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銮殿是王府内最高大的建筑物,面宽九间,进深四间,内外皆用金丝楠木材料,檐下施以密集的斗栱,门窗上部嵌成菱花格纹,下部浮雕蛟龙图案,张牙舞爪,十分威猛
大殿前平台上,陈设日晷、嘉量各一尊,铜龟、铜鹤、铜鼎各一对,外部贴以金箔,在灯火照耀下闪闪发光
殿下是汉白玉石雕基座,周围环以栏杆,下有排水用的石雕蛟龙头,每逢雨季,可呈现千龙吐水的奇观
这样的宫殿,别说是凡人了,就是给神仙居住也不算掉价
大殿门外,还站立着百余名全副武装的卫兵,皆是身材高大、虎背熊腰之士
“快去禀告殿下,使者大人到了”
“殿下有令,请使者大人进去”
“雨大人,请”
王右史先派一名宦官进去请示,得到首肯之后,这才领着薛羽、无言、张小旗三人走了进去
大殿内部更加富丽堂皇,目光所到之处,皆是黄金、白银、玉石、珐琅、琉璃等装饰品,就连脚下踩的都是金砖
金砖,不是黄金铸成的砖,而是一种专供宫殿等重要建筑使用的铺地方砖,二尺二寸见方,因其质地坚细、敲之若金属般铿然有声,故名金砖
金砖本是皇宫里专用的,可是万历皇帝心疼儿子,特许福王府的银銮殿也铺设这种金砖,在大明朝几十位藩王里面,这可是独一份的
再往大殿上看,端坐着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模样还算周正,就是身材太过臃肿了,起码超过了三百五十斤,头戴银丝蟠龙翼善冠,身穿大红色四爪蟒龙袍,腰系雕瑞兽纹玉带板,正是万历皇帝的第三子朱常洵
另有二十几名王府属官、宦官,分列在左右两侧,就像是群星拱月一般,这般气势,不比真龙天子逊色多少了。
薛羽心智如铁,还能保持着镇定,无言、张小旗都有点色变了,尤其是后者,身体都微微颤抖起来,做贼的,毕竟心虚不是
“司礼监奉御雨化田,携带护国寺僧人无语、锦衣卫千户王林,见过福王殿下,千岁、千千岁”
“贵使免礼吧,嗯,你身后的护卫抖什么,如今才九月份的天气,难道他很冷吗”
薛羽身为天子使者,见到藩王也无需下跪,仅躬身行礼就可以了。
朱常洵则在两名宦官搀扶下,很费力的站了起来,以示对皇权的尊重,可是这一站起来,看的更加清楚了
随后一提问,张小旗就抖的更厉害了,就连无言也跟着抖了起来,出家人固然四大皆空,可对皇权也有着深深地畏惧啊
“呵呵,王爷的这座宫殿,镶金嵌玉、富丽堂皇,比之东海龙宫也毫不逊色了,加之王爷富贵之气如云,真犹如天神下凡一般,任谁第一次见到,也难免生出诚惶诚恐之心,他们又岂能不颤抖呢,还望殿下莫要责怪”
“哈哈,说的好,请坐吧,上茶”
一记小小的马屁拍过去,瞬间消除了朱常洵的疑心,大笑着请三人坐下。
与此同时,薛羽目视无言、张小旗二人稳住,不要怕,一切有我呢
在这种无声的鼓励下,二人逐渐稳住了心神,随薛羽一起落座了,有宦官为他们端上三杯茶水,香气四溢,沁人肺腑
不过吗,这三杯茶水,可不是用来喝的。
原来皇帝,或者藩王召见下臣之时,都会让宦官端上茶水,却不能喝,等谈话结束之时,帝、王把茶杯端起来,轻轻的呡一口,下臣见到之后,就会主动告辞离开了,这叫做端茶送客
如果薛羽等人不知情,上来就大口喝茶,那就必定要露馅了,皇宫里出来的人,不可能这么没规矩的
幸好来之前,众人进行了严格的礼仪培训,因此都端坐不动,谁也没有去喝茶水
“贵使从京师来到洛阳,不知所为何事啊”
“万岁爷、皇贵妃娘娘,十分想念王爷,特派小臣前来探望,并带来了一尊无量寿佛”
说话间,薛羽一挥手,无言和尚把携带的木箱子打开,从中取出一尊羊脂玉无量寿佛来,高约一尺,宽额丰颐、弯眉长目,以金刚跏趺的姿势坐在一朵宝莲上
正是之前,从李主簿手里弄来的传家宝。
是真正的宫廷玉雕,因为李主簿的祖先有功,在其致仕之时,永乐皇帝下旨赐予的,却没想落入了薛羽手中,又用来忽悠福王
“快,旺财,把无量寿佛接过来”
“是,王爷”
一名宦官上前,双手接过了佛像,再转交到朱常洵手中,后者上下打量着,高兴的不得了,胖脸上都快笑出花来了。
