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文先教李寇长揖,此寻常所用礼仪。
李寇照着学三遍,像模像样便不再多学。
朱文又教他跪与拜,李寇莫名又想到宋将撅的高高的屁股。
只不过跪是一种古时的坐姿,拜才是叩首。
且拜有略拜深拜之别,只在隆重场面或者祭祖的时候才用。
而后,朱文又教李寇学习趋步,是小步快走,但男子与女子的趋并不相同。
如是学再三等着李寇会了,朱文才目视他的帽子问头发又该怎么圆场过。
李寇道“本是脱离西贼时权宜之计,”他指着自己的脸问,“若不然,以我这年纪又用什么法子混过去”
朱文摇头提醒李寇必须再加一些细节“文臣当不问这小时,然大郎既说自西贼封锁下逃走,只怕经略使定然要问西贼军事布置,这不可大意。”
李寇连当世地理形势都不知怎么圆过这谎
索性他道“只是为躲避而已,又何曾见过西贼兵力部署。”
“却要谋划,牵涉到军事,经略使必然不放过细节的。”朱文肃然道,“折家七代将门,折经略又在庄敏楶公部下从击西贼,谨慎仔细步步为营这八个字可谓学了十成,可莫要试图蒙哄过他。”
李寇不由心下起疑,这朱文莫不是也在打探他的来头吧
他狐疑地看两眼朱文,索性依照记忆,脑海中想着贺兰山以南,泾河以北的地理位置,这他并不十分熟悉,只是在家乡附近,多少总是听过一些的。另外他去过庆阳,知晓这一片军事要地的大略地形,这就好糊弄这些追根问底的人了。
李寇遂告诉朱文他从记事起,今日在这个山上,明天又去那个山腰,兜兜转转只在贺兰山之南,也不记得哪一次战争里,他只记着“西贼步军马军都有,席卷而来”,于是他“杀人,亡命地窜进山里去了”,自此“只记着家在渭州,于是一路往南”,不意“竟在秦州地界”,后来“又见蕃人”,又撞见“你们都说要去渭州”,他便“随众一起来到渭州了”。
朱文听得头大如篓,只好道“大郎便是说从天都山出来也好啊。”
李寇道“我哪里知道什么是天都山,否则怎会走错路程来渭州去了秦州”
朱文无计可施,只好帮着出主意。
他道李寇只推说一切不知,只糊糊涂涂到了秦州地界随着流民涌入渭州便可。
朱文自说与李寇父辈有交情,只是不知音讯十数年矣,曾有书信往来书信都遗失在兵灾当中“若如此,才好有见面不相识,后来谈及才知晓的缘故,只是这又要找个由头,好证实大郎是宋人,不然恐为一些觊觎宝货的诬告是西贼探子大郎是不甚知晓人心的,为了钱,一些人草菅人命算甚么。”
这话李寇赞同,只是他奇道“可见有我这般年纪,起落杀西贼十数人的西贼探子”
朱文恍然道“有此一事,纵然有人说大郎是行苦肉计,那也有辩驳头了。”
“好办,只须叫他们也行此苦肉计便是。”李寇道,他又叮嘱,“可叫家人都记住此事。”
然而他把交情都推到祖辈头上,否则若教官府问起父姓母名该当如何是好
父母定然要长命百岁无病无忧的
朱文笑道“看起来大郎祖上也有些龃龉。”
“那是相当不浅的龃龉。”李寇不再提此事。
他只说家人失散在兵灾之中,朱文也并无异议。
商量妥当朱文先去叮嘱家人,李寇径直出门,却见梁登怏怏自门外进来,身后跟着两个帮闲,看起来都是很不快活。
那梁登口中喷着酒气,也不知去了什么地方,只看他衣角有黑碳颜色,应当是去谈生意了。
李寇站在拱门外看着,梁登见了他,吩咐两个帮闲“去把那账目都收拾起来,几日后返回华亭去。”
而后他向李寇拱手很是意兴阑珊道“李少君可是要去军司衙门”
李寇道“梁先生有什么心事”
梁登过来一屁股坐在拱门下的门槛上,抓一团雪在手里抛来抛去,恼火地道“平凉县人好不爽利,洒家百石石炭,雪前赊欠给他们,雪后了也不结算,又推说冬日将去不须石炭了,直娘贼就是用了别人家的,手持欠单不肯痛快结账,要洒家再压些碳价而已。”
李寇心道原来渭州之下这里还有个县。
听到这熟悉的名字他心里又踏实一些,于是借机打听渭州的行政区域。
梁登不疑有他粗略一说,李寇心道“原来宋朝的州也分上中下,渭州是个下州,这应当是以人口为算法的吧要不然以渭州支撑泾原路对西夏作战大本营的地位,不应该是个下州才是。倒是这五县一城一堡很是陌生,若不然,以平凉、潘原、安化、崇信以及华亭五县为一州,大略也能对应上半个市。只是这靖夏城与甘泉堡又是什么地方甘泉堡这名字似乎颇为耳熟似乎曾经听过哪本穿越小说里提到过那也不该是渭州所有啊。”
李寇连忙请教梁登“先生走南闯北见识非凡,当知生意之事首在人口,又在经济,渭州人口如何平民年有积累几何”
梁登道“见识非凡可不敢当,”他笑道,“少君与别个同龄人都不同,是个会说话的,果然有渊博家学,”再才说,“咱渭州人口可不多,洒家只看华亭那边有官儿说过,什么崇宁年间的清查,渭州有户两万六千余,不到两万七千,口六万五不足,如今只怕人口多了一些,但也远不足以有四万户,十万口此中必有隐匿,平民哪来那样本事,那些良田千亩的大户,才有隐匿户口的必要。至于这积累,”他一笑道,“少君是读书的,见哪朝哪代的平民岁有积累”
他甚是愤懑地道“纵然书里有些记载,那也不过是富户,寻常平民有几个大老爷们当人看的”
李寇道“这便不提了,梁先生何日归乡”
梁登奇道“少君要买石炭吗”
李寇道“天晴后成年人都去修缮城墙,我也须有个营生才是,有一些碎碳细煤的需要,只是不多,一天有斗足矣。”
他穿越之前村里进行煤改气工作,原来村民家每到冬天就要制作蜂窝煤,蜂窝煤制作器全村足有十几条,后来利用华亭煤矿的便宜气,全乡推动煤改气工作,村里便把蜂窝煤制作器都没收了扔在村委会仓库,李寇要做些小本生意,此时能用的最好也不过蜂窝煤了。
梁登闻言不由悻然挥手“那能用得了多少,昨日得少君请吃酒,洒家送你十石无妨只是细碳耐烧,但烟太大,又没火苗,少君要来作甚”
如此说来煤的价格更低一些
李寇心喜嘴上说道“做生意须分文打算,怎能受梁先生的赠送,若是先生要在州城多待日,到时来找先生买些碳末就好。”
梁登道“这却容易,洒家吩咐碳店仔细着些,少君要买,只管去便是。”
李寇道“那就多谢梁先生了。”
他要再问些周边局势时,朱文从后头出来了。
张小乙也在前头叫道“快些走莫误了时辰捱一顿好打”
李寇只要与梁登暂且作别,只盼这人能在县城多待些时日。
此地是故土,却不是他熟悉的家乡。
他只想多问一些,多找一些能与记忆中的故乡重合的地方。
要不然,他不知要怎么度过或许一生也无法完全安定下来的恐慌的这个阶段。
在这里,他只是一个可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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