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子乔献遗策 魏主东北遁(四)

小说:即鹿 作者:赵子曰
    即鹿潜龙勿用第四十九章子乔献遗策魏主东北遁就在早前收复了秦州三郡,回到谷阴的当时,莘迩遣人给江左朝中奉了一道上书,同时给人在荆州的桓蒙也顺道去了封书信。

    这一道上书与这一封书信,说的内容是一样的,都是建议可以趁贺浑邪叛魏、蒲茂攻袭洛阳的机会,江左与定西联手进兵,分道攻伐,以取关中、中原。

    江左至今没有给定西答复,而桓蒙的此道来信,回复的即是莘迩的上封去信。

    在信中,桓蒙如实讲述了他已请求朝中允他出兵,而朝中却把出兵的重任交付给了殷荡,不许他渡江北上这件事,并在信末,写与莘迩道:“彦叔不幸病故,我今如丧肝胆,悲痛欲绝,亦无能北伐矣。彦叔於病故前,盛赞征虏,言称来日洗涤腥膻者,非征虏不可。方下朝中已令殷扬州秣兵历马,或不日即将伐伪魏,征虏如欲规复关中,可候扬州兵动。”

    新的三省六部制里边,羊髦、黄荣、傅乔等各有重任,唐艾作为莘迩现下最赖重的谋士,限於他的资历,虽是没有能出任“三省”、“六部”的长吏,但也获任了一个不低的官职,乃是兵部之兵部司的主事,官称唤为“郎中”。兵部的四个司里边,兵部司的职权最大,定西整个国内的武官评品、选授及兵马名帐、调遣之政令等等,包括武举,都归其管。

    可以说,单就军事的具体行政管理这一块儿言之,唐艾手中的权力是仅次於兵部尚书张僧诚。

    新官上任,春风得意。

    时当初夏,唐艾穿着与夏季方色对应的红色官袍,未有戴冠,头裹黑帻,腰悬佩剑,足穿虎头履,手中惯例持着一柄羽扇,却是文秀风流之中,透出一股飒爽英气。

    接住莘迩递过来的桓蒙回信,唐艾飞快地把之看完,还信到案上,摇了摇扇子,说道:“惜哉!袁羊竟亡!”举目堂外,朝江左、荆州所在的东南方瞧了瞧,说道,“明公昔从成都还回,与艾小述桓荆州帐下的文武风采,对此袁羊,尤加赞赏。艾本还想着,来日与江左共伐中原之时,或能得与袁羊相见,领略一下他文武兼备的风姿,却不意此愿看来是不能得以实现了。”

    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有“神交”一说,唐艾与袁子乔,固是不算严格意义上的神交,但唐艾对袁子乔确实是挺感兴趣。

    一则,两人都是智谋之士,不免惺惺相惜。

    二来,两人的出身相近,——袁子乔出自陈郡袁氏,其家虽亦簪缨世家,然在江左称不上势族,这从袁子乔当年入仕,是以“佐著作郎”为即可看出,佐著作郎此职,尽管也是“清官”,但比之秘书郎等却低了一两等,真正的阀族子弟是不可能接受此授任的,袁子乔后来到桓蒙的幕府担任掾吏,其中的一个缘由,也正是因其家声不够高,他难以在江左朝中获得顺畅的仕途上进,“拒绝朝廷所给的寻常任官,选择有势力的府主,直接任其有实职的掾属,然后借府主之力,从而获得美官”,这本就是二三流士族家中子弟的一个常见取舍。也就是说,袁乔的出身与唐艾其是实差不了多少的,两人的家族在当地都只算是次等或更低的士族。

    只是遗憾,两人尚未有机会得以相见,袁子乔就英年早逝了。

    莘迩闻唐艾惋惜之言,观其秀雅之面,回想那时在成都所见到的袁子乔之模样,不知怎的,忽有“一时瑜亮”之感生起,心道:“若以诸葛亮、周瑜比以千里、袁羊,倒是贴切。羽扇纶巾,运筹帷幄,千里正若诸葛孔明;志向殊远,才略超群而天不假年,袁羊恰如周公瑾。”

