直扭过了头去只望着城道里一丝不苟、寒凉光亮的各种大型机器。
这许多年来有时想起楼氏兄妹林三酒都下意识地觉得他们还在一起有彼此照应总好过孤零零的人——就好像“兄妹”这一层关系可以保证他们不失散一样。
她沉默地将照片递还回去。
“末日世界太大了……”她低声说。
林三酒好像也只能找到这么一句苍白无味的话可说了。她自己又何尝没有那种经历呢?每一次的分别就像是跌入急流漩涡被远远冲散在黑沉沉的大海里;末日世界究竟有多广袤是否有边际甚至已经超出了人类能理解的范畴若是试图将心神投入那片宇宙里连心神都会在永恒的延展中消散的。
她与其分散之后就再也没见过面、再也没有听说过对方消息的朋友实在太多了清久留波尔娃木辛海天青……但她没法拿这一点来安慰楼琴因为那些渺无音信的朋友至少都还不是自己的楼野。
她想起了司陆。他提起下落无踪的刺图时那一刻的神色与声气间微不可察的颤抖让她当时一瞬间就生出了强烈的恐惧:就好像她看见了前方路上的遇难者尸身但无能为力也无法改变脚下前进的路途只能祈求上天不要让下一个轮到自己。
“他可能已经死了吧。”楼琴平静地收起了照片。
看见林三酒脸上骤然一变的神色她仍旧很平静地笑了一笑。“你别这样看我我已经不是十几岁的小女孩了我亲眼见过这个世界的真面目。不管楼野是死了还是失落在外回不来我都不意外。只不过它是一个我永远也得不到答案的问题了。”
她顿了顿引着林三酒走过一个转角又忽然说:“有时我希望他死了有时我希望我永远也不知道。”
不亲身体会到楼琴所遭受的煎熬与痛苦可能也永远不会理解这一句话;即使是林三酒也只能隐隐约约地明白。
仿佛连叹息都太轻飘而不合时宜。就在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时楼琴继续说道:“总而言之……你所见到的今天的鲨鱼系与我们现在正在做的事情其实都是因为哥哥。”
“噢?”林三酒一怔知道答案终于要来了。“为什么?”
楼琴忽然顿下脚步转头看着她。“我跟你说过你在‘缸中大脑’中所体验到的一切其实都是有可能实现的对吧?”
关于这一点林三酒也存着疑虑。“你所说的实现是指让他们……”
楼琴似乎意识到了她想说什么摇摇头说:“不你与朋友们的重逢相处或者说他们要做什么或不做什么那都是你们的决定我所说的实现并不涉及到他们的个人意愿。我只能给那样的未来提供一个机会一个基础。我问你你这样渴望能够和亲友们重聚为什么还没有重聚呢?”
“你说为什么……”林三酒这一下是真的有些茫然了。“这不是很明白的吗?我们至今还没有找到重聚的机会啊。再说哪怕有了重聚的机会相伴也只是一时的……”
“这个机会是?”楼琴打断了她。
“大家都要传送到一个世界是可遇不可求的事啊”林三酒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忽然问起答案这么明显的问题。“往往是好不容易与一个人重逢了大洪水或传送后又失散了。”
她苦笑了一下说:“更何况末日世界还给他们造成了各自不同的问题……有不少问题我到现在都没明白该怎么解决。我在‘缸中大脑’中体验到的时光在现实中永远也不可能发生。”
楼琴点点头。
她不知道在想什么一时没说话只是示意林三酒跟上她二人顺着城道沉默地走了一会儿一个转弯林三酒赫然发现自己又来到了一开始的那条城道中。
都过去小半天工夫了那群穿生化服的人仍站在原处、盯着屏幕;就在她们步入城道中时不知道他们恰好看见了什么突然间爆发出了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他们的喜悦爆发得这么强烈响亮情不自禁给林三酒都惊了一跳。
那几人好像在一瞬间都从成年人变成了小孩子:有一个人在原地反复地跳震得地砖砰砰作响却停不下来也不想停下来;有人与旁人击掌欢呼后还像高兴疯了似的拍击着屏幕、机器、墙壁和自己的大腿;有人一把摘去了头套露出一张疲惫而胡茬稀零的脸蹲在地上捂着嘴呜呜地哭出了声。
“我们成功了不我们马上就要成功了”另一个摘下头套的人抬眼看见了楼琴几步冲上来又叫又笑似乎已经完全忘了她的地位只记得她也是一个普普通通、可以分享喜悦的人。“五组全部都过了五组啊没有一个人被副本拦住!”
楼琴怔了怔神眼睛中闪动起了淡淡的光亮仿佛雨天时不断被雨点打得搅动起来的池塘水面。一个又淡又像是想要掉泪般的笑从她脸上浮了起来。
“真的?”她不敢置信似的喃喃说:“五组都……?”
林三酒想起了自己此前在工厂看见的一系列令人迷惑的环节没忍住终于问道:“你们在高兴什么?什么快成功了?你们的工厂到底在干什么?”
那生化服下的女人看着林三酒好像她刚从外星世界而来。在楼琴点了点头、给了她许可之后那女人顿时从喉咙中爆发出来了欢庆一巴掌打在了林三酒肩膀上。
“当然是针对传送与大洪水的疫苗了!有了疫苗我们再也不必受传送之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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