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书咱们说到那黄东来兵不血刃便诈得那雄奉山跪地求饶。
周围的围观群众见此情景呢便都反应过来了——这雄奉山确是假神医而此刻屋檐上那位才是真大仙呐。
于是本着“谁赢咱就站谁”的原则百姓们当时就开始对这雄奉山破口大骂各种猪不生仔、鸡不生蛋的屎盆子又都给那雄奉山扣上了。
当然了他们也不傻都只是远远的叫骂着并没有哪个敢上前动手打人的毕竟谁也不想去试试这“妖道”会不会狗急跳墙还个手啥的。
长话短说黄东来一看局面已尽在掌控便稍稍安抚了一下在场的群众让他们收收骂声听他说几句。
待人群安静下来黄东来便先解释道刚才雄奉山与方泮的对话乃是自己“略施小计”才让寺外的大伙儿听到的。
老百姓们一听是大仙所为也就照单全收不再去纠结各种细节。
接着黄东来又言说:这妖道虽然道行不高但也略通法术就算将其交给官府或百姓他们也处理不了所以最好还是由他捉拿回去细细问清其罪行再做定夺希望大家不要阻拦。
百姓们一听这话是有道理但仍有些人对此比较纠结。
纠结什么呢?
当然是自己被骗走的钱了。
说白了百姓们并不怎么在乎雄奉山的死活他们在乎的是自己这半年里被骗去的钱财怎么说?
黄东来也明白这点所以他紧跟着就跃下屋顶落到了一间屋前。
这间屋子里呢关着有几十个人一部分是随着假方泮一起上山的官差另一部分则是之前被他们放倒的假和尚;另外那个被藏在轿中的真方泮这会儿也躺在这屋里呢。
此时黄东来打开门勾了勾手指便从里面唤出一人来。
那不是旁人正是本县的赵捕头。
之前黄东来等人放倒衙役和假和尚的时候特意没有把他打晕只是将其制住让他别轻举妄动安静地跟那些被打晕的人一起呆在房里“看出好戏”。
结果这赵捕头就躲屋里看到了雄奉山团伙被破的全过程。
什么?您问他此前为什么不冲出来?
他敢么?
在目睹了不动子、林元诚和泰瑞尔三人瞬间放倒几十人的手段后他敢无视他们的命令出来冒头?
在听到了假方泮和雄奉山被广播出来的对话、看到了一众冲进寺院的愤怒群众时他敢出来阻拦?
哪怕是现在黄东来亲自让他走出来他也在犹豫……
因为方泮贪赃枉法、与雄奉山勾结的那些事赵捕头无疑是知道的;而他身为本县捕头县太爷的左膀右臂也不可能没分过好处。
如今方泮的所作所为已被曝光赵捕头这个为虎作伥的共犯走到群众中来被乱拳打死算谁的?
然让赵捕头没想到的是……
他出来之后还没等他开口黄东来便抢道:“各位乡亲本县的赵捕头想来大家都认识这次全靠他忍辱负重、大义灭亲向本仙告发了方泮与雄奉山勾结的恶行今日我才能为各位伸张正义……”
黄哥一边说着一边就给了赵捕头一个眼神。
赵捕头也是立刻会意数秒前还有些畏怯的神色此刻已换成了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
“今日也是赵捕头与我里应外合引方泮上山才让真相大白于众。”黄东来见赵捕头很识趣地配合了便接着说了下去“现在方泮和一众雄奉山手下残党皆已被缚于赵捕头身后的这间屋内赵捕头此后自会依法办事将他们一一处置……至于雄奉山和方泮多日来从各位身上搜刮的钱财赵捕头也会在清算完毕后退给大家的……”
黄东来一口气说完这些才冲着已经懵了的赵捕头道了句:“是不是啊?赵捕头。”
这个节骨眼儿上面对着群众们的灼灼目光他姓赵的敢说个“不”字?
他如果不按照黄东来说的办那今天绝对别想活着走出这庙门啊。
但是……他若真按照黄东来的意思办了事后黄东来他们一行人是拍拍屁股走人了但所有善后的工作还有“背刺方泮”的责任可就全都得由赵捕头背下来了。
这“英雄”可不好当啊谁能说清你把这事儿担下来之后是福是祸?