    莘迩也很为袁子乔的病故感到可惜。

    不禁从袁子乔的英年而逝,又想到了中流矢阵亡的麴球。

    虽是麴球亡故已有一两个月了,在莘迩回到王都后,也已早把他下葬了,但只要一想到麴球,克制不住的伤痛就如潮水奔涌而上。莘迩心道:“我失亦臂助,桓荆州如今亦失一臂助矣!”对桓蒙信中所言之“悲痛欲绝,亦无能北伐矣”,深能感触,为了不使自己再度失态,他赶忙把思绪转开,说道,“江左不许桓荆州北伐,这倒是与咱们预料的不差。殷荡此人,之前无闻他有知兵善战之名,千里,今江左诏令他领兵伐魏,你以为他胜负何如?”

    唐艾说道:“江左的兵马、甲械,半在荆州,论以精卒,更是以荆州兵为冠,扬州虽亦招徕流民,州中有以淮泗健儿为底组成的部队,也号为精锐敢战,然其兵、其将,一向不得江左朝廷的信任,补给既缺,奖酬亦少,士气素来不高,乃至有与江左二心者,观彼之前与贺浑邪部的战绩,却是胜少败多;如明公所言,殷扬州又无知兵之名,以此清谈之士,率此涣散之旅,以艾料之,殷荡此回伐魏,必然无功,甚至可能会大败而归。”

    既是为了抗衡上流的荆州,也是为了保卫扬州的边界,抵抗贺浑邪、魏兵的侵略,扬州州内和荆州州内一样,也有一支以流民为基础,编组而成的部队。

    荆州在建康的西边,扬州在建康的北边,如果把桓蒙督府帐下的荆州兵称为“西府兵”的话,扬州的这支便可称之为“北府兵”。

    但与西府兵不同,与莘迩前世所闻的那支“北府兵”也不同的是,扬州的这支部队,因为一直到现在为止,都还没有一个有威望、有能力的人,代表朝廷来将之整合,来将之正式地纳入到朝廷的军队体系中,故是截至目前,事实上还不算是一个“成型的部队”,尚处於一个,就像唐艾说的,“涣散”的状态,说是“一支部队”,不如说是“好几股流民军的联合体”。

    从某种意义上讲,眼下的这支扬州部队,最可与莘迩前世同一时空相比的,不是北府兵,而是北府兵的前身,即祖逖等所率的那些流民军。

    这支部队将士所受的待遇,也与祖逖等无有区别。

    江左的朝廷一边需要他们,一边又对他们充满了警惕,担心他们的头领,即各个流民帅,会恃兵威胁到南渡士族们在朝中的权位,现在还好一点了,至少接受这支部队的各个分支屯驻在扬州的边境了,以前的时候,连扬州都不许他们进的,只允许他们驻扎在扬州边境之北。

    这样的待遇,试问之,即便这支部队的将士们因为出於对胡人侵占他们家园、杀戮他们族人与乡人的仇恨,大多不会作乱,可除掉少数人外,大多数的他们又会能对江左有几分忠诚呢?

    是以,唐艾判断殷荡必会师出无功。

    莘迩收起桓蒙的回信,从案上的秘匣中,拣出了两道前几天刚分别从魏地送来的情报。

    这两道情报,都是名义为西域胡商,实为定西国家所遣的商队,在深入魏境,细细侦查探听后,报与莘迩的,主要禀报了蒲茂攻洛阳、贺浑邪与慕容瞻大战於谷城这两场仗的具体情况。

    莘迩先把禀报贺浑邪与慕容瞻一战的那道情报打开,目光直接落到了情报的末尾。

    洁白的纸上,黑色的墨字。

    赫然写着:慕容瞻既败谷城,风闻魏主留弟慕容权守邺,将欲遁逃幽州。

    莘迩叹了口气,说道:“贺浑邪虽胜,但其部伤亡定亦不小,此诚北取豫、徐、冀诸州的大好良机,江左诸公却遏桓荆州,而用殷扬州,设果卿言,殷荡无功,就只能视此良机坐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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