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传来略有些嘈杂的争吵声,似乎是那男人和来人吵了起来,越吵越凶。
她知道,这是故意在给她拖延时间。
尽管对方清楚,这么做的后果必然极为严重,甚至可能无法再在这村子里有容身之处。
少女轻轻吸了一口气,眼眶泛红,小心地将那泥人放到地上,凄凉地一笑“但是我果然还是不能再那么自私”
另一边,天空中雷光偶有闪烁,村长的房间里,村长坐在椅子上,面色阴晴不定。而其身前一个青年跪在地上,低着头沉默不语。
“爹”青年声音略微嘶哑。
“胡闹简直是胡闹你还嫌咱们村子不够乱吗”村长用力拍了下桌子,怒瞪着眼睛。
“爹,求求你了小芸是无辜的”青年重重磕头,地板上隐约可见一丝血迹。
“如果河神还是不罢休,那便让我代替她,我去祭神”他一字一句道。
“你你这不孝子”村长张嘴半晌,却也只能恨恨地怒斥了这么一句,转而望向屋外沉默良久,方才缓缓道,“也罢,你带她走吧”
闻言,青年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望着父亲。
“有这个河神在,这水原村注定只有衰落。我一把年纪也便罢了,不能看着你们年轻人还被死死地绑在这棵烂树上一直到死。”村长神态似乎疲倦了许多,“带着年轻人,有多少人就多少人都走吧,别再回来了。”
“爹我们一起走”青年急忙道。
随后却听见村长似是自语一般的轻声道“来不及了”
“什么”青年微微一愣。
“快走别等我反悔了”村长忽然又斥道。
“我”青年略一迟疑,再次重重磕了一次头,“我我这就去”
深夜时分的水原村也不平静。
远远的,杜白就听见外面有动静,经历了之前那一出的他本就没有多少困意,好奇出去张望,却是瞧见一群的村民穿着蓑衣戴着帽子,手抓着锄头镰斧,正不断吆喝着向河堤边走去。
“这是怎么了”他心中有些疑惑。
待他穿上衣服去到外面,正巧看见几个神色紧张的侍卫从外赶了回来。
“不好了姑爷”一个侍卫见了他,立刻急切道,“河水涨得太快,岸堤怕是要撑不住了”
杜白闻言一怔,旋即一阵透骨的凉意从脚心直窜头顶,让他下意识打了个颤。
他自刚才开始时刻提防着鬼神妖魔,却不曾料到如今最能夺人命的是真正难测的天灾
若是当真河水决堤,那恐怕正处在下游的水原村不到片刻便会化作一片汪洋,难有生还的可能
“现在那边情况怎么样”杜白急忙问道。
“还好,虽说有些危险,但河堤还是牢固的,不至于一时半会儿就被冲破。”侍卫回答道。
“去让丫鬟叫小姐醒来。”杜白思虑了一下,立刻便吩咐下去,并让他们赶紧准备收拾行李,随时准备启程离开。
虽说这深夜加上大雨着实不适合赶路,但是比起随时可能面临洪灾决堤的危险,还是更能接受一些。
很快,这个院子便又热闹了起来。虽然顶着疲惫,但知道面临的危险处
境之后,谁也不敢有所怨言,反而动作更是加快几分。
很快苏婉妙也略显担忧地出现在了院子里,不过习惯了作为苏家主心骨的她不能在众人面前展现出自己的软弱,她强作着镇定,下达着一道道比之前杜白所说的更清晰更有条理的命令。
她知道自己不能害怕,她的手下是整个苏家,如果连她都害怕,那么事情就会往更糟的方向发展
她站在高处,临危不乱镇定自若,任由从窗外溅入的雨水打湿了她的脸庞,声音微颤却不失气势,成功地让所有人都逐渐从弥漫的恐慌气氛中冷静了下来。
只是站在她身后的杜白却能注意到她的肩膀在微微地颤抖,她的手自放下来后便紧紧抓着衣袖。
她的心情远远没有表现出来那么冷静
杜白的心中忽然有所触动,悄然走至她的背后,缓缓却用力地牵住她被雨水浸湿而发冷的纤手。
“不会有事的”他目视前方语调坚定,不容置疑。
这是另一具鬼王之尊身体的他的自信便是天塌下来,他也能顶住
苏婉妙浑身似是微微一颤,下意识欲要挣脱,回头却望见他坚定的神色,眼神微微迷茫间闪过一丝复杂情绪,随后缓缓回头,只是手掌微微扭动,反手握住杜白,十指相连,没有分开。
衣袂飘飘,风雨依旧不停止,只是此时苏婉妙心中却逐渐平静了下来。
感受着手心里隐隐传来的温暖,她的脑海中却浮现出了当初成亲的那一夜。
那时,红烛微醺,她盖着红盖头坐在床边,心中既是初成人妇的羞涩又是对未知未来的不安,白璧无瑕的面容在红布的映衬下泛着红晕。
她知道自己的任务,就是为这苏家传宗接代。她听说那刚与自己三拜高堂的夫君是个书生,虽然还未取得功名,但应该也是个喜欢风雅,喜欢诗词歌赋之人。或许自己与他能在这方面找到一些共同爱好
怀春的少女又怎么会没有幻想过自己未来的夫君是个什么样的男人呢
是挥斥方遒,七步成诗的大文豪,还是武艺高强,侠肝义胆的侠客,亦或是为国为民,怒斩敌军的将军
然而为了风雨中飘摇的苏家,为了一夜苍老的爷爷的愿望,为了保护还喜欢胡闹的妹妹,她情愿放下那些不足为外人道的想法,与一个未见一面的陌生人成亲。
此刻,门被从外推开了,她听见有一个喝醉了的人从外面跌跌撞撞地走了进来。
但良久,却没有预想中的旖旎场景。那个书生喝得酩酊大醉,始终没有来揭开她的红盖头,反而开始发起了酒疯。
从那些只言片语不难听出来,对方并不喜欢赘婿的这个身份甚至非常厌恶,然而更恼怒自己无力抗拒,自命清高的他认为外面所有人都在嘲笑他。而无能的他却只能将一切的怨气发泄在桌子上的酒杯上
“咚”
清脆一声响,交杯酒坠地碎裂的声音,伴随着书生含糊不清的口中那断断续续的词句,红盖头下的苏婉妙娇躯微微一颤,手指紧紧揪住衣襟,始终沉默不语。
洞房一夜,她盖着盖头坐了一夜,新郎却倒在地上沉醉不醒。
自那天之后,她便与他分房睡了。
固然是因为他的身体不佳,病况严重,也或许是因为她心中仅剩的一些自尊与倔强。
这道隔阂持续至今日,却似乎被这一个小小的举动给消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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