正义是正义王法是王法你一个吃朝廷俸禄的捕头和江湖人物联手做掉自己的上司、即当地的最高行政长官……这事儿上头要是追究下来老百姓到时候会保你吗?
这些问题赵捕头自也想得到但眼前的情况不容他有别的选择。
“是……是。”赵捕头只能硬着头皮回了这么一声随即还借坡下驴扯开嗓子冲着人群朗声言道“诸位乡亲你们放心我赵某一定将这些恶党绳之以法给各位一个交代各位被诈的银子我也会根据搜集到的证据全数退回!”
一听要退钱乡民们那是一片欢腾啊什么好词儿都往赵捕头身上按就差喊万岁了。
那这事后来如何了呢?
此处书中暗表赵捕头当日把手底下那些懵逼的捕快叫醒后真就把方泮和那帮假和尚都逮起来办了。
他也是一不做二不休心知自己已经不能回头所以必须快速把方泮和其相关人士统统“处理”掉以防姓方的联系自己在朝中的靠山(基本上越是贪官朝中越有靠山当然靠山也都是以利益维系谈不上什么真交情)来脱罪。
赵捕头很清楚假如这次方泮能活下来那要死的就是他。
因此没过多久方泮就在牢中“因病去世”他仅有的几个家人也都在短时间内纷纷死于意外其中一个儿子还是在上京的路上“因歹人图财害命而亡”其下人小妾等则是作鸟兽散。
那些假和尚就没啥好说的了本就是土匪一查身份基本个个儿都有案底再加上乌仁寺那一寺被他们杀掉并冒名顶替的和尚尸骨都还埋在寺里呢坐实了便全是死罪。
还有就是……“把钱退还给百姓”这件事。
其实这事儿也不难做因为雄奉山团伙要与方泮分赃所以肯定是有账本的每个百姓那里该退多少都有记录。
那钱嘛乌仁寺里还剩着一部分不足的就拿方泮这些年贪赃枉法得来的家当补上了。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赵捕头才向上级衙门上书一封禀报了此案的前因后果。
而当上头派人来这鄠县调查的时候这儿就只剩下了一堆已经归案入档的“铁证”和一些已经被火化的尸体了。
看到这儿可能有人会奇怪他一个捕头竟能将事情做到这个地步吗?
当然不能。
这整个善后流程能完成得如此周密细致凭赵捕头一人之力自是做不到的但如果有方泮的师爷帮他……便不难了。
咱前文也说过在大朙的行政体系中知县和捕快都是吃公粮的、是公职人员但师爷不是师爷是知县私人聘请的秘书。
按说呢这师爷应该是方泮最信任的人也是最应该为救出方泮尽心竭力的人可方泮的这个师爷却在这次事件中选择了倒戈站在了赵捕头这边所以赵捕头才能把事情处理得这么利落。
若您要问为什么这师爷会做如此选择那我只能说起因是方泮的小妾有点儿多他一个人可能有点照顾不过来而师爷为了帮老爷照顾其中个别几个也是煞费苦心了。
当然赵捕头和师爷的风光日子也没持续太久这俩人最后也都没落个好不过那些事已不足道也。
至于鄠县的百姓们在戒断了雄奉山的“蒙心方”之后日子也是照样过着。
为了纪念那位曾经帮了他们的“旭东老仙”他们干脆就把已经无主的乌仁寺改成了“旭东庙”还按照那旭东老仙的样貌在庙里给他造了座神像从此该庙久定西安香火不俗成了大朙的一景儿不过那就是后话了。
眼下我们还是说回这故事中来……
黄东来等人大闹乌仁寺后便擒着那雄奉山离开了。
这日午后一处林中。
跪在地上的雄奉山方才同时见到了黄东来、不动子、林元诚、泰瑞尔这一行四人。
