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一看,苏业惊喜万分。
原来昨天雷克特意去拜访了悲剧之父埃斯库罗斯,这位名满希腊的老人竟然同意了雷克的请求,愿意指导苏业,未来两天都有空,让苏业找个时间提前约定就行。
苏业没想到这么早就能跟传说中的悲剧之父见面,立刻给雷克发魔法信,约定今天中午在巨龙的美物见面。
临近中午,苏业的马车抵达柏拉图学院大门,雷克正在那里等着。
苏业走下马车,看到雷克脸上的黑眼圈更浓,上前给他一个拥抱。
“怎么了?做什么亏心事了?为什么对我这么热情?是不是想见我妹妹?”雷克警惕地看着苏业。
“不不不,在悲剧之父面前,我对你妹妹毫无兴趣。我之所以拥抱你,是感谢你默默的付出。埃斯库罗斯是一位贵族,而且是名满希腊的大剧作家,能让他见我,你一定全力以赴。看看你的黑眼圈,就是最好的证明。”
苏业不是傻子,太清楚雷克这两天做了什么。
埃斯库罗斯的名声在希腊,不如柏拉图,但绝对不下于修昔底德,尤其在贵族和新兴家族的圈子中,埃斯库罗斯的名气更大。
能让这种流芳百世的行业巨人先驱决定见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苏业甚至怀疑雷克很可能哀求埃斯库罗斯。
“谢谢!”雷克反而感谢苏业。
感谢苏业没有忽视自己的努力。
“走!希望你还没吃腻巨龙的美物。”苏业拍拍雷克的肩膀。
“永远不会腻。对了,妮雅说谢谢你的甜品。”雷克笑道。
“咱妹妹很懂礼貌,不错。”苏业道。
“是我妹妹!”雷克瞪着眼睛。
苏业哈哈一笑。
雷克犹豫刹那,不情愿地道:“妮雅说,等她忙完手头的事,过些天给你制作一个魔法书的封皮。”雷克说完,拍拍自己魔法书表面的牛皮封皮。”
“非常感谢,下次去见她,一定带更多好吃的。”
“我不会让你们见面的!”
“总有机会。”苏业微笑道。
不多时,两人抵达巨龙的美物,站在一旁等待。
一辆马车停下,一位身形高大的老者走下马车,一身白色的希腊长袍,面带温和的笑容,深邃的眼睛中流露出智慧的光芒。
“埃斯库罗斯阁下!”雷克快步走过去。
苏业也跟着向前,望向这位千古流芳的悲剧之父。
“阁下,这位就是苏业,我的同学。”雷克介绍道。
“非常感谢埃斯库罗斯阁下愿意前来。”苏业立刻低头施礼。
老人哈哈一笑,道:“不不不,应该是感谢你,不然我至少要等两个月才能吃上这里的美食。我本不想来,但雷克说可以在这里就餐,马上点头答应了。”
“那我一定让您吃到最美味的食物,请进。”苏业侧身做了个请的姿势,并给门口的侍者使了一个眼神,让侍者在前面引路。
埃斯库罗斯走进餐厅,环视大厅,轻轻点了一下头,跟着侍者向前走。
“埃斯库罗斯先生!”
“先生午安!”
众多就餐的贵族纷纷向老人打招呼,语气中充满了尊敬。
埃斯库罗斯不断微笑点头。
三人入座,苏业微笑道:“咱们先吃再说,不能让您老人家饿着肚子。”
“我也是这么想的。”埃斯库罗斯笑道。
苏业没想到,这位悲剧之父,却是一个性格开朗的老人。
或许,知人所喜,知人所悲。
凯尔顿再次亲自前来,详细讲解菜品,并询问了老人的口味。
哪知埃斯库罗斯却道:“既然是来新的餐厅,自然要尝试未品尝过的新菜品,如果每一次尝试都只选择老口味,那不是尝试,只是重复。”
“您真是一位智慧的贤者。”凯尔顿由衷赞叹。
三人说说笑笑,愉快地吃完一顿饭。
不过,老人却不碰一点甜品。
苏业和雷克诧异地询问原因。
“我喜欢一切甘甜之物,但过多的甘甜会麻痹我的感知。所以,我要克制欲望,放弃凡尘的甘甜,抓住更高的甘甜,戏剧。”埃斯库罗斯面带微笑说出原因。
“那我们敬世界最甘甜之物,戏剧。”苏业道。
三人举杯,小口轻饮。
饭后,三个人走到会客室,先是闲谈了半个小时,让埃斯库罗斯稍稍了解苏业。
苏业和雷克讲述的过程中,老人经常轻轻点头,给予苏业和雷克回应,每次听到精彩之处,对苏业都不吝赞美之词,每一句话都像是史诗一般,让人格外受用。
接着,苏业拿出自己的魔法书,让埃斯库罗斯看大纲。
埃斯库罗斯认真翻看,看完之后,并没有立刻说什么,而是思索许久,又重新看了一遍。