福王府里面,金银成山、奇珍异宝不计其数,一尊玉质佛像其实不算什么的,可它是皇帝赐予的,那就大为不同了,它代表着恩宠
福王的荣华富贵,皆是皇帝赐予的,只要恩宠之情不断,富贵自然也就不断了,这才是高兴的理由
而且以福王的眼力,自然看的出这尊玉质佛像,是出自宫廷名匠之手,就是年代久远了一点,其风格像是永乐、仁宣时期的制品,自己以前在皇宫中似乎没见到过
不过也没什么,皇宫里面宝贝无数,自己没见过的多了,估计是从某个宝库里找到的吧
“王爷,您该谢恩了”
“对,谢恩,快点把孤搀扶起来”
朱常洵太过高兴,以至于忘记了谢恩,经过王右史提醒这才想起来。
在两名宦官的搀扶下,朱常洵十分费力的从座位上走了下来,带领着大小属官员们,面对京师方向,行三跪九叩大礼,以感谢父皇的厚爱
接下来,又下令摆设宴席,款待使者
福王府的酒宴,豪华程度自不必说了,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草坑里蹦哒的那是应有尽有,酒更是珍藏几十年的宫廷佳酿
无言面前,另摆了一桌素菜,同样丰盛至极,就连野生猴头菇、四川银耳、松茸这些顶级食材都可以见到。
这一桌子饭菜,起码价值数百金
王府的属官们在对面坐下了,陪着一起宴饮、劝酒,以尽地主之谊,另有乐师吹拉弹唱,数十名歌姬身穿薄薄的白裙,翩翩起舞,以助酒性
薛羽津津有味的欣赏着,无言和尚则双目微闭,不断念着阿弥陀佛,显然有点受不了这种香艳的舞蹈
酒席宴上,朱常洵问起了皇宫里面的情况。
“父皇的龙体康健否”
“回禀王爷万岁爷的龙体还算康健,只是腿疾不时发作,尤其是阴雨天气,痛入骨髓,以至于彻夜难眠、饮食不下,御医们试了很多办法,却没有什么效果”
“唉,父皇的腿疾是老毛病了,一直无法治愈,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母妃可还安好吗”
“贵妃娘娘一切安好,只是十分想念王爷,并多次向万岁爷请求,想召王爷回京团聚,可惜都被文官们以有悖祖制为借口给阻拦了。”
“这帮该杀的酸儒,害的本王远离京师,不能与父皇、母妃团聚,本王早晚要他们的好看,对了,那个病秧子不,是太子最近在做什么”
“太子殿下蛰居慈庆宫中,每日以读书自娱,极少与外界有来往”
“哼,他倒是懂的明哲保身之道,肯定又是那个酸儒给他出的主意”
进王府之前,薛羽就暗暗琢磨过了,见到福王之后,对方会询问什么
因此按照自己的历史知识,很巧妙的进行了回答,一点破绽也没露出来
如此交谈了一会儿,开始进入正题了。
“敢问贵使,父皇可有诏书下达”朱常洵知道,自家老子派人秘密前来洛阳,不可能只是赐一尊佛像,肯定还有别的事情
“这个嘛”
薛羽略加沉吟,目视无言和尚、张小旗,又偷偷打了个手势,二人行礼后退了出去
接下来,薛羽又目视朱常洵,让他也禀退左右人等,自己有重要的话说。
“你们都退下吧”
“是”
朱常洵一挥手,宦官、乐师、舞女都退了下去,只有两个人留下了,即王府的左、右长史王富贵、王平安。
他们本是王府内一般属官,之所以步步高升,还当上了长史官,不是谋略高超,或者有什么非凡本领,而是因为名字取得好,王富贵,王平安
朱常洵如此用人,其心智可见有多幼稚,自然也就不难忽悠了
“他们皆是本王的心腹人,贵使直言无妨”
“主子爷并无诏书,却有几句口谕,要小臣传达给王爷”
“什么,口谕”
福王不禁大吃一惊,又看看两位长史官,同样是惊诧不已。
在大明朝,皇帝通过内阁正式颁布的诏书,称为圣旨
不通过内阁,由皇帝直接下达的旨意,称为中旨
而皇帝口述的命令,称为口谕,又分为两种情况
一是非常不重要的事,不需要见诸文字
二是特别重要的事,为了安全起见,不能见诸文字
这位雨大人伪装成客商来到洛阳,又深夜秘密进入王府,还把随从都给支开了,那他要传达的口谕,显然是后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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