即便是到了现在他都不知道自己上当了也不是很清楚眼前这四人各自的能耐……可见其道术确实低微。
“说说吧你是什么来历啊?师出何门?又跟谁学的法术啊?”黄东来到这时候也没卸下伪装拿腔拿调地站在雄奉山面前问道。
“是……”雄奉山低着头摆出一副很老实的样子回道“小的本名雄阿山就生在这秦岭一带自幼便跟着爹娘种韭菜、噶韭菜……三十岁那年我爹娘都死了我这一穷二白的三十多了也没娶上媳妇儿正所谓穷则思变嘛……我听说卖药比卖菜挣钱就改去山里采药卖给县城里的药铺这么干了几年呢我也认识了不少药材知道了几样药的用法。
“后来有一天我在山中采药遇上大雾不慎迷失了路途在山里困了两天两夜到第三天我偶然在林间发现一只受伤不起的母鹿当时我腹中饥饿本欲杀其食肉没想到我刚举起刀旁边林中又出窜出一只幼鹿扑来挡在那母鹿身前。
“我见得此景想到自己也是父母双亡孑然一身若我杀了眼前的母鹿这幼鹿便也孤苦无依了于是我就动了恻隐之心放下了刀还取了些草药给那伤鹿涂上。
“没想到我那药上到一半眼前的二鹿便消失无踪随即我面前就出现了一位蒙面的道姑她说我心有善念应获机缘随即便传给我些许皮毛本领继而扬长而去。
“可惜她老人家自始至终都没有告诉过我她的姓名多年来我提及她也只能以师父相称……”
雄奉山这段话说得是言辞恳切、绘声绘色看起来并不像是说谎。
林元诚和泰瑞尔几乎也都已信了他。
然……
“编接着编。”黄东来对雄奉山的这段描述却是不以为意。
雄奉山这套或许骗得了别人但在黄东来这种吹毛(即“吹个牛逼而已那么认真搞毛”)成性、还整天和孙亦谐这个老骗子混在一起的人眼里那就是搞笑的。
黄东来很清楚像雄奉山这种职业诈骗犯即便到了临死关头嘴里说出来的真话也未必有五成更何况这雄奉山本就是一个以话术和演技见长的骗子……他这会儿说出的这段把自己描述得又可怜又善良的洗白言论能信?
“诶?大仙这……我……”雄奉山一看黄东来对他的说辞不买账一时竟不知道该接什么。
因为雄奉山对自己精心编排的这段台词还是很有自信的毕竟这是用来“保底”、“保命”的最终手段所以他早已把诉说这段台词的演技练到炉火纯青根本没想过会被人立刻否定。
再者雄奉山也想不通:自己这番“七分实三分虚”、无法证明也无法证伪的说辞里到底有什么能被瞬间找出来的破绽。
“我什么我?”黄东来见他话都说不利索了便不耐烦道“你这种故事老子拉一泡屎的功夫能编四个……”他说着就伸出一手掰着手指念叨“我这月初一救了小鹿斑比他娘初二给卡西莫多整了容初三改了泰坦尼克的航道初四我就化身光之巨人撂趴下一只大恐龙……你看吹毛谁不会啊?”
列位就他说的这四样啊他身边几人那是一句都没听明白不过从他的语境已能猜出他的论点。
可能是为了防止黄东来把话题进一步带歪不动子这时也开口了:“姓雄的你嘴里若再敢有一句假话可别怪贫道手下无情……”
“师伯息怒、息怒……”黄东来一听不动子说要动手赶紧上去劝阻生怕后者一个冲动把这老骗子给拍成芝麻糊。
而雄奉山看到这“旭东老仙”居然管一旁那名看起来很年轻的道士叫“师伯”心里也是咯噔一下;他这时才反应过来不动子才是现场最厉害的高人是已经到了“返老还童之境”的人而有这种修为者雄奉山此生只见过一个就是他的师父……
“好……我说……”自知已不太可能蒙混过关、也不会有脱身的机会雄奉山的语气又一次变了“我全都如实说能换条活命吧?”