整个过程中,他没有流露出其他情绪,一直保持严肃专注的样子。
再一次深思,他把魔法书还给苏业。
“故事是一个好故事,你的一些语句让我以为,你是缪斯女神的神眷者。那么,你想听全部真话吗?”埃斯库罗斯问。
“当然。”苏业道。
“从我个人的角度讲,非常不喜欢。”
埃斯库罗斯的话语如同一桶冷水,把苏业和雷克浇得透心凉。
苏业只是略显尴尬地一笑,雷克则变了脸色。
“你的剧情,开头并不够吸引人,这也是为什么现在的戏剧大多以倒叙为主,偶尔配合插叙交代前因。你的场景转换和多幕的变化,容易让观众走神。还有……”
埃斯库罗斯说了许多他认为的缺点。
苏业手持魔法书,把埃斯库罗斯说的都记下来。
但是,只把其中几条划出重点,然后在下面写下改进方式。
很快,老人说完自己的看法。
雷克面沉似水,万万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他本以为埃斯库罗斯会很喜欢这部戏剧。
会客室沉寂片刻,老人脸上恢复微笑,望向两人。
“之前说了我个人的看法,那么接下来,说说‘剧作家埃斯库罗斯’的看法。”
苏业目光一凝,雷克则露出诧异之色。
老人哈哈一笑,道:“不要惊讶。毕竟我除了叫‘埃斯库罗斯’这个名字,最常被人叫的是‘诗人赛会冠军’和‘悲剧之父’,虽然我很不喜欢后面的称呼。但是,当然人们愿意那么叫我的时候,我就要承担相应的责任。”
雷克轻轻点头。
但苏业听到“责任”两个字,目光一变,更认真地看着这位悲剧之父。
“我个人非常非常不喜欢你这种形式的戏剧,注意,我只说‘我不喜欢’。我不会说不好,也不会说糟糕,因为我深知,在世界的面前,我们每一个人都微不足道,都渺小如蚂蚁。再睿智的目光,也只能看到前方,再狭隘的视线,也可能看到智者的盲区。所以,我只能说,我不喜欢。我的喜欢,并不是这个世界的标准,也就没资格做出判断,尤其是做出负面的判断,尤其是做出伤害人的判断。”
“当我首先对你做出伤害的判断,就等于允许你的剑刺向我的胸膛。”老人的语气越发和蔼。
“您真是一位充满智慧的前辈。”苏业诚恳地说。
雷克脸一红,之前看轻老人家了。
“但是,作为剧作家,作为一名诗人赛会的冠军,作为别人口中的悲剧之父,我个人的喜好就不重要了。当我第二遍用这些身份看你的《扎克雷》大纲的时候,我几乎每一秒都可能吼出声,你看,你的头脑完全没被我们这些老东西束缚,你根本不在乎是一个人、两个人还是三个人,你直接要上五十多个人!”
“你把我们的旧东西撕得粉碎。独幕剧?粗暴地踢走,换上多幕。单一舞台?扔掉,安放一些布景,改变舞台的时间、地点,这简直是缪斯附体般的美妙灵感。诗歌?统统摔碎,全部换上通俗易懂的话语,让不认字的人也能听懂,你用实际行动让我们脸红。我们这些剧作家总是自以为代表人类智慧的结晶,总是认为自己才懂人心,但你让我们知道,我们如此虚伪。如果不能让普通人看懂戏剧,那是何等傲慢!”
“你的文辞是不够优美,但是,其中那几句话,包括雷克昨天反复在我面前吟诵的那几句话,已经超越了凡间的美,拥有了哲理的美。”
“是,埃斯库罗斯不喜欢,但‘诗人赛会冠军’和‘悲剧之父’喜欢得发了疯!因为我看到了完全不一样的事物,完全不一样的生命!这个生命看上去幼小不堪,甚至有些丑陋,但我们为什么要拒绝它呢?就如同,我们怎么会扼杀一个幼小丑陋的婴儿呢?我们应该做的是,撒下阳光,精心灌溉,让时间来证明这个新事物!”
“如果时间证明这个新事物一无是处,我们能有什么损失?但如果我们扼杀这个新事物,最后时间却证明她是美妙的,我们才会有巨大的损失。”
“我们不是世界的真理,不是任何人的真理,大多数时候,我们甚至都不是自己的真理。但是,我们往往把自己的愚昧当作真理,当作标准,限制自己,限制他人。”
老人毫不在乎苏业和雷克的反应,如同在朗诵自己的诗歌戏剧一样,滔滔不绝发表自己的看法。
苏业和雷克相视一眼。
不愧是专业写诗写戏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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