“你先说着留不留你命我们自有计较。”而黄东来并没有给他一个肯定的答复。
因为这种时候如果黄东来一口就答应下来来句“你只要说出来我们一定留你活口”那雄奉山一听就知道这是为了让他尽快开口的敷衍之词这样的承诺是毫无可信度的。
但这“自有计较”却很真实反倒让雄奉山感觉生存几率大些。
“刚才我说的那段儿前边那些都是真的……”雄奉山道“只是……在杀鹿的那段我说谎了。”他顿了顿沉声道“那天我看到那只幼鹿跳出来保护母鹿时我想的是……那母鹿伤重即便救助也未必能活但我若能食其肉我是定能活下去的所以这母鹿非死不可而母鹿一死那幼鹿怕也难以长活在加上它们母子分离甚是凄惨所以我干脆就先杀幼鹿再杀母鹿……省得它们痛苦。”
听到这里刚才相信了雄奉山的林元诚和泰瑞尔已双双皱起眉头。
一个人一张脸两张皮。
一件事一张嘴两番说。
此刻雄奉山这个老骗子着实是给小林和泰瑞尔上了一课让他们今后凡事又多了些心眼儿。
毕竟江湖上像雄奉山这样的人太多了当一个人在你面前跪地求饶时他的言行很可能会让他显得像一个值得同情的、值得放过的人但实际上他真正的内心是怎样的他会在何时露出那险恶的一面你或许永远都不会知道。
“而你的那位‘师父’就是在见到你做了这样的事情后才决定收你的?”不动子这时看着雄奉山顺势问道。
“不错……”雄奉山点头“她老人家并非因为我救鹿而收了我而是因为我不但杀鹿还将两鹿一并杀了才收了我。”
“哼……”不动子冷笑“而你那师父的名号其实你也是知道的吧?”
“是只不过师父让我不要外传所以我一般会用方才的说辞搪塞……”雄奉山这时为了活命也没啥好隐瞒的了“我师父姓潘名慧据她所说她乃是一世外散修道界人称——不死魔王。”
闻言就连不动子脸上的神情也是微微变化其口中不禁念道:“竟是她……”
“嗯?”黄东来见状即刻轻声问道“师伯你认识这个‘不死魔王’?”
“我也只是听说过她的名号而已……”不动子道“此人究竟活了多久已不得而知反正据我所闻她至少也是我的师父那一辈儿的人了……”
说到这儿就连不动子都有些后怕心说:还好眼前这个雄奉山只是得了点那不死魔王教的皮毛法术倘若他是正式弟子恐怕今日得有一番恶斗。
“那后来呢?”过了几秒黄东来又道了一句示意雄奉山接着往下说。
“后来……”雄奉山也是边回忆边道“我因从师父那里学了些许法术便不想再干这采药的苦差事了想靠学来的本领谋个富贵……
“奈何我是山野村夫出身嘴笨言拙当了方士后甚至还没那些全无本领、招摇招骗的假道士混得好。
“于是……慢慢的我也跟他们同流合污学成了个巧言善辩的骗子……加上我确会法术那自然是慢慢就‘富贵’起来了。
“我就这样混了几十年东西南北到处骗换了不少身份直到半年前搭上了刘二他们一伙儿我便开始在这乌仁寺里假冒神医。”
说到这里雄奉山语速忽急:“诶不过我可得说清楚了……乌仁寺里原来的那班和尚都是刘二他们杀的那可真不是我的主意我当时根本不在等我到的时候人都死完了。”说着他连声音也高了起来“我发誓!这些年我雄阿山虽然靠着些皮毛法术到处招摇撞骗但我真没害过人命!”
他这几句呢尽管一听就是求饶时的急切之言但还是可信的。
诚然这雄奉山对他人的生死十分冷漠可他确不是什么嗜杀之徒。
就如当年他面对那两只鹿时一样他在生死关头自有一套生杀的逻辑但在平时他和刘二那些为了利益或一时兴起就会杀人的人还是有区别的。
也正因如此那不死魔王才会高看他一眼教他些东西。
“行我信你。”不动子听罢不作多想便道“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饶……你的命是可以留下你身上的道术却不宜再留。”
这话出口雄奉山还未及做出任何回应就失去了意识。
对不动子来说要废掉雄奉山这种小角色身上的道术并让其今后都无法再练那是很容易的。
只是这能掐会算的不动子也没想到今日他留这雄奉山一命的举动竟会是日后一场浩劫的引子。
当然那“四魔乱神州”的故事也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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